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綰幼笑了起來,身體輕飄飄地往后一倒坐在了地上,她伸手一指李恩許,“她還有五十年的壽命,你想替她償命,就要減壽五十年。你可想清楚了?”
閏辰子點了點頭。
李綰幼仰起臉笑了一聲,下一瞬她的臉出現在閏辰子的面前,那雙攝人心魄的眸子把整個他都籠罩了進去:“你真的愿意?要是你原本的壽命沒有超過六十七歲,你馬上就會死?。」?!”
那笑聲有一種戲謔和癲狂的意味,像一柄鋒利的撥片反復撥弄試探著閏辰子面對死亡的心理防線。
李綰幼忽然收了笑聲看向閏辰子。
他遲遲沒出聲,果然反悔了吧…
目光移到閏辰子臉上時她愣了。
那張妖艷的臉映在他清澈明朗的眸子里,眼底不見一絲膽怯和悔意,倒有幾分她不明白的深邃在其中。
閏辰子揚起沾了血的嘴角笑道:“我愿意?!?p> 李綰幼皺了眉,隨即一抬手直沖著閏辰子的天靈蓋下去,一陣白光過后,三人全部倒在了地上。
另一旁的虎斑橘貓搖搖晃晃地立了起來,不可思議地看了一眼閏辰子,邁著踉蹌的步伐走進人行道的綠化帶后面不見了。
天上的烏云漸漸散開,雨勢變小,簌簌地落在地面上,打在幾人身上。
那雨聲在耳邊響著,忽然變成了雨水打在葉子上的聲音。
李綰幼一睜眼映入眼簾的是一棵棵參天大樹,雨點紛紛落在樹葉上,偶爾有一兩滴雨水穿過紛繁的樹葉閃著晶瑩的光飛速下落,摔過葉片,掠過葉尖,啪地滴到了她臉上。
……
沒有知覺。
那雨水穿過自己落到了地上。
她站了起來往四周看,這是一片森林,耳邊是綿綿不絕的雨聲,腳下落滿了樹葉,殘葉間破土而出無數的小蘑菇,仰著臉渴望地吸收著空氣中雨水的氣息。
她就這樣在原地站住了,久久地望著地上的蘑菇,看著它們一厘一厘的躥高。
不知道過了多久,雨已經停了,陽光從葉縫間漏下來,照在那些飽滿碩大的蘑菇上面。
一只野兔從草里躥了出來,草叢間抖落無數細小的露珠,兔子抖了抖后腿,跳躍在蘑菇之間。
那兩只有力的后腿偶爾踹在幾朵蘑菇上,蘑菇一歪便斷在了泥土上。兔子腦袋一轉往另一個方向蹦去,忽然發(fā)出“吱吱”的慘叫,整個身體伏在地上一動不動,驚恐地看著視線里出現的一朵手掌大小的挺拔的蘑菇。
那蘑菇一動不動地立著,許久之后,兔子屁滾尿流地跑走了。
那只兔子走了之后,地上出現了另一只兔子,蹦蹦跳跳地在厚厚的落葉上跑了幾步,然后撒開了腿在森林里狂奔。
直到夜幕降臨,兔子臥在一塊石頭上望著入夜的森林發(fā)呆。
樹梢上站著一只貓頭鷹,兩只燈泡般的圓眼睛落在兔子身上,隨后拍拍翅膀飛走了。
翅膀拍動的聲音又傳了出來,從石頭上飛起一只貓頭鷹站在了方才那只貓頭鷹站過的樹梢上。
天明后,枝葉間拂過一只白眉藍姬鹟,落在貓頭鷹對面的樹梢上,歪著腦袋叫了兩聲。
隨后一拍翅膀沖出了枝葉,藍色的頭頂和翅膀映著上方蔚藍的天空,白色的腹部宛如一朵快速飄動的小小的云。
貓頭鷹立過的那根樹梢上響起振翅的聲音,另一只白眉藍姬鹟也飛了出去!
陽光沐浴在身上,遠處的村莊映入眼中。
“今天太陽好,把豆角拿出來曬曬。”
一位農婦端著一篩子豆角往外走,目光看見屋頂上的白眉藍姬鹟,笑道:“這鳥好看哇,不知道能抓住嗎?!?p> 她一邊放下手里的豆角一邊抬頭看屋頂。
坐在一旁抽煙的男人頭也不抬地說道:“又不是傻,能讓你抓???”
話音未落,就聽見女人的尖叫聲:“啊——!抓住了抓住了!”
女人把兩個手掌合在一起,里面罩著那只白眉藍姬鹟,喜得面色通紅:“我剛才就這么伸了下手,它自己就飛過來了叻!我立馬把它罩住,它一動不動!哈哈哈哈哈哈!”
男人驚奇地看了一眼,隨后低著頭繼續(xù)抽煙:“又沒什么用,殺了還不夠一餐?!?p> 女人往廚房走去,喜滋滋地說道:“殺了炸給幺兒吃,他喜得很叻!”
正要跨進廚房,扭頭卻看見隔壁家的老婆婆手里端著一碗雞肉走了過來,滿面笑容地說著:“兒子兒媳回來了,殺了只雞,給你們送點?!?p> 女人喜笑顏開的迎了上去,老婆婆見她手里握著一只鳥,喜道:“這鳥漂亮哦!哪來的???”
“這不剛才抓住的嗎!尋思著殺了給我家幺兒吃!”
“這么漂亮殺了多可惜???”
女人把那鳥往老婆婆手里一遞:“你喜歡么送你了,拿去給你兒媳婦瞧瞧,他們年輕人么興養(yǎng)個寵物什么的,說不定喜歡叻!”
老婆婆呵呵笑著接了過來,也不用手抓著,只伸個手掌。
女人叫道:“哦呦仔細著了!待會跑了!”
卻見那只鳥在老婆婆手里左蹦右蹦,就是不飛走。
老人笑道:“這鳥傻得很叻!”
就這么托著小鳥走了回去。
屋子里,一對新婚夫妻正坐在桌上等著老人一起吃飯。
男人手里拿著一幅畫給他的父親看:“這是患者送的,爸你看喜歡嗎,掛家里?!?p> 爺爺笑道:“這畫的是妲己吧?這么漂亮你們小兩口不掛家里,往我這里送做什么?”
男人笑道:“我看老婆就行了。”
奶奶走了過來把鳥遞給新媳婦看,笑瞇瞇地說道:“老頭子就掛著吧,指不定明年咱家就抱上孫女兒了,長大了肯定跟這畫里的人一樣漂亮!”
年輕的女人紅了臉,遂轉頭好奇地看著手里的鳥。
“這鳥好乖啊?!?p> 男人聽聞也湊過來看。奶奶把剛才發(fā)生的事情說了,女人捂著嘴笑,伸出手指摸了摸小鳥的腦袋,小鳥歪著頭盯著她看。
她起身往外走,雙手捧著那只鳥。
“你是剛離開媽媽的小鳥吧?還什么都不懂呢。外面很危險的,不要亂跑,快回森林里去吧?!?p> 纖細的手臂往上一舉,小鳥展翅飛了起來,飛到一半又落回院子里的欄桿上,歪著腦袋看向屋子里面。
年輕的夫妻正在給老人夾菜,大家熱烈地聊著什么,每個人的臉上都洋溢著幸福的笑容。
桌子的一側擺著一副妲己飛天圖。
陽光撫在額頭上,一股暖意順著額頭流遍全身。
地上的雨水被從云層里探出來的太陽一照,迅速蒸發(fā)著,地面上熱烘烘地攏著一團熱氣。
李綰幼睜開眼,太陽的光圈發(fā)著斑斕的色彩映在瞳孔里。
她坐了起來,目光往周圍一看。
面前倒著的是閏辰子,閏辰子后面躺著渾身是血的李恩許,馬路上翻著一輛出租車,車子下面流著一攤開始干涸的血。
自己的右邊,是一團黑色的毛絨絨的,血肉模糊的東西。
她坐在地上出神地望著這一切,臉上漸漸現出一抹疲態(tài)。
曾經她的世界空無一物,那時候她羨慕世間一切熱鬧的事物。后來她接觸到了人類,人類不同于山間的草木動物,他們有思想,有復雜的情感。
她不可自拔地迷戀上了人類。
她如愿以償的融入了人類的生活,成為了一個人類。
可是。
這一刻她多想回到曾經。
什么也沒有,什么都不是的時候。
李綰幼彎著身子緩緩站了起來,慢慢的直起身子,一步一步走向閏辰子。
她的手從閏辰子打著石膏的手上一直往下,觸到了他打著石膏的腿上??粗c辰子蒼白的臉頰漸漸恢復血色,她起身走向李恩許。
目光在李恩許臉上停留了許久,腦海里一一閃過李恩許還在襁褓中的嬰孩模樣直到她過十五歲生日那年的景象。
李綰幼的臉上沒有絲毫情緒波動,慢慢伸手觸在她的喉嚨上,隨著傷口的復原,觸在上面的那只手變得越發(fā)雪白,一直往上蔓延到整個身體的肌膚。
她接著執(zhí)起李恩許血淋淋的右手,看著上面的傷口一點點愈合,然后起身走向那輛出租車。
司機已經死了。
李綰幼無動于衷地注視著車內,慢慢抬起雙手,她的頭發(fā)飄了起來,身上的肌膚白得像雪,眼瞳漸漸變成透明的琉璃,發(fā)著奇異的光芒。
片刻后,出租車震動了一下。
她轉身走向布魯斯,低著頭久久地看著。
受到試驗石的撞擊,妖心受損,在妖力崩潰式的往外流失的時候本體又受到南清焰的重創(chuàng),李恩許最后一擊直接毀了他的本體。
李綰幼俯身抱起地上那攤東西走過人行道下了河堤坐在石階上。
風吹動石階兩旁的桃樹,簌簌作響。
水面上蕩起一圈圈漣漪,浪花輕輕拍打著岸邊,偶爾有一只小魚跳出水面。
李綰幼懷里的黑貓忽然動了動,她身上正在一點點瀉出光芒,那些光全部匯進了布魯斯體內。
它身上的毛發(fā)逐漸柔順起來,上面的血跡消失不見,小耳朵甚至動了動。
而抱著它的李綰幼膚色開始變得透明,隨著一縷風輕輕地從布魯斯身上撫過去,她徹底消失了。
似乎下雨了,黑貓的耳朵倏地一抖,腦袋從爪子間抬了起來。
湛藍的瞳孔睜得溜圓,從左至右看了一圈,然后猛地站起來轉向身后。
馬路上響起救護車的聲音,路人漸漸圍攏過來。
“出車禍了?撞了兩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