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符與楊決在男耕女織的生活中幸福而清淡的走過了一年又一年,終于在迎接第三年的春天之時。
在冬雪融化時,春風(fēng)降臨人間帶來了新生與希望。
“恭喜呀,夫人這是有孕了”,大夫笑著向楊決道喜。
楊決遞去診金后將大夫送出門,返回屋內(nèi)小心翼翼的將阿符扶到床上,細細叮囑著。
阿符此刻覺得自己就是世間最幸福的女子。
可隨之而來的是寢不安,食不下咽。
平坦的小腹一月比一月圓鼓鼓,紅色的裂紋爬滿光滑皮膚,時間推移變成可怕的黑紫色,并帶來了凹凸不平的溝壑。
阿符發(fā)現(xiàn)自己已經(jīng)不能隨意跑跳,她被困住了,她再也沒有踏出家門。
楊決卻在短暫的喜悅后便以養(yǎng)家之責(zé)離家,一去便是一兩月,再回之時不足兩日便匆匆離去。
阿符看著窗外,溫柔的撫摸著肚子,依然期待著孩子的降生。
十月懷胎,一朝臨盆。
“阿符,不要睡,使勁!”穩(wěn)婆看著快要昏厥的阿符厲聲道。
阿符很疲憊,她快要堅持不下去了,只想閉上眼睛休息一下,對自己說就歇一會吧。
“阿符,你已經(jīng)成為王符了。而我也要離開了,努力的活下去吧。”阿符迷迷糊糊的聽到耳邊有人呢喃。
“醒過來吧,還有人需要你?!蹦锹曇魧⒎瞥鰤艟?。
醒來的阿符仿佛重新被注入了生機,在穩(wěn)婆的鼓勵和引導(dǎo)下順利生下來一個男嬰。
穩(wěn)婆將孩子洗干凈包在小棉被中抱來給阿符看的時候,阿符覺得自己之前所有的苦都值得。
可是產(chǎn)房外,空無一人。
李大娘趕緊給阿符喂了紅糖雞蛋,看著在阿符旁邊的娃娃笑著說:“真是個標(biāo)志的小人兒”。
阿符幸福的笑著附和,李大娘又問道:“你這生產(chǎn)也不見孩子他爹,你可長點心吧,別真的陷進去了?!?p> 阿符對于楊決的感情自己也無法判斷,原本就是貪圖人家的模樣,可是心里怎么會空落落呢?是曾經(jīng)那晚煙花太絢爛迷了眼?還是紅燭映出交頸而臥太醉人亂了心?阿符不知,也不想去知曉。只想沉浸在自己編織的美夢中。
“給孩子起個名字吧。”李大娘的聲音將阿符拉回現(xiàn)實。
阿符想了想,說:“浼,就叫王浼?!?p> 李大娘不識字,但是也很捧場,笑著說:“挺好的,雖然男孩子取名意為美麗有些太柔軟,但是這孩子確實是個漂亮娃娃?!?p> 阿符沒有接話,只是起身從柜子中拿出錢匣子,把碎銀全給了李大娘,李大娘不肯接過,連聲拒絕說:“鄰里鄰居的,這么多錢,你自己留著,還要養(yǎng)孩子呢。”
阿符執(zhí)意要給,李大娘也只拿了先前請穩(wěn)婆自己代付的錢。
阿符送走李大娘,回到房間看著熟睡的孩子心中充滿了愛。
李大娘回到家中,院里的丈夫詢問去了哪里?李大娘回:“去阿符家里了,那孩子今天生產(chǎn),真是兇險,差點就沒醒過來。不過最后還是挺過來了,生了個男孩,可俊了?!?p> 李大娘丈夫進屋給李大娘倒了杯水說:“那你怎么這么快就回來了,阿符這小姑娘剛生產(chǎn)完也沒個人在身邊照顧的,怕是母子連口熱乎飯都吃不上?!?p> 李大娘這才如夢初醒,方覺異常,婦人產(chǎn)子都是鬼門關(guān)走一遭,不說三五個月起不來身,可也沒有生下孩子就能立即行動自如。
李大娘想了想,喝了水便起身收拾東西準(zhǔn)備去阿符家,怎么也得等著阿符男人回家自己再離開??僧?dāng)李大娘去到阿符家的時候卻發(fā)現(xiàn)已經(jīng)空無一人。
找遍屋子只看到桌上留了一張紙,可是李大娘又不識字,并不知道上面是阿符留的信,告訴她不必掛心,是隨夫君而去的。
江南城內(nèi)
一座種滿桃花的小院里
“夫君,這里是哪里?我們不回家嗎?”阿符疑惑的看著楊決。
楊決笑著說:“這就是我們的家,喜歡嗎?我給你在這種滿了桃樹,過幾年結(jié)了桃子摘著做果脯如何?”
“可是我們的孩子呢?”阿符從進到院子就沒見到自己剛出生的孩兒。
楊決的面容變得猙獰,捏著阿符的臉道:“孩子?沒有孩子!”
“不,不對,我的孩子叫浼,你把他藏哪里了?”阿符抓著楊決的袖子,眼中滿是驚慌。
阿符發(fā)現(xiàn)自己不被允許走出這座小院,她被困住了,她一次又一次試圖闖出去,卻又一次又一次被推到。
阿符走不出這個種滿桃花的院子一年又一年,可是楊決卻也沒有限制她在院子里的行動。
阿符知道自己的孩子還活著,只是她不知道孩子在哪里,仿佛就在自己不遠處。
阿符不知道
阿符至離世都不知道
她的孩子和她就只有一墻之隔
阿符走遍這座院子的每一個地方,除了楊決的書房,終于她還是鼓起勇氣踏入,即使會迎來更多來自曾經(jīng)愛戀之人的狂風(fēng)驟雨。
推開門,映入眼簾的只是一排排書架,書桌上放著一本書,阿符隨意翻來。
眼中翻滾的淚水在失去孩兒的時候沒落下,在愛人凌辱之時沒落下,在失去自由的時候沒有落下,可此刻卻淚如雨下。
【他沒有請媒人來與我說】
【他帶我回來的這里不是他的家】
【我沒有兄弟父母】
【他早已有了二心】
【我要怎么離開呢?】
【可是我的孩子怎么辦?】
阿符覺得自己不應(yīng)該認識這些字,可是每一個字都仿佛刻入身軀,百倍的痛苦。阿符緩緩的念著書上的字,一字一字,卻又無比堅定。
氓之蚩蚩,抱布貿(mào)絲。匪來貿(mào)絲,來即我謀。送子涉淇,至于頓丘。匪我愆期,子無良媒。將子無怒,秋以為期。乘彼垝垣,以望復(fù)關(guān)。不見復(fù)關(guān),泣涕漣漣。既見復(fù)關(guān),載笑載言。爾卜爾筮,體無咎言。以爾車來,以我賄遷。桑之未落,其葉沃若,于嗟鳩兮,無食桑葚。于嗟女兮,無與士耽。士之耽兮,猶可說也。女之耽兮,不可說也。桑之落矣,其黃而隕。自我徂爾,三歲食貧。淇水湯湯,漸車帷裳,女也不爽,士貳其行,士也罔極,二三其德。三歲為婦,靡室勞矣。夙興夜寐,靡有朝矣。言既遂矣,至于暴矣,兄弟不知,咥其笑矣,靜言思之,躬自悼矣。及爾偕老,老使我怨。淇則有岸,隰則有泮??偨侵?,言笑晏晏,信誓旦旦,不思其反。反是不思,亦已焉哉。
阿符在說出最后一個字后,脫力跌倒在地,放聲痛哭。
阿符知道,自己失去了自由,她因為愛將自己囚禁于牢籠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