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事?”丁明問道。
丁鵬也不做多想,稍稍俯下身子恭敬道:“侄兒求明叔傳授箭法,讓我能夠有自保之力?!?p> 丁明霎時間神色多變,卻又不著痕跡的隱藏掉,遂將他扶起后說道:“你是覺得我無法在后面保住你?”
見丁明誤會,丁鵬神色認真,噗通一聲跪倒在地,正色道:“明叔誤會了,侄兒只是想要學得一門手藝,好讓自己能夠有所依仗,這世間多有不平事,我怕那天我無故死在某個犄角疙瘩里。”
丁鵬如此鄭重的模樣,丁明還是第一次見到,他看著眼前這個年歲不過十八歲的孩子沉默不語,眼中有回憶之色閃過,似是被勾起了心中往事。
山間的風盤旋不止,將地上的草木吹的左右搖晃,那墳頭上的白色紙錢隨著風打著旋朝空中飛去。
丁鵬低著頭,望著地面上的濕潤泥土,一雙手已經(jīng)握得緊緊的,連骨節(jié)都在用力之下開始泛白。
丁明是否會答應這事,他心里沒有任何的底子,如果被拒絕了,他必然不會在丁家村繼續(xù)停留。
直至過去片刻時間,站在原地一直沉默不語的丁明這才有了動作,彎腰將丁鵬扶了起來。
親手將他膝蓋上的泥土彈掉,隨后雙手搭在他的肩膀上,一雙透露著沉穩(wěn)之色的眼睛直視而來。
“不后悔?”丁明詢問道。
“不后悔!”丁鵬回道。
看著眼前神色堅定的丁鵬,丁明放開按著肩膀的手,轉過身去,說不起道不明的大笑聲隨之而起。
“哈哈哈哈.......”丁明大笑道:“我知道你心中的想法,但你要想清楚,出了丁家村無人可以信?!?p> “明叔.....”丁鵬沉聲回道:“我不想做跟我父親一樣的人,一輩子都只活在幾片田地之中,我想出去看看?!?p> 耳邊的風越吹越大,只聽得呼呼作響,丁鵬望著眼前的男人,眼中的神色在這一刻堅定不移。
他雖是一個普通人,可他有著一顆不甘平凡的心,他想看看這愛恨糾葛,身不由己的生死江湖。
哪怕往后死在半途上,成為一具無人問津的枯骨,他也不愿在這山間小村茍活自己的一生。
丁明似是感受到了他的想法,緩緩朝前走去,邊走邊說道:“江湖熱血固然讓人心生向往,可更多的卻是悲歡離合。今夜我想想,你也想想?!?p> 耳邊這說不清意味的話語,讓丁鵬望著慢慢走遠的身影,一雙手慢慢的握成拳頭了,遂又慢慢的放開,最后朝著丁明追趕而去。
-------------------------------------
密林某處。
一行身著灰色勁裝的人,或背靠樹干,或盤坐于樹上,或平臥在地,而這行人數(shù)有二十多個,個個身膘體壯。
那不遠處的樹上還栓著馬,那馬兒時不時的低下頭,啃食一二腳邊的草,看草被啃食的面積,這行人呆在此處顯然已有一段時間。
那些坐臥姿態(tài)各異的男人,此時目光都看著林間地上的兩人,偶有風吹草動才會看向四周。
“王兄,你何必出手先殺一人,讓那丁明有了防范。”一人問道。
那被稱作王兄的人,是一個身著藏青色衣裳的中年人,頭上帶著黑色發(fā)冠,一雙丹鳳眼上的劍眉一路延伸至耳鬢處。
讓這人有了不凡的氣質,好似那世外高人一般,不過略顯單薄的嘴唇,讓他這份氣質稍減幾分。
多了點刻薄之相,少了點飄然出塵的脫俗,但這也讓他變得更符合武林高手形象,而不是一個修道之人。
他背后斜掛著一把墨色劍鞘的長劍,在這光線有些昏暗的林子中,這把劍變得有些莫名隱晦。
王子路緩緩睜開眼,從眼縫之中瞄了一眼這說話的人,遂慢條斯理的說道:“余兄管的有點寬了?!?p> 余家和眼神微暗,面色上不著痕跡,輕聲說道:“王兄別介意,我只是心中有所疑惑才如此?!?p> “呵!”王子路輕蔑一笑,口中說道:“余兄真是不拿自己當外人,我做事何須要告知你含義所在?!?p> 見王子路不跟自己好好說話,余家和也不生氣,臉上浮現(xiàn)一抹笑容,轉過頭去看向一旁的火堆。
沉默一會才說道:“王兄就不怕折在這里?”
此話一出,王子路微閉的眼猛的睜開,語氣不善道:“余家和,你若是不想這次回不去,說話就不要含沙射影的?!?p> 余家和不以為然道:“王兄這是干嘛?我只是好心在提醒你不要輕視丁明,怎么就成了我含沙射影。”
說罷,才好似回想起來一般,恍然大悟道:“哦,原來王兄是指的這個啊,還請王兄莫怪?!?p> “哼!”王子路冷哼一聲,輕蔑的說道:“你一個入贅之人,以為有大小姐撐腰就這般擠兌我,不知你可曾想過后果?”
余家和故作惶恐,連忙從地上站起身來,朝著王子路拜了拜,說道:“王兄言重了言重了,就是借我一百個熊心豹子膽也不敢啊?!?p> 說完這番驚慌之詞,余家和遂話頭一轉,說道:“不過,王兄何必恐嚇于我,大家畢竟都是靠余家吃飯的?!?p> 見這余家和油滑無比,王子路心知除了一劍殺了之外,要在口舌之上占的便宜怕是很難。
他因此也懶得在繼續(xù)接話,緩緩閉上眼,將背后的劍取下放在了腿上,而這讓余家和眼角抽搐一二。
“王兄,不是我擠兌你,實在是我想不通你為何如此做事,明明我等趁夜殺將進去豈不是更容易?”余家和疑惑道。
王子路默不作聲,只是右手握住了劍,拇指一動,那墨色劍鞘悄然打開了一道縫隙出來。
余家和神色一黑,有些晦氣的甩了甩衣袖,轉身朝著馬匹走去,結束了二人這一路上不知出現(xiàn)了多少次的交談。
-------------------------------------
次日。
兩道人影自丁家村出發(fā),在沉默中朝著后山密林走去,一人背負著一張大弓,另一人則是兩手空空。
二人在一路上停停走走,為首那人每隔一刻鐘左右,就會停下腳步檢查一二小路兩側的草叢。
而身后的青年望著隱蔽的陷阱,時不時的朝那人請教一二,不過,二人間多是前面那人在說,后面那人在聽。
丁鵬看著蹲伏在地的丁明,整個人虛心受教,記憶下他說的每一個要點,更是偶爾還能舉一反三。
二人在密林中行走的愈加深入,丁明初時還不忘講解叢林技巧,可隨著四周變得越發(fā)荒涼,他也慢慢變得沉默寡言起來。
而一直背在身后的大弓也被悄然取下,另一只手更是時刻處于放松狀態(tài),一直懸垂于身側。
這密林深處放眼盡是植于荒野的老樹,枯枝眾雜參差,一旦為寒風拂過則嗚咽呼嘯,愈加瘆人。
地面上草木枯黃不接,怪石嶙峋,而遠處一道幽谷山澗橫隔在地上,將這密林直接攔腰截斷。
這般人跡罕至的密林,就算是丁鵬膽子大,可受于周遭環(huán)境影響,心中不免變得有些不安起來。
他看向一觸即發(fā)的丁明,小聲說道:“明叔,我們還是別繼續(xù)深入吧,這里給我一種不好的感覺。”
目光審視著四周的丁明,頭也不回的回應道:“你不要害怕,將心神放松一點就行,此處瘴氣極多,你這是吸入瘴氣了?!?p> 一聽瘴氣,丁鵬當即用衣袖護住口鼻,而丁明似是察覺到他的動作,安慰道:“不用如此,對于這瘴氣衣物遮蔽是無用的。”
說是如此說,可他也沒叫丁鵬放下手來,只是緩緩將箭矢搭在弦上,腳下謹慎的朝前緩慢走去。
丁明這般小心翼翼的模樣,無形中給丁鵬施加了極大的心理壓力,讓他不得已變得更加小心。
可一路行至那山澗邊緣,都沒有出現(xiàn)什么問題,這讓丁鵬沉默一會,才疑惑的詢問道:“明叔,咱這般小心翼翼做甚?”
丁明只是搖了搖頭并沒有回話,反而抬了抬手,示意他朝對面看去。
當尋著所指方向看去,丁鵬瞳孔一縮,隱在袖子中的手猛的握緊,那山澗對面盤根節(jié)錯的老樹底下,一只灰色山君注視著他二人。
忽地耳邊聽聞兵戈交錯之聲,眼前的景色暗淡下來,那老樹下的山君竟緩緩站起身來,朝他張開血盆大口。
“別緊張,放緩呼吸?!倍∶魈嵝训?。
那副要被吞吃的景色,在耳邊的聲音下瞬間消退,而丁鵬也猛的回過神來,才發(fā)現(xiàn)手心已經(jīng)捏了一把汗。
胸腔里的心臟更是在咚咚作響,整個人被風一吹瞬間出了一身大汗,不由自主的舔了舔干燥的嘴唇。
“明叔......”沙啞無比的聲音響起,讓丁鵬咽了口唾沫。
而丁明聽到他如此沙啞的聲音,安慰道:“不要去在意這些東西,你之所以會出現(xiàn)這種情況,都是因為吸入瘴氣所致?!?p> 丁鵬分不清這是在安慰他,還是真的如丁明所說,這一切都是因為吸入瘴氣才出現(xiàn)的幻覺。
可他受到的氣勢壓迫是如此的真切,就好像對面那山君是什么洪水猛獸,在那伺機要擇人而噬。
在這份環(huán)境下,丁鵬心中有著難言的壓抑感,可丁明不知為何不走,一直在山澗邊盯著對面的山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