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0年5月3日,勞動節(jié)假期的最后一天。路明非一臉期待地盯著QQ,準(zhǔn)確的說是QQ好友欄里那個灰色的帶棒球帽女孩頭像,頭像的主人當(dāng)然是陳雯雯。
路明非今天破天荒6點不到就起床了,起來就給她發(fā)了個消息,問她明天還去不去文學(xué)社活動。因為他準(zhǔn)備在明天活動上辦一件大事——向她表白。
這是老唐提議的。他想了很久,覺得很有道理,終于做下決定。他要在那個盒子消失前打開看看那只貓,不管是死是活,總歸算見了一面。
可是那貓卻躲貓貓。路明非發(fā)了信息后就一直跟老唐打星際,已經(jīng)六把了,他把把全程都用的紅點,把把打到后期,就硬拖,能拖多久就拖多久。終于拖到現(xiàn)在下午一點了,再貪睡賴床的人也該起來了,可是他表白的對象還是沒有回他的消息。
路明非看到這把蟲族又GG了,屏幕上顯示著最后一個場景,十二艘人類巡洋艦以華麗的大和炮聚焦射擊,把他的母巢化作了一灘血水。22分23秒才被拿下,還不錯,對面可是使用人類的微操高手,人類的機槍兵在這個游戲里是個變態(tài)的兵種,出槍速度為零,站住了拔槍就射,收槍就跑,路明非的小狗追不上,在路上就一只只被打爆了。
老唐點了根煙,侃侃而談:“人類打蟲族未必要出坦克,高手都不太出坦克了,開始就爆兵,海量的機槍混著護士沖過去,連消帶打,看住對方小狗沒有升級速度之前壓制住了,他就只有不斷出兵跟你磨,他刺蛇不能成隊你就贏了,后面巡洋艦編隊出擊,那是壓倒性的啊!多學(xué)著點,還打職業(yè),你嫩著呢!”
路明非可以想像那家伙眉飛色舞的樣子,他假裝不服,打字問道:“再切一把?”
“不了,不了,兄弟咱們時差太大了,我這邊已經(jīng)很晚了,實在頂不住了。你蟲族玩得越來越好了,實力已不在我之下了,再努力努力說不定真能去打職業(yè)了。你自個兒加油哈!我先下了?!崩咸聘目诹耍缓蟮靡庋笱蟮叵戮€了。
路明非沖著屏幕吐了吐舌頭。如果老唐親眼看見自己的操作,大概就不會得意了吧,他應(yīng)該只會罵一句“變態(tài)”,而后掉頭就走。
誰都知道紅點控制打競技類游戲有多難,好比拿著一根搟面杖掏耳朵。但是路明非也懶得和他強調(diào)說自己純屬為了消磨等人的無聊時間而挑戰(zhàn)高難度。那樣人家不陪你完了跑了怎么辦?
何必呢,何苦呢?他有時候也跟自己說。老是打著一個老游戲像傻子一樣等啊等,等幾個小時她上線,然后說兩三句話就結(jié)束。值得嗎?
最后一次了,再等等吧,不管多久。他突然倏地聚攏白凈修長的像女孩子的手指,捏緊成拳頭。片刻后又松開,拿去揉揉眼睛,托著下巴??墒乾F(xiàn)在又用什么消磨時間呢?
“一箱打折的袋裝奶,半斤廣東香腸,還有鳴澤要的新一期《小說繪》,買完了趕快回來,把桌子上的芹菜給我摘了!還有去傳達室看看有沒有錄美國來的信,還玩游戲?自己的事情一點不上心!要沒人錄取你,你考得上一本么?在你身上花了那么多錢,有什么用?”嬸嬸的聲音在隔壁炸雷般響起。
她最近的心情實在不怎么美麗,她本寄予路明非這個勇者幫自家兒子開辟險路,可哪曾想到他連起點的立錐之地都站不住腳。畢竟艱辛的路顯然不是光靠勇氣就能踏開的,還得有點本事。路明非的本事大概僅止于打星際爭霸,可惜美國卻沒有競技類游戲?qū)I(yè)。
路明非已經(jīng)連著收到十幾封復(fù)信了,開篇大同小異,都是:
“親愛的申請者:
感謝你對本學(xué)院的興趣,但是很遺憾的……”
嬸嬸很為那些申請費心疼,她花費了好幾百美金的申請費,換來的只是這些美國人一而再再而三的感謝,這個善人當(dāng)?shù)米屗懿婚_心。
但是路明非卻不焦不躁,心態(tài)異常平和,只是為了不讓嬸嬸過于沮喪,他才每收到拒信就擠出點愁苦的表情來。
他算過他填報申請表的學(xué)校,只有一所沒給他復(fù)信了,這所還是其中排名最靠前的“芝加哥大學(xué)”??磥磉@出國留學(xué)的計劃顯然是行不通了。
嬸嬸的嘟嘟噥噥的抱怨實在魔音灌耳,震得腦袋嗡嗡作響。路明非連忙一疊聲地答應(yīng),一溜小跑出門。
晚春下午的陽光像懷抱一樣溫暖,晾曬的純白色的床單散發(fā)出肥皂的清香,熏風(fēng)吹著油綠的樹葉搖曳嘩嘩作響,樹上歇息的小鳥被驚動,倏地飛走了。門一隔開,仿佛就到了另一個平靜的世界。
路明非瞇著眼看著這些景致,換了個角度美滋滋地想:正好也算個消磨時間的辦法,不是嗎?說不定回來時陳雯雯就回消息了呢!
晚上,路明非、路鳴澤、叔叔、嬸嬸整整齊齊地圍在餐桌旁,開始一場特別的家庭會議。
“一定是騙子搞的!而且是小區(qū)里的熟人!熟人才知道我們家有錢,明非又申請出去念書,搞這種事來戲弄我們!”嬸嬸重重一掌拍在那餐桌上的一封信上,大大的嗓音斬釘截鐵。
“可誰會為了戲弄我們就送只手機過來呢?iPhone 4誒!喬布斯剛發(fā)布的天才式的新手機,五六千去搶都搶不到。”叔叔卻道,他說的時候還一直在一只純黑的iPhone 4上不斷地印著自己的指紋,像是一個老女人撫摩祖?zhèn)鞯聂浯滂C子。
那信和手機都是路明非今天拿回來的。他感覺今天像做夢一樣,他本來苦逼地在等陳雯雯回信,卻被嬸嬸叫去買東西。買完之后,他只是照例當(dāng)個小和尚去門衛(wèi)室撞個鐘,查看報名的回信,卻沒想到撞出個真佛來。
一個名為卡塞爾學(xué)院的美國大學(xué)竟然向他發(fā)出了面試邀請信,還附帶送了一個iPhone 4手機。下面是信的內(nèi)容:
“親愛的路明非先生:
感謝你對芝加哥大學(xué)的興趣,但是很遺憾的,你未能到達芝加哥大學(xué)的錄取標(biāo)準(zhǔn)。
但是,我們常說,永遠有另一個選擇。
首先自我介紹,卡塞爾學(xué)院是一所位于美國伊利諾伊州芝加哥遠郊的私立大學(xué),和芝加哥大學(xué)是聯(lián)誼學(xué)校,有廣泛的學(xué)術(shù)交流。
我們非常榮幸地從芝加哥大學(xué)那里得到了您的申請資料,經(jīng)過細致評估,我們認為您達到了卡塞爾學(xué)院的入學(xué)標(biāo)準(zhǔn),在此向你發(fā)出邀請。
請您在收到這封信的第一時間聯(lián)系我校古德里安教授,他正在中國進行一次學(xué)術(shù)訪問,將會安排對您的面試。
如有任何疑問,也請聯(lián)系古德里安教授。我會協(xié)助他為您提供服務(wù),我是卡塞爾學(xué)院的學(xué)院秘書諾瑪·勞恩斯,非常高興認識您。
你誠摯的,
諾瑪”
簡直是個天大的狗屎運,十年都落不到一個人身上!但那幸運的天狗今天就是這么霸道,直接騎到路明非頭頂,然后精準(zhǔn)無誤地將它拉了下來。
按理說這正合嬸嬸最初的期待,可真當(dāng)她看到這一幕時卻酸了。其實她是又想起了以前被喬薇尼支配的恐懼。她自己前半輩子比不過喬薇尼,便辛苦培養(yǎng)自己的孩子,指望他能光宗耀祖、讓自己在路家揚眉吐氣。
她是也想看到路明非這個蔫蔫的孩子好點,但絕不想看到他好到抖起來也超過路鳴澤。于是她化身福爾摩斯,從多個角度分析了這個事件的疑點。
路鳴澤不知為何似乎也不怎么高興,他充當(dāng)起華生,各方面幫福爾摩斯打起助攻。
“什么卡塞爾學(xué)院?一定是騙錢的!還什么芝加哥大學(xué)的聯(lián)誼學(xué)院,去年我們學(xué)校排名第一的楚子航考出國,也是去的一個芝加哥大學(xué)的聯(lián)誼學(xué)院。楚子航一個堂哥是一個大學(xué)的知名教授,都拿到綠卡了,方才勉強把他搞進去。這種名校的聯(lián)誼學(xué)院都跟常青藤差不多的,難進得很!怎么可能就這樣邀請你?”他理性分析道。
楚子航?原來他去了芝加哥的學(xué)校么?自他去了美國后,他們就完全斷了聯(lián)系。龍不與蛇居,若那芝加哥大學(xué)的聯(lián)誼學(xué)院真有那么牛的話,這邀請信倒真有幾分問題了。路明非還是有自知之明的,自個兒哪比得上楚子航那等人物啊!
只有叔叔還堅持他的觀點,他強調(diào)道;“這可剛出的喬布斯的iPhone 4??!你們都不看新聞的嗎?哪個騙子會八字都沒一撇就投入這么大?請相信我的品位和直覺好吧?”
叔叔確實有些品位,他是個很講究的人,總在飯桌上喋喋不休地告訴路明非和路鳴澤,手機、手表、打火機三件套是男人的身份和品位。襪子是十塊錢四雙的地攤貨還是五十塊一雙的高檔羊毛貨不容易看出來,可這三件套是要放在桌上給人看的。路明非偶爾有幸和叔叔一起出去赴飯局,確實看見叔叔左手手機右手打火機,不輕不重地拍在桌上,又在聊天中不經(jīng)意地捋起袖子露出那塊廣州買的高仿萬寶龍表,贏得大家對他品位的一致稱贊。
最近叔叔對他磨損得有點厲害的三星手機很是不滿,總在一些手機網(wǎng)站上搜索新手機的評測和價格,便成了喬布斯的果粉,一直想要換個iPhone。不過為了給路明非支付那些申請費,掌握家里財政大權(quán)的嬸嬸說什么也不同意他換。
嬸嬸和路鳴澤又提出新的假設(shè),叔叔反駁,叔叔提出看法,他們又辯論,如此循環(huán)。只有路明非自己像是個局外人,縮在沙發(fā)一角雙手老老實實地放在膝蓋上,客廳里回蕩著叔叔嬸嬸和路鳴澤永無止境的嘀嘀咕咕。
他覺得無趣,悄悄回到自己房間,打開那臺老筆記本,掛上了網(wǎng),連上了QQ??赡莻€戴棒球帽的女孩頭像還是灰的,離線或者隱身,反正沒有留言。
他看看電腦右下角的時間,已經(jīng)晚上12點了,馬上滿18個小時了,這一天都將要結(jié)束了。
QQ突然唧唧一叫,路明非連忙看去,那個帶棒球帽的女孩依舊紋絲不動,卻是一個陌生的大臉貓頭像在跳閃。
路明非點開聊天框,看到大臉貓發(fā)來了簡短的話語:“切一盤!”
是星際對戰(zhàn)頻道什么時候加過來的好友嗎?路明非不記得了。他從不拒絕別人的邀請,因為原本加他的人就很少。
路明非下意識地看了看對方的名字,諾諾,感覺莫名的熟悉。
于是他點開她的資料,昵稱諾諾,分組我的好友,女,110歲,1月1日(公歷),摩羯座,屬鼠,然后下面是全亮的各種鉆石和數(shù)不清的太陽,最下面是所在地和家鄉(xiāng),都是安道爾……顯然是個不愿透露身份的氪金大佬,個人信息都是隨便設(shè)置的。
他又試著點開她的QQ空間,竟沒設(shè)置什么訪問權(quán)限要求,但里面空空蕩蕩的,一條動態(tài)都沒有,倒是有一些訪客留言,都是極盡舔狗之語,路明非看了都像踹兩腳,有沒有出息?
“你真的是妹子嗎?竟然也玩星際?”路明非問,還發(fā)了一個眼冒愛心的色瞇瞇表情和一個頭頂冒問號的疑惑表情。
“妹子怎么了?就不能玩星際嗎?看不起人是吧,你就說你玩不玩吧!聽說你蟲族很牛,咱們solo,按你的老規(guī)矩,一把100Q幣。”諾諾似乎有些不耐煩了,她回了個氣哄哄冒火的表情,然后打字道。
路明非眼睛微瞇,提起些精神來,他仔細回憶,確認自己不認識這么個星際壕女,而且他隱退已久,小號名聲不顯,對方又怎是么成功找來的呢?但竟然來了,就別想全身而退!
他活動活動手指,看到自己掌上三道清晰的紋路,他心道,看來感情線、事業(yè)線果真是分開的嘛,雖然陳雯雯一直沒回,感情線莫得進展,但最近事業(yè)線實在不錯,財運亨通,躺著就有人送錢?然后他自信回道;“好!來戰(zhà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