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湘南沒有想過,會在會展中心附近碰見孟慶軍。
他和現(xiàn)任妻子王惠一起,推著嬰兒車,有說有笑的從超市門口走出來,迎面碰上,孟湘南想躲都來不及。
孟慶軍也是愣了一下,王惠看見孟湘南,臉色微微僵住,接著開始打量孟慶軍的表情。
“……爸爸?!泵舷婺线€是先開了口。
“我給你打電話,你怎么不接?”孟慶軍眉頭微蹙,想起上個月他打電話給孟湘南,她并沒有接。
“我沒看見,后來忘記回了?!泵舷婺夏槻患t心不跳的說起了謊。
“一天天的在搞什么鬼……高三了,你可別光顧著玩。”孟慶軍當(dāng)街拿起了家長架子,卻見孟湘南神色冷淡不說話,聲調(diào)又低了下去,“有時間就來家里吃飯,帶你弟弟玩一玩?!?p> 孟湘南還是不說話。
超市的店員這時追了出來,和孟慶軍說算錯了賬,孟慶軍只得提著袋子又返回去,讓王惠在原地等他。
孟慶軍一走,王惠原本掛著的笑容慢慢放了下來。
“高三了,壓力很大吧?”她上前一步,看著孟湘南。
“還好?!泵舷婺洗稹?p> 王惠比孟慶軍小八歲,卻看上去很憔悴,不知道是不是產(chǎn)后一直沒有恢復(fù),她臉色很蒼白。
“養(yǎng)一個孩子的壓力是很大的,你已經(jīng)大了,應(yīng)該要懂事。我不想他顧了小的還要顧大的?!?p> 孟湘南平靜地看著王惠,她的聲音說到最后愈發(fā)的低,仿佛是在為自己拐彎抹角的話感到不光彩,但隱約有厲色的眼睛卻充滿了直白的要求。
要求孟湘南識相一點,不要來和她的孩子搶。
雖然寥寥幾次見面,王惠對她的態(tài)度都稱得上是友善,但孟湘南早就察覺到了王惠對她的敵意。孟慶軍和姜玲早就翻了臉,非必要不來往,只有孟湘南,和她丈夫是避不開的血緣關(guān)系,也只有孟湘南的存在,總是會提醒著她,丈夫在與她的小家庭外還有另一份責(zé)任。
孟慶軍在超市里頭還沒有出來,孟湘南的目光落在王惠手中的嬰兒車上。過去,她和父母也曾如此,飯后一起在家附近的超市散步,媽媽抱著她,爸爸走在前頭,他們買回去的每一樣,都是對平凡生活的美好期望。
現(xiàn)在這些記憶竟然有些模糊了。
“惠姨,我從來沒有想過要和你的孩子搶什么?!泵舷婺暇従忛_口,“但贍養(yǎng)費是他該給的,因為他虧欠我媽媽?!?p> “你這孩子……”
王惠還想說什么,余光瞥到孟慶軍出來,又閉了嘴。
“這些你提著回去吃?!泵蠎c軍手里多拎了一袋子零食,徑直走過來塞進了孟湘南手里。
“也沒見你長胖一點,還是這么瘦,你媽出差就來爸爸這里吃飯吧,你惠姨手藝不錯?!泵蠎c軍摸了摸鼻子,表情有些不自然。
“知道了,我還要去找同學(xué),先不說了?!?p> “那行,我們也要回去了?!泵蠎c軍轉(zhuǎn)身攬過臉色復(fù)雜的王惠,一家三口朝著另一條路遠去。
孟湘南走了幾步后停下腳步,打開了剛剛孟慶軍塞過來的那一袋零食,里面花花綠綠全是給小朋友吃的——
都是她自己小時候愛吃的。
如果說他從來都不曾盡職盡責(zé)的做一個父親,他卻又記得這些小事,可要說他如今對自己過去拋妻棄子感到愧疚,這么多年卻從未向她說過一句對不起。
孟湘南無法愛父親,也無法恨父親,在這些過于復(fù)雜的人生功課中,她的心早已漸漸麻木,這是一筆永遠沒法算到清楚分明的帳,她只能朝前走。
合上紙袋,她回頭想再看看,那一家三口早已不見蹤影,厚重的雷聲悶在云層里,驟雨忽至,街上原本還三兩成群的行人作鳥獸散。
她提著一袋子沉重的飲料零食有些不知所措,想快步走去商鋪屋檐下躲雨,沒走兩步,那沾了雨水的紙袋卻嘩啦一聲破開了。
花花綠綠的零食散落在地上,滑稽的模樣像是在嘲笑著她。
孟湘南真想把它們?nèi)恿怂懔?,但愣了一瞬,還是蹲了下來,伸手去撿起這些童年的碎片。
淅淅瀝瀝的雨滴摔碎在大理石鋪就的路面,卻忽然停止砸在她的背上,孟湘南抬起頭,因背著光,她眨了眨眼,才看清。
“需要我?guī)兔???p> 陸嘉顯撐著一把黑色大傘走到她面前。
沒等她回答,他已經(jīng)蹲下身,修長手指被雨水濺濕,替她收拾著一地的狼狽,另一只手穩(wěn)穩(wěn)地替她撐住傘。
原本他并沒有想過自己究竟要做什么,只是因為看到和她說話的人正是孟慶軍——他剛剛才在韋溪給的資料上見過他的照片。
只是沒有想到會聽到那樣的對話。
在孟慶軍一家三口面前,他能感受到孟湘南是難堪的,于是在拐角處停下了腳步。
可是看到她需要幫助時,身體卻先于頭腦,邁步走了過來。
“給?!彼f給孟湘南一包紙巾,她的頭發(fā)微濕,裙擺也沾了水,露出一截雪白的腳踝,綴著水珠,像被淋濕的小鹿。
“謝謝?!泵舷婺仙焓纸舆^,拿出紙巾擦了擦自己滴水的頭發(fā)。
兩個人退到了街邊的屋檐下避雨,傘被陸嘉顯收到了一旁,孟湘南注意到他的手還是濕的,也遞給他一張。
“你今天怎么在這邊?”孟湘南邊擦頭發(fā)邊問。
他總能撞見她狼狽的模樣,孟湘南真不知道這到底算巧還是不巧。
“嗯,路過。”陸嘉顯頓了幾秒,坦然道,“剛剛看見你在和人說話,就沒叫你?!?p> 孟湘南擦頭發(fā)的手僵住了一秒,她完全沒有注意到陸嘉顯是什么時候、從哪出現(xiàn)的,他有沒有聽到什么。
“剛剛是遇見了熟人嗎?”陸嘉顯輕描淡寫的試探,聽上去像是再普通不過的寒暄。
孟湘南垂下眼簾:“嗯,算是吧?!?p> “給你買了很多零食?!标懠物@看著她腳邊破損的紙袋,微不可聞的笑了一聲,“都是小孩子吃的。”
孟湘南覺得臉頰有些發(fā)燙,辯解道:“其實很好吃的……”
“是嗎?”
陸嘉顯還真的微微側(cè)頭仔細看了起來,有些認(rèn)真的好奇。
孟湘南這才注意到他今天的樣子,和上次西裝革履的高材生打扮不一樣,他今天穿一件黑色衛(wèi)衣配一條灰色格紋休閑褲,有些慵懶的氣質(zhì)。只是仔細看又會發(fā)現(xiàn),衛(wèi)衣下隱約露出銀色的金屬鏈子,手腕上有只精致锃亮的黑色腕表。
精致,這是孟湘南腦子里冒出來的第一個詞,陸嘉顯身上沒有什么花里胡哨的浮夸點綴,但是身上每一處低調(diào)都并不簡單,這大概是長時間的優(yōu)渥家境養(yǎng)出來的穿衣品味。
她腦海里忽然又想起褐砂石別墅的那個男孩,他也總是穿著精致得體的衣服,高級挺括的衣料上也愛綴一些金屬裝飾。
“我有個問題想問你,可能有些冒昧?!泵舷婺仙詈粑豢?,看向陸嘉顯。
陸嘉顯的眸光平靜地到她臉上,溫和又認(rèn)真的看著她,等著她開口。
“你和顧應(yīng)昭,真的是親兄弟嗎?”孟湘南注視著他。
貓貓頭
陸嘉顯:你還真想當(dāng)我弟妹?做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