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對話（3.6k)

　　濱海市人民醫(yī)院高級病房

　　曹元武躺在白色的床單上，身旁是一捧素白的菊花。

　　床頭還有一個果籃，看起來是在花店一起購買的，還掛著一副對聯(lián)，上書“音容猶在，浩氣長存?！?p>　　如果現(xiàn)在他把雪白的床單蒙上，再來幾個低頭抽泣的家屬，這個場景就完整了。

　　曹元武睜開眼睛，艱難地直起身來，渾身的劇痛提醒他還活在人間。

　　周圍各種雜七雜八的儀器閃著規(guī)律的光芒，床頭的懸架上還掛著一瓶還沒有走完的葡萄糖，他這才反應過來自己在一所病房里。

　　不同于普通病房的擁擠，整個病房空蕩蕩的。

　　曹元武從來沒有住過這么高級的病房，單人單間，生活設施一應俱全。

　　甚至還有一座小型的真皮沙發(fā)，上面坐著病房里唯二的訪客之一。

　　那是個老人，風塵仆仆，鼻梁上架著深度眼鏡，一頭花白的頭發(fā)蓬蓬松松，不是燙過而是不知多久沒梳理過，一身邋遢的西裝，一條肥大的褲子。

　　他身后的椅子上坐著一名笑得很甜美的女孩，跟老人的穿搭風格截然不同，穿著一身整齊的套裙，領(lǐng)口塞著玫瑰紅的蕾絲領(lǐng)巾。

　　“你終于醒了，初次見面，我叫酒德亞紀，這位是古德里安教授?！?p>　　女孩起身，以典型日本風向曹元武微微欠身，打招呼的同時還不忘拍了拍在沙發(fā)上昏昏欲睡的古德里安。

　　“扣你吉瓦?！辈茉湎胍膊幌?，方言味濃重的日語脫口而出。

　　“こんばんは，你那句話多用于早上問候。”酒德亞紀掩著嘴輕輕地笑了，糾正了曹元武的錯誤，她笑起來有種姐姐般的親切。

　　“謝天謝地，你終于醒了?！?p>　　老人本來靠在沙發(fā)上昏昏欲睡，看到蘇醒的曹元武后瞬間清醒，猛虎撲食般擒住曹元武沒有打點滴的手，就像是握住了什么稀世珍寶。

　　“你好！曹元武！我買的花你喜歡嗎，花店打折促銷的，他們家還有一些紙做得模特我嫌做得太丑了沒給你帶，我看店門口寫了個‘壽’，希望能給你帶來好運。”古德里安語氣誠懇且熱情

　　“你好。古....古教授，你中文說得真好?！辈茉湓谶@份突如其來的熱情前顯得有些不知所措。

　　眼前這個老人有著一雙灰藍色的眼睛，鼻梁高窄，一臉典型的歐洲人的長相，出口確實一串標準異常的普通話。

　　“真有這么好嗎？”古德里安抓了抓鳥巢般的亂發(fā)“每個見到我的學生都這么說我，其實我是跟著新聞聯(lián)播學的?！?p>　　“請問有什么事嗎？”曹元武吃痛地將手從古德里安的手心中抽出。

　　“首先非常抱歉，由于我們的工作失誤，造成了你今天晚上的遭遇。”

　　酒德亞紀輕輕合上了房門。

　　“我們隸屬于一個位于美國的私立學院，負責解決世界上跟龍類有關(guān)的大部分超自然事件?！?p>　　“你說，龍？”

　　曹元武眨了眨眼睛，對這樣的對話明顯反應不過來。

　　酒德亞紀接了杯白開水遞到曹元武的手中，說道

　　“這個問題很難三言兩語就能解釋清楚，這里面的蘊含的信息很多人究其一生也只能看到冰山一角?！?p>　　“當然這些研究型的項目一般是由古德里安教授這樣的學術(shù)性人才研究的?！?p>　　“我本人是隸屬于學院下屬的執(zhí)行部，我們主要處理的，便是全世界一切超自然的異常事件?！?p>　　“異常事件？”

　　曹元武抬頭，看了一眼酒德亞紀。

　　“對，就是超乎常人理解的詭異事件，正如你今天晚上的遭遇。”

　　酒德亞紀點了點頭，從公文包里拿出一份文件，遞到曹元武的手中“你可以看看?！?p>　　曹元武看到文件的扉頁，一顆半腐朽半生機盎然的大樹在燈光下閃著淡淡的銀光。

　　他慢慢地打開，便在第一頁看到了一行行用碳素墨水打印的文字，以及許多數(shù)據(jù)。

　　目標編號：死侍0827

　　血統(tǒng)等級：A

　　言靈：未知

　　危險等級：高

　　目標特征：目標為A級混血種，具有未知的增幅性言靈。在其生效期間，釋放者的力量以及柔韌性都有極大的增長，殺戮意志也會大幅增強，兇惡如鬼，傷口痊愈速度會大幅度增快。據(jù)目前觀測，該死侍智慧程度較低。

　　推薦清理手段：目標的言靈雖然具有強大的增益效果，但是疑似有巨大的后遺癥，建議先進行重火力壓制，消耗其釋放言靈的時間，再進行抓捕。

　　在曹元武瀏覽文件的同時，酒德亞紀緩緩說道：

　　“這個代號為0827的死侍，生前是一名在濱海市旅行的霓虹國人，他對外聲稱自己是東京富二代來濱海市考察項目的，實際上他隱瞞了自己的身份，他是一名正處于崩潰邊緣的混血種。”

　　“他本來應該選擇接受治療，但他并沒有，他在東京逃亡的過程中奸殺了四個無辜的普通人，然后藏匿于港口的渡輪上，一路偷渡到濱海市。”

　　“為了抓捕他，學院封鎖了兩個街區(qū)，但還是被他撕破了一個口子，本來今晚可能會有更多無辜的人喪命的?！?p>　　古德里安再一次牢牢地握住曹元武的雙手說道：

　　“但是你的出現(xiàn)，超出了我們的預料，你拯救了城市，避免了更多的不必要損傷?！?p>　　“元武，你是英雄，像你這樣血統(tǒng)優(yōu)秀的年輕人就應該加入卡塞爾學院，維護世界和平?！?p>　　古德里安眼睛炯炯有神，語氣高昂，就像是中世紀狂熱的傳教士。

　　“可是我已經(jīng)提前被國內(nèi)的高校保送了呀，再加入貴校是不是不太合適啊?！?p>　　曹元武再一次吃痛地將手抽回，他不明白這看起來其貌不揚的老頭怎么這么大手勁。

　　“而且，我也沒聽過什么卡塞爾學院啊，萬一是什么野雞大學呢?！?p>　　“不不不，我們學校絕對正規(guī)?！?p>　　古德里安做足了充分的準備，就在他講述的同時，酒德亞紀把在美國教育部注冊的正規(guī)大學執(zhí)照副本拿出來供曹元武觀賞。

　　又拿出相簿來，照片上的學院風格古雅，像是一座全面翻新的古堡。

　　“而且我們的生源絕對跟咱國內(nèi)頂尖大學的招生水平持平，就像你的好友路明非，他非常優(yōu)秀，也是我們本次的招生對象?！?p>　　“這話聽起來更假了。”曹元武咧了咧嘴

　　“當然我們還有很多實惠，我們會提供各種獎學金，而且對于優(yōu)秀的學生我們免除一切學雜費，而且我們有校內(nèi)的中式餐廳，完全不用擔心生活問題?！?p>　　古德里安滔滔不絕，而酒德亞紀則是跟著他的節(jié)奏給曹元武展示著學院的照片。

　　曹元武有種很奇怪的感覺。

　　這好像是一場詭異的相親，他是待字閨中的黃花大閨女。

　　對面是一個上了歲數(shù)的外國富商，男方很急切，仿佛家里有王位要繼承，不停地給女方展示著家產(chǎn)，希望女方能盡快答應。

　　“那個，古教授，我們還有什么別的選項之類的？”曹元武出聲打斷了意猶未盡的古德里安。

　　“什么意思，說實話有方面中文表達過于委婉，對于外國人來說不太友好?！?p>　　古德里安舔了舔干涸的嘴唇誠懇地說道，旁邊的酒德亞紀恰到好處地遞上一杯涼白開。

　　“就是，比如說選擇不入校一類的選項?！辈茉湔０椭劬Α氨热缯f，我們今晚假裝什么事都沒發(fā)生，你們繼續(xù)拯救世界，我當我的普通人，明天一早又是美好的一天?！?p>　　“這個，老實說我真沒想過還有這種選項?！惫诺吕锇矒狭藫匣ò椎念^發(fā)。

　　“托爾斯泰曾說過‘能力越大責任越大’，元武，你要三思啊?！?p>　　“別唬我這是《蜘蛛俠》里面的經(jīng)典臺詞?！?p>　　曹元武低頭盯著手中的水杯，古德里安撓著頭發(fā)組織著語言，房間里再次陷入了莫名的安靜。

　　“古德里安教授一直在學院本部工作，可能不太了解學院行事的作風，我來進行例行的解釋吧?！?p>　　最終酒德亞紀站出來打破了寧靜。

　　“原則上來說，任何混血種就算不加入學院，也會多多少少地受到學院的監(jiān)視，以此來避免不必要的麻煩。

　　監(jiān)視程度將會根據(jù)對象的血統(tǒng)、實力、心理狀況甚至家庭氛圍等多方面進行評估。

　　僅實力這一項，你在執(zhí)行部內(nèi)部的評估可能就不會很理想?！?p>　　“我會被抓起來，扔到某個小島上進行切片研究嗎？”曹元武沉默了半晌問道

　　“還沒到那個程度，但是作為混血種新人，你的監(jiān)護級別肯定會有所提高。

　　你的出行可能會受到限制，當然到了一定歲數(shù)，如果沒有事故的話，你的監(jiān)護等級會降低，平均歲數(shù)一般是四十歲。

　　對于混血種來說，只有這兩種選擇，加入或者被監(jiān)視。”

　　酒德亞紀將最后一張散亂的資料收進公文包中，此刻她的聲音清冷不帶一絲感情，她的右手放在后腰凸起處，那是一把滿彈的格洛克手槍。

　　其實還有最后一種選擇她沒說，那就是死亡。

　　她時刻觀察著曹元武的每一個動作，作為一線人員他太清楚眼前這個看起來平凡的年輕人是個多么大的一個不穩(wěn)定因子了。

　　當曹元武蘇醒的一瞬間，她就感覺到一股若有若無的氣息鎖定了自己，等到自己解釋完所有的條例后這種感覺越發(fā)強烈。

　　招募新生混血種的任務并不是想象中的輕松，路明非這種只是個特例，大部分突然覺醒血統(tǒng)的混血種會因為血統(tǒng)的能力變得暴戾自大甚至會產(chǎn)生嚴重的心理問題。

　　原本還算得上和諧的氛圍瞬間變得肅殺起來。

　　古德里安這才想起來自己身邊的這位笑容甜美的學生也是那群執(zhí)行部的殺胚中的一員。

　　“那能給我一晚上的考慮時間嗎？這么多信息我總得梳理一遍吧?！?p>　　沉默了良久，曹元武再次說道

　　“當然可以?！?p>　　感受到空氣中緊張的氛圍消散，原本緊張的酒德亞紀也松了口氣，她從手邊拿過一個信封遞給曹元武。

　　“這里面是學院特制的手機，里面存有學院的電話。附帶了一張銀行卡，里面是學院對店鋪損失的賠償，一共是三萬美金，密碼是卡號的后六位?！?p>　　曹元武打開信封，一臺黑色的N96從里面滑出，還有大半格的電，信封的底部是一張銀行卡。

　　“那就不打擾你休息了?！?p>　　酒德亞紀臨走前微微欠身，安靜地合上房門。

　　隨著兩位的離開，房間再次歸于寧靜，只剩下一旁的醫(yī)療儀器運作產(chǎn)生的微噪聲。

　　曹元武靠在床頭，窗外夜色如水，他現(xiàn)在已經(jīng)無心管什么別的事了，他現(xiàn)在異常煩躁。

　　僻靜的房間里，一道冰冷的機械音清晰無比地傳到曹元武的耳朵里。

　　“檢測到系統(tǒng)判定失誤，額外補償已發(fā)放，新的世界任務以頒發(fā)，請注意查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