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一章 追奪出身以來文字
“萬歲。”
袁崇煥下意識回應(yīng)“朝鮮乃不征之國，此乃太祖欽定吶?！?p> “你知不知道?！崩钤茲舍屓皇Α安徽髦畤那疤崾鞘裁?。”
一臉茫然的袁崇煥楞在當(dāng)場，他是真的有些懵。
在大明看來，朝鮮那就是長子，哪有老子打兒子的...呃，老子打兒子應(yīng)該是常態(tài)吧。
滿臉胡子，形象上很是威武的毛文龍卻是福臨心至“萬歲！那朝鮮已是投了韃虜，現(xiàn)在是韃虜?shù)膶賴?，咱們自然征得?！?p> “你這個遼東巡撫?！鄙焓种钢鐭ǖ睦钤茲桑灰詾橐獾男α恕斑B這個都不知道。你跟韃虜議和的時候，他們沒告訴你？”
此言一出，奉天殿內(nèi)頓時一片嘩然。
努爾哈赤死的時候，袁崇煥就派遣使者去吊唁，還給黃臺吉寫了一份要求議和的信件。
黃臺吉同意了議和，穩(wěn)住了大明這邊之后，立刻發(fā)兵攻打朝鮮，解決了后背的隱患不說，還得到了一個能夠不斷獲取物資的渠道。
戰(zhàn)敗了朝鮮簽訂城下之盟，背棄了大明轉(zhuǎn)而投入韃虜?shù)膽阎小?p> 無論最初的目的是什么，是為了拖延時間，是為了麻痹對手，又或者是干脆真的想要議和。
這件事情是確定無疑的。
袁崇煥是真的以地方巡撫的身份，與韃虜達(dá)成了議和協(xié)議。
從性質(zhì)上來說，這甚至比他想要殺毛文龍還要嚴(yán)重。
不和親，不賠款，不割地，不納貢。
天子守國門，君王死社稷！
大明對外歷來的戰(zhàn)略就是一個字，那就是打！
這是國策，誰也不敢在這上面犯錯誤。
連天子都不敢提議和之事，袁崇煥區(qū)區(qū)一個巡撫就敢干，這是找死啊。
一旁的孫承宗心頭咯噔，察覺到了大事不好。
急忙出面給袁崇煥往回兜“萬歲！袁崇煥并非是與韃虜議和，他只是派人去招降韃虜罷了。韃虜乃賊寇，何來議和之說?！?p> 大明從未承認(rèn)過韃虜，自始至終都視其為賊寇。
硬扣字面的話，把議和說成招降，倒也說得過去。
李云澤點點頭，似乎不以為意“毛文龍，你繼續(xù)說。”
“萬歲?！被剡^神來的毛文龍，急忙應(yīng)聲“臣本欲回東江，可袁巡撫帶人追至碼頭，欲使王命旗牌害臣。全賴孫閣老及時趕到，這才救下了臣的性命?！?p> 說到這里，毛文龍的情緒上來了，俯首大哭“求萬歲為臣做主啊~~~”
“袁崇煥，毛文龍所言可屬實？”
“回萬歲，卻是如此?！痹鐭腿惶ь^“臣是為朝廷，為萬歲除此海外天子！”
這炮開的太狠，直接就是想要毛文龍的命。
真要是做實了海外天子的名頭，那他毛文龍可真是死定了。
奉天殿內(nèi)議論紛紛，有人支持袁崇煥，認(rèn)為心懷不軌的毛文龍就該干掉。也有人支持毛文龍，覺得袁崇煥是大逆不道。
喧嘩之后，所有人的目光都看向了李云澤。
真正能夠做出決斷的，還得是他。
李云澤略顯猶豫，片刻之后開口“廷議吧?！?p> 所謂廷議，就是大臣們討論該如何處置。
此言一出，奉天殿內(nèi)當(dāng)即化為菜市場，各種喧嘩指責(zé)辯論全都有。
對于這些，李云澤冷眼旁觀。
具體該如何處置，他心中早有成算。
廷議什么的，不過是想看看經(jīng)過連翻整頓之后，現(xiàn)在朝廷的風(fēng)向如何。
一番激烈的爭論之后，最終由內(nèi)閣首輔孫承宗出面稟報。
“萬歲，臣等廷議，毛文龍不從朝廷法度，當(dāng)剝其銜職，以權(quán)知東江鎮(zhèn)總兵官身份戴罪立功?！?p> “至于袁崇煥，無皇命擅殺大員，當(dāng)為大逆。不過其本意乃是為朝廷，情有可原。且此事并未成功，特請萬歲開恩，允他回鄉(xiāng)閉門思過?！?p> 想要干掉毛文龍，并且付諸實施的事情沒辦法洗掉，只能是想辦法找理由脫罪。
坐在椅子上喝茶的李云澤失笑“與韃虜議和之事，就這么帶過去了？你們可真是秀兒。”
“萬歲，袁崇煥并非議和，乃是招降！”
孫承宗也是沒辦法了，只能是死死咬住這一點不放口。畢竟也不能把黃臺吉拽過來當(dāng)庭對質(zhì)不是。
“罷了，畢竟也不能把黃臺吉喊來對質(zhì)?！崩钤茲稍俣仁u頭“毛文龍?！?p> “臣在?！泵凝埣泵Ω┥硇卸Y，聽皇帝的最后裁決。
“你的那些義子義孫全部改回原名，以后不得再行此事。東江鎮(zhèn)清兵冊重整編，朝廷派駐檢查人員。你可愿接受？”
義子義孫那就是整個東江鎮(zhèn)成為了他毛文龍的私兵，原本李云澤是打算等滅了韃虜之后再做這個事的。
不過現(xiàn)在既然趕上了，那就提前解決。
清兵冊重整編也是必須的，毛文龍把整個東江鎮(zhèn)上下，無論男女老幼全都給算進(jìn)了兵冊之中，他索要的錢糧數(shù)額，甚至能達(dá)到遼餉的近半程度，這誰能受得了啊。
李云澤要重新理定兵冊，戰(zhàn)兵就是戰(zhàn)兵，難民就是難民。
該有的補助與救濟(jì)必不可少，但是身份上一定要區(qū)分清楚。
毛文龍的額頭緊緊貼著金磚“臣，遵旨。”
他又怎么敢不接受，但凡是有個不字出口，立馬就得搬家去詔獄。
說白了，大明的威望與實力尚存，他毛文龍哪里是有那個心，也沒那個膽。
“你在韃虜腹地作戰(zhàn)，也是有功?！贝蛲暌话糇咏o個甜棗的技術(shù)，李云澤已經(jīng)運用的爐火純青“既然有功，那就該賞。加封你為靖海伯，授世劵。待到日后平定韃虜，論功行賞的時候升侯升公也不是不可能?！?p> 大明功勛的爵位，只有公侯伯三級。
而且非軍功不得封爵。
當(dāng)然了，皇后的爹封爵不在此列。
哪怕是皇后的爹封爵，也是只授終身，也就是說這個爵位只在國丈一個人，人死了立馬就除爵，沒有繼承的可能。
這個，叫做誥券。
真正有含金量的，是李云澤那句‘授世券’。
授世券的意思，就是可以世襲，子孫后代都能繼承這個爵位。
世劵與誥券的區(qū)別，那就是黃金與黃銅的區(qū)別。
原本還滿心郁悶的毛文龍，聞言大喜過望，連連叩首行禮“臣，謝萬歲隆恩！”
拿命搏來了世襲的爵位，以后子孫后代必然香火不斷，算是為自己的家族做到了最好的程度。
子孫祭祖的時候，也必然是排在最中間的C位。
毛文龍這邊安排妥當(dāng)了，接下來就是重頭戲的袁崇煥。
面對這位歷史上爭議極大的人物，李云澤略作思考就給出了安排。
“袁崇煥，你私下議和犯了大忌。擅殺大臣，乃是大逆之罪?！?p> “不過既然孫閣老說你可議功，毛文龍也沒真的被你干掉，那就給你條活路?！?p> 站起身來的李云澤，目光如電“褫奪你所有加銜差遣官職，收回王命旗牌與尚方寶劍，追奪出身以來文字。你可愿接受？”
什么叫死罪可免，活罪難饒，這就是了。
本兼各職差遣沒了沒關(guān)系，只要以后還有起復(fù)的機會就行。
收回王命旗牌與尚方寶劍也無所謂，達(dá)到一定身份地位自然還會有。
可追奪出身以來文字，這就是要命了。
對于讀書人來說，這就是取消了功名，祛除了編制。
這種情況之下，這輩子是別想再有出頭的機會了。
也就是說，從此之后他就是個白身了。
對于讀書人來說，這是比直接賜死還要殘酷的懲罰。
孫承宗他們說回鄉(xiāng)閉門思過，想求的就是一個日后有起復(fù)的機會。
可追奪出身以來文字，那就再無機會可言。
神情恍惚的袁崇煥搖晃了幾下，片刻之后才緩緩行禮“草民，遵旨。”
追奪出身以來文字，那就是百姓了。
神色焦急的孫承宗還想要為其爭辯，可李云澤已經(jīng)是直接一甩手，轉(zhuǎn)身離開了奉天殿。
毛文龍起身離開的時候，得意的向著袁崇煥橫眉。
隨即，孫承宗一個眼神過去，他立馬嚇的低下頭轉(zhuǎn)身跑路。
孫承宗才是遼東最大的BOSS，毛文龍可不敢在他面前炸刺。
“元素...”滿是愧疚之色的孫承宗，上前扶起了袁崇煥。
“閣老不必再說了。”強打精神的袁崇煥長嘆口氣“如此也好，從今往后悠然南山下，也是好事?！?p> 隨即狀若灑脫的向著諸多圍過來的百官拱手行禮“多謝諸位相助，今日一別，后會無期！”
他離開奉天殿的時候，心中還是帶著怨氣的。
在袁崇煥看來，自己與黃臺吉議和，只是為了拖延時間罷了。
至于說毛文龍，那東江鎮(zhèn)都快成唐末藩鎮(zhèn)了，除之何錯之有。
皇帝卻是壓根不管這些，就這么把自己給趕走。
他倒是要看看，等到黃臺吉的大軍殺過來的時候，這位陛下該怎么辦！
到時候若是事急請自己起復(fù)出山，絕對不允。
負(fù)氣而走的袁崇煥離開了京師返回家鄉(xiāng)，有關(guān)于此事的熱議僅僅是持續(xù)了幾天，就被另外一件事情所取代。
崇禎二年的恩科，終于開考了。
持續(xù)數(shù)日的考試結(jié)束，京城各處的酒樓生意立馬火爆起來。
放下了包袱的諸多士子們，呼朋喚友的聚集在一起，盡情的宣泄心中的壓力。
“憲之兄?！?p> “人中兄?！?p> 史可法與陳子龍相聚在酒肆之中，寒暄之后話題迅速轉(zhuǎn)向了這次的考試。
“考題與以往不同，更重實務(wù)。”
“諸生還以為熟讀大明律就能考好，卻未曾想是考實例?？峙虏簧偃丝吹娇碱}的時候，都會抓腦袋?！?p> 坐在窗畔，精瘦的陳子龍端起酒杯呵呵笑著“據(jù)說此次考題都是萬歲所出，由此可見今圣更重能力。愚兄坦陳弊端，打了許多人的臉面...怎么了？”
對面的史可法面容驚駭?shù)纳焓种钢巴狻?p> 陳子龍轉(zhuǎn)頭看過去，愕然見到天空之中的太陽，居然逐漸黑了下來。
天狗食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