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陣強烈的腥臭從風中彌散而來。王白水順著臭味傳來的方向看過去，只見郭子義手持余木刺，神色淡然地走了過來。
在他身后，那高大的黑衣人亦步亦趨地跟隨，腥臭味就是從其身上散發(fā)而出。
“恭喜，恭喜?！惫恿x臉上露出微笑，遙遙沖著從紅色果實內(nèi)走出的少女抱拳道，“前輩三靈一體，離白日升仙只差一步之遙！”
那少女嫣然一笑，也向郭子義回了一禮，隨后轉(zhuǎn)頭盯著跪倒在地的李方圓。
李方圓和那少女對視，良久之后，他嘆了口氣，整個人彷佛蒼老了十多歲，垂下頭道：“郭塵煙，你好手段……你和那個郭家小輩，什么時候聯(lián)手的……”
那青衫少女，或者說郭塵煙，掩嘴輕笑，沒有答話。
郭子義將手中的余木刺遞給郭塵煙，微笑道：“前輩，這余木刺，物歸原主吧?！?p> 郭塵煙看了一眼余木刺，笑吟吟地將其手入袖中。
王白水仍是跪在那里，直到看著眼前高大的紅色樹木，在風中緩緩化作紅色的煙塵飛散，眼中才漸漸恢復(fù)了神智。
他站起身，轉(zhuǎn)頭去看郭子義和那剛剛出現(xiàn)在這世上的少女，他的心中憋著一股疑惑。
郭塵煙察覺到王白水平復(fù)了心緒，轉(zhuǎn)過身笑道：“水兒，別怕，娘不會害你的。”
王白水冷冷地望著這年輕的郭塵煙，緩緩開口：“郭妙釵，還活著嗎？”
郭塵煙愣了一下，隨后笑著用食指點了點自己的太陽穴，說道：“她在這里。你說她死了，可以；說她活著，也可以。
娘倒是沒想到，你對這丫頭這么上心?！?p> 王白水沒有回答，仍是冷冷地看著眼前二人，隨后目光落在郭子義臉上，說道：“郭妙釵，吃了你那張畫著樹形圖案的符咒之后，相貌開始慢慢發(fā)生了變化，連性格都有所影響，她對我的情感都變得更加溫和。
為什么是她？
你費盡心思讓她成為這個人出生的養(yǎng)料，到底是為了什么？”
郭子義仍是那副淡然的表情，說道：“想必王兄已經(jīng)有所了解，蓬惑之術(shù)，肉術(shù)是直接改造現(xiàn)有肉體為己所用，五肉有五缺，五缺合一便可成仙。
靈術(shù)，則是將五個靈種，種入和自己命格相近的人身上，除此之外，被種之人身上還要有自己的血緣。
靈種和被寄生的人一起生長，才能達到完美的靈果。
表妹她在十年前，在郭塵煙毒殺其父的那個夜晚，就已經(jīng)被郭塵煙前輩種下了第三靈種。
靈種與表妹共生十載，直到今日我以靈符為引動，以第二靈和第四靈命丹為營養(yǎng)，才讓這靈種生長，讓前輩得以面世……”
王白水看著淡然中娓娓道來的郭子義，內(nèi)心掀起滔天巨浪。
“靈術(shù)和肉術(shù)不同。肉術(shù)五身一心一意，五個身體專心修煉，只要五個肉身都生長完全，合五為一，就可以成仙。
而靈術(shù)則需要五靈互相吞噬，最后吞掉其他四個靈的，可以白日飛升。
我選擇幫助的，就是郭塵煙前輩的第三靈?！?p> 一直在一旁聆聽的郭塵煙皺了皺眉，開口糾正道：“子義，我靈根圓滿，身體生機充足，不該稱我為第三靈，我現(xiàn)在，就是本尊！
第一靈現(xiàn)在身體孱弱，應(yīng)該不敢分出衰老的第五靈。等我回到牛心村，吞掉第一靈，到時候就可以真正得道成仙！”
王白水臉上的厭惡之色越加強烈，開口打斷他們的話：“你們一口一個成仙，這種方法成的是哪門子仙？”
郭子義面色一變，郭塵煙則是面色逐漸陰沉下來，緩緩說道：“水兒，娘為了成仙，等待了三十年，你知道嗎……
你可能不理解娘的良苦用心，但你可得好好看著，看著娘白日飛升的那一天……
等那天到來，娘就帶著水兒，一起飛升，成為仙人……”
王白水感到后背出了一層冷汗，這種邪魔外道一般的成仙，怎么帶自己飛升？自己飛升以后又會變成什么？
眼下這少女郭塵煙，似乎就要帶著自己回到牛心村，去吞掉自己那躺在病榻上奄奄一息的娘……
想到這里，王白水內(nèi)心更加苦笑，自己這個轉(zhuǎn)世的母親，實在是難以琢磨……現(xiàn)在她分出來的靈魂，就要把她自己吞掉了，她現(xiàn)在若知道這件事，會是什么表情？
“這么說，郭子義，那個黑衣人，不過是你為了倒逼郭妙釵吃下名單安排的演員了？”王白水把目光落在那高大的黑衣人身上，問道，“騙妙釵吃那兩粒丹藥，為什么這樣騙她？她一直都信你……”
“他是我用趕尸術(shù)催動的棋子罷了。”郭子義手一揮，那黑衣人臉上的面罩脫落，露出他毫無血色的青白面孔，“至于騙表妹，也非我本意，若是她內(nèi)心抗拒，或者根本不用吃，我也不至于這么大費周章?！?p> “竟然是他……”王白水看但那黑衣人的臉龐，愣住了。這人赫然正是之前躺在閣樓第五層，眉心有一個破洞的青玄宗外門大弟子，薛鍾！只不過此刻這薛鍾面露死灰，看上去確實已經(jīng)失去生命多時。
但王白水內(nèi)心的疑惑更深了：“郭子義，你做這一切，真的只是為了成為那青玄宗的內(nèi)門弟子？”
郭子義冷笑一聲，回道：“我確實要成為內(nèi)門弟子，但并不只是為了這個……”
說到這里，郭子義就緩緩閉上嘴，不再繼續(xù)解釋。
王白水沉默中，一時難以消化這些事情。
就在這時，王白水忽然感覺右耳一癢，似乎自己耳朵里爬進來一個小蟲，他下意識地抬手要去挖自己的耳朵。
但就在這時，李方圓虛弱的聲音忽然傳入了王白水的耳中。
“王白水，你可知道，郭塵煙說的帶你一起飛升，是什么？”
王白水沉默，沒敢開口回答。
“她說的帶你飛升成仙，就是在她成仙之日，把你活活吞下，讓你成為她的一個頭顱。
到時候，你的記憶，情緒，感知，都會被她吞下去，變成她的一個頭顱，這樣不人不鬼地死掉！”
王白水內(nèi)心一震，面上卻仍是沒有任何表情。
“她還要去吞你家里的母親，你知道的吧？那可是是你的親娘！
你要眼睜睜看著她被吞，而后你也形神俱滅嗎？
幫老夫一個忙，老夫不敢保證能救下你，但是卻可以讓你家中的母親無恙……
至于那個叫郭妙釵的小姑娘，老夫也有辦法救回來！你等老夫成仙之后，一指點化，就能讓她起死回生！
小友，信老夫一次，不然你只有身死魂消一個下場……”
王白水依舊沉默地看著郭子義二人，沒有說話，只是郭子義卻眉頭一皺，似乎感覺到有些不對勁。
“小友，一會你施展你那神奇的遁地術(shù)法，去此地往東三百米外的一個廢墟中。
那處廢墟同體的黑色上有很淡的青光，廢墟中有一個丹爐，里面有半塊黑色殘丹！
你將那殘丹取出，捏碎，速速趕回，灑在我身上。
小友，你救老夫就是救你自己，好好考慮一下！”
王白水面色沒有變化，仍是皺著眉頭沉默著，內(nèi)心卻是在不斷斗爭。
就在這時，郭塵煙也發(fā)覺了王白水的反常，慢慢走上前，微笑道：“水兒，別害怕，你娘把李方圓煉了，吃了他的命丹，我就帶你回家……”
就在這時，郭子義目光微不可察地一動，猛地轉(zhuǎn)身，看到李方圓竟然咬著牙，雙手舉起，用力地把肩頭插著的鬼母福報往外拔！
雖然看起來十分緩慢，但那白森森的指甲卻是在緩緩蠕動！
郭子義面色大變，大喝一聲：“李方圓！”
他合身撲過去，雙手成掌，要阻止李方圓的行動。
郭塵煙也被這邊吸引了片刻的注意，就在這時，王白水手中掐出三次印訣變化，隨后整個人消失在原地。
郭塵煙轉(zhuǎn)過頭，發(fā)現(xiàn)王白水憑空消失，頓時愣在了當場。
王白水邁開大步瘋狂地奔跑著，三百米的距離一閃而逝，王白水從地底仰頭去看，果然有一個很小的丹爐藏在廢墟中，樣貌古樸，散發(fā)著微微的青光。
“做，還是不做？！”
王白水內(nèi)心天人交戰(zhàn)，但片刻之后，他一咬牙，出現(xiàn)在地面，一把拿住那丹爐，打開爐蓋，看到里面有一顆不規(guī)則的黑色丹藥。
“就是這個了……”王白水捏住那丹藥，感覺尚有余溫，手指用力，那丹藥瞬間化作了黑色的粉塵落入手心。
王白水手里攥著這黑色粉末，手印變化下整個人再次消失。
在他消失的一剎那，一個人影飛快地掠過那片廢墟，這人正是那少女郭塵煙！
此刻她眉目中透著一股陰森的殺機，搜索著四下的廢墟。
王白水看著空中掠過的郭塵煙，松了口氣，轉(zhuǎn)身向著李方圓的方向奔去。
另一邊，郭子義余木刺出手將李方圓的右手齊齊斬下，隨后冷眼看著趴在地上哀嚎的李方圓。
“李前輩，你別抱著什么歪心思了……”郭子義嘆了口氣，說道，“你也該清楚，就算你此刻全盛之身，也無法奈何三靈一體的郭塵煙半分?！?p> 郭子義說著，松開了抓著李方圓手腕的手，冷冷地盯著李方圓。
李方圓也冷冷地看著郭子義，緩緩開口道：“你幫她，有什么好處？”
郭子義皺起眉頭，搖了搖頭，說道：“三年前，第三塊蓬惑之骨現(xiàn)世，你和她都想置我于死地。
那時候，我二人就已然聯(lián)手。
甚至說，我兩人在十年以前，就已經(jīng)聯(lián)手?！?p> “十年？！”李方圓瞪大了眼，隨后哈哈大笑起來，只是這笑牽動了傷口，讓他發(fā)出一震痛苦的咳嗽。
“十年前，你不過是個七八歲的毛孩子，你懂什么得道成仙，你知道蓬惑是誰嗎？”
郭子義冷笑一聲，沒有答話。
“我信?！?p> 郭子義只覺得眼前一花，一道黑色的煙塵在空中飛舞著，落在了李方圓的身上。
王白水的聲音傳入耳中，郭子義面色一變，只見王白水手中揚起了黑色的粉塵，這些粉塵發(fā)出一股焦糊的氣息，都落在了李方圓的上半身。
“王白水！”郭子義急忙舉起余木刺，對著李方圓的脖頸就要刺下！
就在這時，李方圓發(fā)出一聲野獸一般的怒吼，其后背的白色指甲被猛地擠壓迫出，胸前的指甲也被彈了出去。
其目中綻出無數(shù)血絲，從瞳孔延伸到眼角，又化作了紅色的肉筋從眼角蔓延至整個額頭。李方圓的皮膚也泛出一種詭異的青色，右手揮掃間一陣陰風呼嘯，蕩開郭子義凌厲的一刺。隨后他抓住地上的兩枚指甲，盤膝坐在了地上。
王白水趁二人糾纏之際，掐訣沉入地底遠遠退開，抬頭向上望去，郭塵煙已然被那聲怒吼吸引，一臉陰沉地趕了回來。
李方圓雙目布滿了血絲，死死地盯著二人。
“仙授神輔，萬人所擬，有死無生！”
李方圓咬破舌尖，噴出一口鮮血。鮮血濺落在那兩枚指甲上，隨后李方圓雙手并攏，狠狠地一撕，十指的指甲頓時被撕下來落在地上，指甲的尾端還黏連著血肉，看一眼就讓人覺得十指發(fā)疼。這十個血淋淋的指甲落在地上，完美地排列成一個圓形。
李方圓張口念咒，語速急切：
“四時摘心，高歌大醉，軒冕華光，嬪房祥兆！
凡請周身，決然而告，血流如海，鬼母福報！”
念完這幾句話，李方圓臉上露出兇狠的笑容，盯著臉色大變的郭子義，小聲說道：“郭子義，就算死，我也要拉你墊背……”
說罷，李方圓將手中的兩枚“鬼母福報”尖端向上，猛地拋出，兩根細長的白色指甲寒芒閃爍中隱沒在半空，消失不見。
這時，王白水忽然感到天色暗了下來，四周逐漸變得寒冷，他愣了一下，抬頭去看天空，登時驚得目瞪口呆。
只見天空中一片烏云遮住了太陽，從那黑云中掉下來無數(shù)的各色花朵。
花朵有一股異香彌漫，更有管弦之樂遙遙渺渺。
一個巨大的黑色轎子從半空緩緩地飛了下來，轎子四邊是鎏金的穗子，抬轎的是八個身穿綠衣的小廝。
王白水他定睛去看那八個綠衣轎夫，內(nèi)心一驚……那些轎夫，竟都是眉眼畫得栩栩如生的紙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