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妝悍匪
“??!”
回憶突然斷了,阮棠猛地從床上彈起來,滿頭大汗,胸口怦怦亂跳。
還好……只是夢
記憶里那種后腰被石頭碾過的劇痛沒有跟過來,但記憶自動填補,全身像摔散了站不起來的狼狽感覺仍然歷歷在目。
還有柳怡江恨不得咬死她的那個眼神,他擰著眉在床上摸索,把枕頭抱在懷里嗅,眼里全是心疼,焦躁得快要轉成陀螺……像是她玷污了他圣潔的床才被毫不留情地踹到地上。
明明是他抱著自己上去的。
阮棠的情緒還沒從夢里緩過來,心里一片迷茫。
他的情人三天一換,上過那張床的不計其數(shù),每一個都要被往死里踹下來嗎?還是獨獨自己用完就扔。
嘀嘀嘀,7點了,該出發(fā)去公司了。
隔壁的年輕女人又在打孩子,出租屋沒有隔音,她能聽見揮舞細竹條子的唰唰聲。小男孩的哭叫聲堪比防空警報,那勁頭快把嗓子扯破了。
她聽得心里發(fā)毛,輾轉反側睡不著,索性起來。
剛打開門,噪聲哭叫聲更刺耳。
對門走廊上,舅媽正捏著鏡子對廊燈化妝,一只眼皮上刷著亮色的眼影,燈光太暗,看不出是橘色還是褐色。
她常常這樣做,房間里丈夫和兩個兒子還在睡覺,開燈吵醒了他們會招來打罵,也浪費電,只好出來蹭燈光。
阮棠打了聲招呼,舅媽鼻頭泛著一片油光,對著鏡子沒轉頭:“阮棠,回來啦,屋里扯了油條,你帶兩根走?”
阮棠受不了哭叫聲,草草謝過之后下樓去了。
她走出水泥樓像走出黑暗的洞穴一樣,天已經(jīng)大亮了。陰郁了一個秋天的天空難得的明朗,空氣濕漉漉的,有股焚燒麥桿的味道。
坐電車穿越城區(qū),窗外越來越干凈優(yōu)渥,光越工作環(huán)境很好,晦暗了一早上的心放松不少。
踩點到公司,正好趕上緊急會議。
阮棠放下包連忙往會議室聚,總感覺周圍有很多古怪的眼光一晃而過。
向微今天意外的早到了。
董事千金做主管,半天打魚剩下六天半曬網(wǎng),不正經(jīng)是預料之中的,好在光越有成熟的二級主管,能讓她安心當個甩手掌柜。
不過阮棠還是要佩服向微的,她這甩手掌柜也當?shù)貌诲e,沒有架子,能說會道見多識廣,又愛笑,很快就和大家打成一片的。也完全沒有空降領導的尷尬,第一次部門會議被硬生生開成茶話會。
后來嚴肅了一些,集團針對一個叫“百大醫(yī)援“的公益活動下放了兩個實習名額。
百大醫(yī)援,正如其名,聯(lián)邦各大集團聯(lián)合組織的醫(yī)療援助,其中不乏外企。以援助的名義作資源交流與名譽宣傳。
活動一共7個公益地點,分散于聯(lián)邦的四周。
是個搶破頭的機會,連向氏時鼎集團都只分到兩個名額。拋開豐厚的報酬不談,雖然醫(yī)療援助設點在外線城市甚至某些窮鄉(xiāng)僻壤,但項目接觸面極廣,去的都是國內外行業(yè)技術和管理高層,是個鍛煉的好機會,如果運氣再好些,碰到了某個微服私訪的大老板那更是錦上添花。
競爭激烈
向微沒多說,她剛發(fā)言就正大光明地點名了阮棠。
活動一共7個宣傳地點,他們集團只負責最后兩個地點,對接法國方面。傳媒公司在醫(yī)援上不需要技術輸出,實習生大家能力都差不多,但只有阮棠有專業(yè)的法語基礎,事關集團利益,需要專業(yè)對口,阮棠是目前最好人選。
這不太好
阮棠幾次坐直想拒絕,但被向微輕描淡寫地打斷了——多半以為她是害怕因為內定被同事排擠。向微還偏私的透露了法方代表的翻譯要求。果然,其他同事聽懂了暗示,自知優(yōu)勢不夠,也沒有異議,只是全力爭取另外一個名額。
這真的不太好
最后幾乎所有人都報了名,除了阮棠還在猶豫。
她不是矯情的人,領導點名的機會當然應該抓住
但這回可能抓不住……因為她暈車。
阮棠是個重度暈車癥患者,尤其是大巴。暈車藥暈車貼生姜口罩穴位肚臍橘子啥的,都對她沒有效果。
不吐不倒,上車就暈,昏天暗地的暈
京州位于聯(lián)邦中心,到達活動設點最近的也要穿越半個聯(lián)邦,地處偏遠,交通工具也要換幾種,一趟下來,阮棠并沒有把握自己能活著到達
向微交代完其他項目發(fā)展安排,人選待定,時間已經(jīng)臨近午休。
阮棠最終也沒正經(jīng)回絕向微,這么好的機會,她也舍不得,反正還有兩三天,暈車還是出差,再考慮考慮。
散會后。
“嗷!”
阮棠人還沒在工位上坐穩(wěn),就被一嗓子嚎得嚇一跳。
向微咋著嘴沖進來,捧著她的臉左看右看,愁容滿面:“小阮啊,你這眉毛,你,哪個三腳貓給你造的?”
她說到后面都有點咬牙切齒的味道了
阮棠早上吹了一路風,眼睛發(fā)干,撩開她說:“又怎么了?”
向微心痛地搖頭——本來兩條濃淡相宜的秀眉,弧勾揚抑正好?,F(xiàn)在卻被剪得坑坑洼洼,微微皺起來像一胖一瘦、一長一短兩只毛毛蟲,左邊那根從后半段被直接腰斬。
本來活脫脫一朵清水芍藥,現(xiàn)在看起來慘不忍睹。
也許是向微臉上的表情過于慘烈,阮棠遲疑道:“我自己弄了一下”
“……你,你這手藝,我家狗狗都比你啃得整齊些”
能有那么差?
阮棠轉身打開電腦,想起同事早上古怪的表情,猶豫了兩秒,還是悄悄問隔壁的淡曼云,自己今天看起來很怪嗎?
小淡咽了咽口水,笑著說有點,你這眉毛,額,和你平時化妝了的效果差不多。
有點?有點是多少點?
阮棠心想是自己忘了化妝,看起來氣色不好,準備涂一點口紅。
她還沒擰開蓋子,向微卻已經(jīng)拎著化妝包殺過來了,樣子像是在搶險。
阮棠心道不好,準備尿遁
向微做起小姐脾氣來哪兒能讓她溜,還是霸道,任阮棠怎么抵死反抗也沒用,說什么都要給她一頓整修。
她首先對著這張臉端詳許久,這眉毛,救肯定救不回原來的樣子了,只好把它弄得盡量流暢一些。支出來的棱角和缺缺都修一修,至于那個削斷的地方,是真沒辦法了。
她本來想修細一些,但越修越停不下手,總覺得還差點意思
一頓操作完,阮棠露出了改造后的樣子,眉毛細了一大寸,細瘦修長,比一般的柳葉眉還細一些,襯得臉部線條小巧溫柔,加上她皮膚又白又嫩,雖然眉尾有個小斷口,但加上后面那顆紅痣,不但不丑,反而顯出十足的婉約優(yōu)雅和……幾分精致的嫵媚。
嗯,感覺對了。
細細彎彎柳葉眉,眼波韻味,不遜色古畫里的唐風美人。
改變眉形就可以整容?旁邊休息的同事都驚了,暗中感嘆這是同一個人嗎?
阮棠看不見自己,有點別扭。
向微審視著自己的作品,連連點頭滿意:“小阮,從高中生進化成年了”
阮棠理解了幾秒:“顯老???”
“不,不是顯老,是顯,成熟……哦不,是變得有女人的魅力”
……越描越黑,這些詞聽起來像年齡30+往上的人
“風情!嗯,就是風情吧”,向微陶醉地看著阮棠
什么風情?熱帶?亞熱帶?阮棠對著鏡子看不出個一二三,只感覺臉上少了些什么,輕飄飄的。
她以為是少了些美妝不習慣,畢竟她最近幾年都在努力堅持化妝。
準備將就鏡子畫個口紅。
手還沒送到嘴邊,向微打住道:“要干嘛”
“畫個淡妝”
化妝?向微還沒見過她化妝,有點期待:“那你慢慢弄,反正都快休息了,我先去樓下訂餐,完了一起吃飯”
阮棠不想再和她單獨吃飯,站起來說不用化了,但向微像是早就料到她會拒絕,轉頭朝著辦公室告訴大家今天請吃午餐。
阮棠無語。
又被她熟練的駁回了。
向微樂哉哉地溜達到對街的儲香齋,把菜單刷了兩遍,再溜達回來。還沒進門眼睛就往阮棠那個工位看:“小阮,弄完了嗎~”
熟悉的位置上沒有漂亮的小阮,只有一個……一個地,藏,王,菩,薩?
瞧這拤白無血的臉龐,這伸手不見五指的鼻梁陰影,這濃黑的大粗眉,這珠光寶氣的紅唇,這飛揚跋扈的眼線,這金光閃閃的眼影……
啪嚓……手里快樂的鑰匙悲傷地垂下
“小阮?”,向微是試探性地喊了一句
‘地藏王菩薩’放下鏡子朝這邊看過來:“嗯?”
聲音是她。
向微盯著那人,慢慢朝那邊靠近。
或許是她眼光過于灼熱,‘菩薩’眼神不自覺地朝兩邊閃躲了兩下,又看回來,然后又看向別處。
“這妝是你自己化的?”向微端詳著她的臉,謹慎發(fā)言
“嗯,怎么樣?”
怎么樣……這是阮棠唯一一次眼里沒有排斥感地看著她,不僅沒有排斥,甚至還有些期待……
向微又驚又喜又害怕,繞開鋒芒:“不是化淡妝嗎”
阮棠抿了下嘴,說“不是你讓好好化的嘛”
向微心下一涼,看架勢,這幅妝容……還有點炫技的意思?
“怎么樣?”
‘菩薩’又投來了罕見的期待的目光
美!妝!悍!匪!
“額……”,向微咳了一下,憑借多年煉成的鐵嘴銅牙,一本正經(jīng)地胡扯:“好是好看,你化妝技術是到位了的,但我覺得和你的氣質不相配,這化妝啊,有八大風格,巴洛克、森系、英倫、歐美、復古、洛克可、哥特……化妝還和氣質有關,清談面孔就要畫個文藝淡妝,活潑要上腮紅高光唇彩翹起眼線,冷艷就不要抹粉紅嘟嘟臉的……你五官長得很立體協(xié)調,不需要陰影,皮膚水嫩白皙,任何粉底涂上去都像刮膩子,會拉低你的美貌……”
說著,向微默默拿起卸妝棉,自然的在她臉上輕擦
在化妝方面,阮棠認可向微的權威。
她聽得認真,任向微搗鼓,最后問:“那我適合什么妝容?”
向微還是專業(yè)選手的派頭:”化妝可以說是一個女孩到女人的轉化的信號,你呀,跟個高中生似的,在感情方面多半沒什么經(jīng)驗,對怎么展示自己的風情要遲鈍一些“
阮棠不知道想到了什么,皺眉:“我有經(jīng)驗”
向微笑了起來:“過家家的早戀不算啊”
“不是過家家”
向微換張紙繼續(xù)擦:“嗯嗯,不是不是,但相由心生,就算你長得濃墨重彩,但你現(xiàn)在還是小女孩兒氣質,不懂得如何散發(fā)荷爾蒙,懵懵懂懂的,就不適合濃妝艷抹,化妝也要小心”
阮棠說“那……你的意思是”
向微擦干凈了,把阮棠的馬尾辮散下來,隨意捋蓬松后把鏡子支給她看:“桃之夭夭,灼灼其華……小阮吶,你素面朝天也很驚艷”
“……”
“向微”
“嗯”
“我的妝呢?”
“……”
“別打!我錯了,外賣來了,先吃飯先吃飯……”
聲名狼藉的肥皂泡
地藏王菩薩,冒犯了哈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