第四十五章.互不相欠
蘇長歌被眼前的一幕，著實嚇了一跳。
已經(jīng)清醒過來的他，右手微微一伸，一陣掌風(fēng)襲過。萃華的身體就像被震飛的葉子，狠狠拋向半空，砸到前面的木柱，滾落到地上。
這時候，蘇長歌已經(jīng)走到地上，緩慢走向已經(jīng)落在地上的萃華。
他緩慢低下身子，一只手勾起頭發(fā)蓬亂的那張慘白的臉，質(zhì)問道：“萃華，我想知道，這是為什么？”
也許是受傷嚴(yán)重的緣故，萃華的嘴角溢出了鮮血。她一雙眼睛帶著瘋狂，里面似乎燃燒著某種火焰。只見她咬牙道：
“蘇長歌，我恨你?！?p> 蘇長歌一愣，他跟這萃華都沒過任何交集?？蛇@姑娘怎么就恨起自己來了？
托住萃華的脖子，依舊沒有離開。只要他愿意，隨時可以將手中的脖子扭斷。
蘇長歌的表情變得凝重：“我只想知道，這是為什么？”
“呵！”
萃華冷笑：“你以為你把我從那狗皮里解脫出來，我就會感謝你么？
你想得太天真了。
若不是你，我怎么可能會被人變成一條狗。
這一切的來源，都是因為你啊！”
蘇長歌更糊涂了，他跟這萃華，除了在青城的清月樓略有交集后，就沒什么印象了。
不對，這樣子，似乎還真在哪里見過。
蘇長歌松開了萃華的脖子，緩緩起身：“我想起來了，你就是無名峰那個快被大長老得逞的外門女弟子。若不是我意外撞見，你恐怕已經(jīng)著了那老頭的道了。”
萃華輕輕用手抹了一下嘴角邊的血跡，聲音顯得無比悲憤：“如果不是你，我還會被送到清月樓來當(dāng)侍女么？
如果不是你，我會被變成一條狗么？
這一切，都是因為你蘇長歌。本來，如果你去了劍閣，能夠安心死去，我恐怕還有一絲機會。
騙騙你卻在劍閣尋得大機緣，還這么快就突破練氣，筑基成功后，更是受到各峰峰主的重視。
最后更是入了縹緲峰，成為了顧峰主的關(guān)門弟子。
你蘇長歌前程一片大好，可我呢？我就活該被貶到山下做侍女嗎？我就活該變成一條狗么？
我沒有做錯什么，錯的是你蘇長歌。如果不是那晚，你撞見了我，我就不會有這之后的遭遇了。
你知道為了進能入青云門，當(dāng)上一名外門弟子，我的家族付出了多少心血嗎？
經(jīng)過幾代的努力??！給青云門送了不知多少口糧，最后才獲得一個做外門弟子的資格。
可這一切，都被你蘇長歌毀了?！?p> 蘇長歌明白了，事情原來如此，怪不得那班藝身邊的千年尸女，會跑來告訴自己，不要放過那個女孩。
看來這萃華的異常行為，連那千年尸女也察覺到了。但那千年尸女為何要幫助自己呢？
想不明白啊！
還好今晚自己是自己察覺到了危險，才從夢中驚醒，否則，如果死在夢中，這找誰說理去。
其實萃華的異常，他早就發(fā)現(xiàn)了的。只是沒想到的是，對方的目標(biāo)竟然是自己。為了能在不知不覺劍殺掉自己，還真是無所不用其極?。?p> 蘇長歌坐到那張桌子前，自顧地倒了一杯已經(jīng)冷掉的茶水。放在口中慢慢喝了下去。隨即，將目光重新投在萃華身上。
“萃華，我沒想到你就是那長老有所圖的外門女弟子。但我實話告訴你，我當(dāng)時只是碰巧路過。你認(rèn)為我就喜歡遇見這種齷齪事么？
說到底，那大長老不光對你有所圖謀。更是正在為沒有劍徒去劍閣養(yǎng)劍而犯愁呢！
說到底，在你眼里，個人和家族的前途，遠(yuǎn)遠(yuǎn)要比一個人的貞潔重要。
當(dāng)然，這并不是你的錯。
但在這件事情里，我也是受害者。
我就應(yīng)該被送去劍閣養(yǎng)劍么？
你可知道，這去了劍閣，就意味著什么？
你知道，所謂養(yǎng)劍，又是怎么一回事么？”
萃華搖了搖頭，她雖然不懂蘇長歌的話是什么意思。但她知道，如果沒有蘇長歌的出現(xiàn)，就算那晚大長老把自己怎么樣？她還是能留在外門的。不至于這樣被偷偷送下山來，成為了清月樓的一名小侍女。
而且暗中有人盯梢，想要逃跑也幾乎沒有可能。
見萃華不說話，蘇長歌嘆了口氣道：“這劍閣里，所謂的養(yǎng)劍，就是用自己的氣血滋養(yǎng)那些利器。等它們吸干你身上的氣血。你也就離死或者瘋癲不遠(yuǎn)了。
還有一件事要告訴你。
你可知道，那些瘋掉的人，最后都去了哪里？
他們?nèi)チ艘粋€叫做世外桃源的地方。
呵！”
這萃華的眼神突然明亮起來，向往地道：“世外桃源？”
“是啊！世外桃源。但這世外桃源恐怕和你心里想象的，還真有點不一樣。那些瘋癲的人呢！就被關(guān)進這里面的特制的鐵籠里。身上連著絲線。那根絲線的盡頭，就是被宗門老祖封印的魔王。這魔王就是靠著這些瘋癲劍徒的血液，茍延殘喘地活著。
這去到劍閣里的劍徒，瘋癲的話，就會被送到世外桃源，用自己的血液喂養(yǎng)魔王。
而死掉的劍徒，最后的下場就是劍閣后山上的亂葬崗。
那片亂葬崗上，埋了成百上千的枯骨啊！”
聽見蘇長歌如此描述世外桃源，還有那些劍徒最后的歸宿。萃華的眼神逐漸黯淡下來，她默默地用手背擦一下從嘴角邊溢出的鮮血。
她看向正坐在桌前的蘇長歌，一時間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該恨。
就像蘇長歌說的，她為了家族的前途，想要留在外門沒有錯。而反過來，蘇長歌又有什么錯呢？就是因為撞見了大長老正想對她行不軌之事么？
而且，也因為這件事。蘇長歌被送去了劍閣當(dāng)劍徒，雖然用的理由是蘇長歌到青云門后，已經(jīng)很久沒有突破修為了。
但整個宗門里，幾年甚至十年來，沒有修為突破的弟子，又有多少。說到底，去掉大長老報復(fù)的私心，其實最真實的原因，恐怕就是宗門真需要有弟子去滋養(yǎng)那些神兵利器。
但這些念頭，雖然在萃華心里閃過。她明明知道，這一切不是蘇長歌的錯，更不是她的錯。蘇長歌如果不是在劍閣尋得機緣，能夠成功筑基，那些瘋癲或者埋葬在亂葬崗上的尸骨，其中一人就是他蘇長歌。
那宗門呢？宗門難道就錯了么？
如果宗門沒有強大的能力，怎么跟別的宗門對抗？
萃華似乎漸漸明白了，但似乎她什么都沒明白。只見她從地上慢慢爬起來，身上已經(jīng)滿是血跡。
“蘇長歌?。∥颐患澳愫?。但這一切的起因，終歸是你撞見了本不該看見的事。所以，我要了你的命，也不算過分吧！”
說完，萃華身體躍向空中，猶如展翅高飛的飛鳥。
她手中的剪刀突然列成兩半，雙手各一半，猶如獵鷹捕獵，飛快而且敏捷。
自從被趕下山后，雖說白天在清月樓里做著各中繁雜的差事。但是到了夜晚的時候，她就會徹夜苦修。雖說在和山下的靈氣，不及山上的十分之一。但經(jīng)過她的努力，她現(xiàn)在也是練氣五重。
她也明明知道，一個練氣五重，想要擊殺一個筑基六重，猶如雞蛋碰石頭，一碰就會碎。但她還是選擇了去碰撞。
終得有人去為這件事負(fù)責(zé)。她總得給自己的家族一個交代。
曾經(jīng)她能入選青云門，也是整個家族的驕傲啊！
現(xiàn)在如果讓她猶如喪家犬，回到自己的家族去，她寧可選擇去死。
若她真以現(xiàn)在青云門棄徒的身份，回到自己的家族。族里的那些人，不知道會用這樣的眼光看待自己。她的家人曾經(jīng)以她為傲。受到全族人的敬重。
如果現(xiàn)在她選擇回去，等待她和自己家人的將是無盡的唾棄和鄙夷。
如果當(dāng)時不時被蘇長歌撞見，就算讓大長老得逞。只要她能留在宗門，就能穩(wěn)固家族的顏面。那么，從這一點來說，犧牲一下又為何不可呢？
萃華手中的兩把剪刀，化作寒光，拼命刺向蘇長歌的脖頸。
她看準(zhǔn)蘇長歌的脖子，猛地一用力。
但當(dāng)她刺出去的時候，明顯愣住了。
剛剛還在眼前的蘇長歌，此時已然消失不見。只聽蘇長歌的聲音從她身后傳來：“萃華，人生有很多選擇，你為何如此執(zhí)著呢？”
萃華沒有回話，手中被她拆開的剪刀，突然猶如毒蛇竄了出去。她猛烈地回過身，身上藏著的飛刀，也飛快甩出。
但她甩出的利刃，都猶如以卵擊石。被蘇長歌面前一層透明的墻擋住，并全都落在那堵墻下面。
萃華眼里閃著瘋狂：“呵！你為何不出手，難道是看不起我么？”
這時候，門被從外面打開，老陸和小啞巴從外面跑了進來。
老陸看著屋里的架勢，隨即明白了大半。但他也只是先去抱起那個黑色的盒子，隨即就坐在桌邊，自顧地喝起茶來。
萃華眼里更是閃著兇狠的光芒，就像是山里餓急的狼。她拿出一瓶丹藥，猛地打開，將里面的丹藥全部都倒進了自己口中。
小啞巴急切地道：“公子，她吃的是爆血丹，能夠短時間將自身實力提高好幾倍。而為此付出的代價，就是恐怕非死即殘。”
蘇長歌當(dāng)然知道，沒有說話，只是冷冷地注視著萃華。
“萃華啊！你這又是何必呢！如果你就這樣一直跟著我。以后想要找那大長老報仇，也不是不行的事。為何要把仇怨此時拿出來呢？”
萃華沒有回答，她服下爆血丹后，眼里閃著幽紅的光，就像一匹從濃霧中走出來的幽靈狼。萃華的十指突然張開，弓起。腳下猛烈發(fā)力，向蘇長歌所站的地方?jīng)_去。
“公子，快讓開?！?p> 蘇長歌頓覺得自己被人推了一下，小啞巴已經(jīng)站到自己的面前。臉上留下一道血紅的手指印。
萃華眼里滿是兇狠，沖小啞巴大吼：“滾開，這是我跟他之間的恩怨?！?p> 哪只小啞巴不但沒有離開，而是從自己的身上抽出了一柄短刀，眼神冒著寒光：“萃華，公子的命，就是我的命。你想殺他，就得先殺了我。”
萃華冷笑道：“就你也配，你就是來送死的?！?p> 說完，萃華撕開外衣，身上全插滿了一排排飛刀。只見她迅速出手，身上的飛刀，如閃電般疾馳而去。
當(dāng)一柄飛刀快要插進小啞巴脖子時，蘇長歌手指輕輕一揮，那把飛刀便偏離了原來的方向，落在不遠(yuǎn)處的地上。
然而，下一秒。小啞巴的眼神突然閃著狠厲的光。手中短刀飛速舉起，刺向蘇長歌的心臟。
“噗！”
當(dāng)小啞巴以為已經(jīng)刺中，并用力往里面壓刀柄的時候，他看清了自己所刺中的人，不是蘇長歌，而是萃華。
小啞巴驚詫地道：“為什么，我明明刺中的是小公子?！?p> 鮮紅的血，不斷從萃華的口里冒了出來，她無力地笑了笑：“啞巴，公子的命是我的。要殺也是我殺，怎能容你放肆?！?p> 說完，萃華手中的飛刀，用力一甩。飛速穿過小啞巴的身體。
小啞巴的身體沉悶地倒在地上，不甘地閉上了眼睛。蘇長歌趕緊跑過去，把萃華扶了起來。
“小公子，你的命，終究是我的。我殺得，但別人，殺不得?！?p> 蘇長歌趕緊抬起萃華的腦袋，心情也變得無比復(fù)雜起來：“萃華，你不要說話。我這里有上品止血丹，你只要吃下幾粒。再睡一覺，就沒事了。殺我的事，以后機會還多著呢！”
萃華按住了蘇長歌想要去那止血丹的手，鮮紅的雪水又從她嘴角溢出。只聽她的聲音變得急切起來：
“小公子，你聽我說。我服了爆血丹，就算不死，也會是個廢人。但能以這樣的方式死去，我死也瞑目了。小公子在臥龍巖的救命之恩，我也算是報道了。這樣說來，我們也是互不相欠。但我還是有一件事請求，希望小公子能答應(yīng)?！?p> 蘇長歌沒有說話，只是點了點頭。
萃華的聲音逐漸小了下去：“我死后，把我的骨灰，帶回我的家鄉(xiāng)吧！我希望我的親人們心里明白，我并沒有給他們丟臉。小公子，你能辦到么？”
“好，我答應(yīng)。”
萃華的手緩緩垂了下去，眼神瞳孔也逐漸放大。
這時候，老陸才輕聲提醒蘇長歌：“小公子，她生機已經(jīng)絕了?！?p> 蘇長歌放下萃華，對老陸道：“萃華的尸體，就找個地方火化了吧！小啞巴，也找個地方葬了吧！說到底，小啞巴也沒犯什么錯，他無非只是想著為其兄長報仇而已。”
“是?！崩详懸舱玖似饋恚瑢⒑谏暮凶咏坏教K長歌手上：“你不但要照顧好自己，還要照顧好太奶奶?！?p> 蘇長歌點了點頭，拿出一個丹藥瓶遞給老陸：“這叫化骨散，往尸體上灑上后，尸體會很快腐爛，最后連骨頭都找不到。這藥，就給小啞巴吧！
他這些天跟著我，也是好生辛苦，也該好好休息了。
至于萃華的骨灰，我希望能給她買個像樣的盒子。畢竟，她要回自己的家鄉(xiāng)，終得有些臉面。這萃華?。∥胰f萬沒想到，最初一直想殺我的是她，最后替我擋刀的也是她。真沒想到?。 ?p> 老陸看著蘇長歌離去的背影道：“公子先去散散心，這里的事我來處理?！?p> 蘇長歌走到門口，微微側(cè)頭道：“辛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