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宮殿,女史邵君萍的柔聲響起:“皇后,梁王殿下一定是想先辦妥正務,然后便可以完全放松地來陪您了……您哪,也別急,正好歇息一下。”
被扶坐在主位上的皇后一身錦衣,氣度雍容,一雙原本黑亮的眼眸好似蒙著一層灰色的霧氣,看不出它聚焦在哪里,讓初見者會莫名生出些畏懼之感。
一路的喜悅與焦急讓她忽略了傳報的時間,也忽略了從中宮到太子|宮的距離,只知道,自己進門時卻未見到兒子等在殿內(nèi),一心的忿忿不平。
“不管正務還是游獵,他只想著怎么如意怎么歡脫,從來不想有人總為他心懸半空……”越想氣息越重,“哼,明年就到了行冠禮的年紀,一定讓他安定下來,老老實實地成了親!”
君萍一臉無奈的笑意,看到幾案上如常地冰鎮(zhèn)著一只玉壺,馬上自然地拿起來斟了一杯,輕輕地放到皇后的手邊:“皇后,您一直說這瓊米酒又消暑又清肺火,這樣的盛夏飲上一杯最舒服了?!?p> 雖說是酒,但其實瓊米漿是一種來自南越的精制飲品,經(jīng)醫(yī)工驗證對皇后的眼疾有些益處,于是劉武便定期地找來送進宮,讓皇后隨時可以飲用。
聞到淡淡的清香,皇后沒有拒絕,端起玉杯緩緩啜飲,清冽純香的味道立即沁入心脾……
這功夫,梁王已躡手躡腳地來到了殿外,后面是手捧托盤的姚安。
“嗖——”一只大鷹飛落到劉武的肩上,撲愣了一下。
門口內(nèi)侍低首默拜,剛想通報,梁王一個眼神便禁了他們的聲,而他自己則慢慢地踱進殿來。
君萍見他沖自己慢慢地搖著手,也忍俊無聲。
皇后已聽到異響,生氣的架勢還在保持著,但臉上的怒氣早已冰雪消融,倒呈現(xiàn)出一種戲謔的表情:“來呀——”
“小奴在?!遍T口內(nèi)侍躲著梁王,快步小跑進來。
“夏天到了,把那只到處闖禍的鳥帶來,我要做一把羽毛扇子。”
“皇后,您……說的是——梁王殿下的華犀?”內(nèi)侍一邊回答一邊看向梁王,正對上梁王肩上大鷹那雙閃爍的黑眼,一個機靈。
華犀最喜歡中宮殿,因為每次來都有人喂給它可口的美食,它看向內(nèi)侍,可能只是單純地在問,好吃的呢?
“小奴……小奴哪能抓|住它呀!”
梁王笑著向他點點頭。
“那就射了來——”皇后拉起長聲。
梁王見母后已經(jīng)知道自己到了,手一揮,大鷹飛離他的身邊,向主位的皇后飛去。
“我來了——我來了——”劉武壓著嗓子,手上在不停地左右指引,那大鷹便在皇后案前左右飛翔,真的刮起了一陣陣風聲。
“皇后,”梁王還在壓著嗓子道,“活扇子更好、更聽話,往東——往西——往……”他的聲音有些撕裂。
皇后的臉上、心上早已沒了怒氣,只剩下強忍的笑容,她大聲道:“好了!又是手舞足蹈、又是聲嘶力竭的,別賣乖了,消停下來吧!”
梁王哈哈大笑著清了清嗓子,手一揮,大鷹飛離主位,落在內(nèi)侍已為它準備好的美餐之上。
君萍嘆了口氣,自己的勸說根本是無關緊要的,人家母子一見面便笑逐顏開了。
“母后——”劉武大步來到皇后案前,見皇后的杯中仍有酒,便點了幾滴,自己又斟上一杯,“兒臣祝母后千秋無極?!?p> 皇后無奈地隨他喝了一口,但是并沒有妨礙她對兒子的識察:“你的腳步聲輕了一些,人一定是又黑又瘦了……”
“沒有,”劉武笑著坐到母親下首,“您的兒子我一直英俊瀟灑,天下無人能敵?!?p> 皇后沒有理會他的調(diào)侃:“唉,你這樣天天東奔西跑,皆是因為不安心,必須找一個人了……”
“母后可是答應過我的,我的王后自己選。”
“自己選?一直任由你的結果就是這么長時間以來毫無結果……所以,我決定,以后便按照原本的作法來,由我為我英俊的兒子挑選一位相配的女郎,無論他本人同不同意,年底直接成婚?!?p> “母后——”梁王見皇后此時臉上露出的堅決不像是在開玩笑,當即驚呼,“母后,請您收回成命啊,兒臣寧愿受罰……”說著,他湊近皇后,咬著牙道,“母后,兒臣這就把那壞鷹的毛拔光,給您做把扇子!”
皇后好不容易繃緊的面容瞬間崩塌,一臉的哭笑不得:“你呀!”
那小鷹是劉武的寶貝,他怎么舍得,而既使他舍得,自己又怎么舍得讓他舍得。
“武兒,”皇后不禁嘆道,“你向母后說句實話,為什么不想成親呢?溫柔的不行,剛武的也不行,這前前后后多少人都被你嚇跑了,孫氏女這一次你更是見都不見一面就把人家撞昏了,你這是撞她還是撞母后呢?”
“呵呵,母后,我既不是撞她也不是撞您,我是在——撞運氣?!眲⑽涞恼Z氣正常了一些。
“嗯?”
“其實,一直以來我也不知道什么樣的人適合我,我會對什么樣的人心動,只是想,碰碰運氣吧,到時候再說……不過,”劉武有些揚揚自得,“這一次出門驚險又刺激,倒讓我生出一種感覺……”
“噢?”
梁王斟滿玉杯,擎在手里,站起身:“我的王后,那將是一個不尋常的女子——”
皇后雖然看不見他,卻能感覺到他俊逸自若的身影。
“她,”梁王舉起杯,“要像雄鷹一樣,面對蒼山瀚海,能與我并肩探險,面對一切艱難,能與我攜手穿過雷電風雨,傲然而立在云端之上——但是,當她面對著我,她心愛的我……”
內(nèi)侍不小心笑出了聲,君萍瞪了他一眼,嚇得他連忙退到一旁,君萍卻低著頭緊抿住笑意。
梁王并不介意,回到皇后身旁,嬉笑地道:“當她面對著我,要像小羊一樣,乖巧地把它的柔情送到我的手心,貼心地溫暖我男子漢的胸膛?!?p> 聽到最后,皇后對他的描述已不是最初只覺得好笑了,雖然平時聽慣了他的玩笑,現(xiàn)在終于得到了他正面給出的一個理由,但是如此怪誕奇異的回答,讓她這位母親,更有一種怕自己孩子不正常的擔心。
她試圖對他半真半假的說辭講講道理:“兒啊,但凡頑強又剛硬的人,怎么可能溫順……你是認真的,還是僅僅在應付母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