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謀釣千疆月

第二章 離別

謀釣千疆月 情花堡主 4480 2022-10-10 16:00:00

  聽到隱約傳來的馬蹄聲,山上藏身女子頓時驚覺,她繃起身背稍抬起頭,草葉下露出一雙漆黑的眼睛。

  之前因為一直沒有見到應按距到位的護衛(wèi)而疑慮不安,現(xiàn)在可以徹底消除了。

  看來這班漢家女子并沒有改變地點,只是仗著山路寬闊又對這里非常熟悉,想要肆意縱馬。

  如此甚好,省了些麻煩。

  女子右手握起兩粒石子,又從腰間拿出一柄堅硬的鉤爪,只是上面密實地纏繞著厚厚的布帶,掩住了所有鋒利。

  她掃了一眼鉤爪,全身戒備地緊盯那彎山路。

  此般環(huán)境下,取人性命容易,但是要在對方發(fā)出聲響之前生擒,且要避開目標人物出現(xiàn)同時可能會并入的其他人,卻有些難度。

  眼前的這個急彎,外彎路極長且臨近險崖,騎手們通常不可能選擇在此超越,只會貼著內(nèi)|壁順次而行。

  如此,在前騎轉過彎頭,而后騎未趕上之前,便會有那么一瞬時機……

  嗬噠!嗬噠!嗬噠——第一個轉過下彎的,是一道紫色身影。

  女子凝睛望去,一動未動。

  但她絲毫沒有放松,因為第二騎的聲響隨即便到。

  一抹濃重的焰紅追在紫色身影之后已然出現(xiàn)。

  藏身女子的眼神突然凝聚,一絲夾雜著溫暖的嘆息在她的心頭油然而生,那赫然是一張和公主幾乎一模一樣的臉龐。

  一切為了公主……不得不讓這無辜的女孩兒受些驚嚇……這是下策,卻是公主唯一的求生路……閼氏,您會原諒吧?!

  右手夾石即成彈射之勢,微顫的深眸緊隨紅色飛騎的馬蹄起落,后面的眾騎似乎尚有一段距離,只待第一騎過彎……

  忽然,她在余光中驚異地發(fā)現(xiàn),前面紫衣少女的眸中驟然閃出一道異樣。

  只見那少女手中韁繩稍一松緩,女子剛想細看,后面的紅衣少女一聲輕笑順勢而過,擋住了女子視線。

  二馬錯身,紅衣少女的馬頭突然驚恐地擺向深崖——

  “啊——”

  只一瞬間,連人帶馬凌空跌了下去。

  藏身女子大驚,卻看到紫衣少女的鞋側竟寒光一閃,她怒血上涌眼中噴火,忽地挺身……

  心頭卻如電如閃般地劃過一擊,待她鈍澀地微微轉過頭看向身側,眼神中的暴戾已痛苦地化成更深的守護,手上的移山之力緊緊貼著地面,只能無用地狠狠碾壓。

  “踏噠——踏噠——”馬蹄聲接踵而來。

  紫衣少女雖然臉色有些蒼白,但眉稍眼角明顯掛著輕松和滿足。

  聽到身后的響聲,她的眼神快速收緊,口中大叫一聲:“阿妟——”隨即翻身下馬。

  “吁……”

  “吁……”

  “阿秀!怎么了?”后面接連幾騎紛紛停下,眾人驚慌地邊下馬邊嚷道。

  “怎么了!”

  “我……我一回頭,”靳秀緊握著拳,雙|唇發(fā)抖,顫顫地吐著氣道,“阿妟……阿妟……摔了下去……”

  ???!

  怎么會這樣!

  從來沒有發(fā)生過這么嚴重的事!

  除非李妟想彎道超越,而雷驥又恰巧突然發(fā)狂無法控制!

  不可能啊!

  大家驚恐得亂作一團,隨后的女郎接連而至,但都顫顫巍巍地向馬群中間擁擠,好像要遠離這難以置信的一幕。

  卓楓心中更是驚懼,但她沒有辦法接受是自己的緣故導致了這樣的災難,竟顫抖著往前探了探身,當看到黝|黑不見底的密林,眼前一陣昏眩,立時退了回來,渾身抖得更加劇烈。

  “怎……怎么辦?”鐘捷的妹妹,嬌小的鐘敏抽泣起來。

  鐘捷已經(jīng)完全呆滯。

  之前李妟超過她的時候,她知道,正如靳秀所言,就算雷驥“有恙”,但憑自己的實力也斗不過從小受訓的李妟。

  把靳秀作為最后一道防線是對的,她可以壓制李妟拖延時間,自己便能漁人得利。

  但是,竟然發(fā)生了這么嚴重的意外!

  難道靳秀選擇在這里和李妟糾纏?

  “阿捷,”靳秀輕掃了一眼半張著嘴說不出話來的鐘捷,深吸一口氣,仿佛克制著起伏不定的心緒,“我們……我們馬上派人快去李家報信,再派個人通知山下的婢子們,一起在最矮的那道緩坡集合?!?p>  鐘捷根本沒有思緒,順從地點點頭。

  靳秀又轉向眾人:“大家有愿意的,跟我去山谷找找?!?p>  其他人聽到這有條不紊的安排,知道有了主事之人,倒稍稍穩(wěn)了穩(wěn)心神。

  不過,要去山谷底?

  雖然是常來游玩的山嶺,也從未見過什么野獸大蟲,但那黑黝黝的暗谷,尤其今日陰云綿綿,崖底一定更可怕……

  可是,畢竟是她們的同伴,而且李妟是“抽中”那匹雷驥才……

  “好……”

  “好吧……”

  這個時候最好不要反對,既然靳秀這么說了,她們跟隨便是。

  大家戰(zhàn)戰(zhàn)兢兢地紛紛拉著馬向山下走去,卻沒有人再敢率先提出上馬。

  “……誰帶了雄黃酒?”

  “我有……”

  “……我的婢子那兒也有……”

  “去山谷的人帶上……”

  終于,山上又恢復了之前的空曠,隱隱起的冽風劃過空谷,此刻聽著卻仿佛是刀鋒割裂的聲音。

  藏身女子的心腑也好似被割裂切碎。

  她的眸光寒厲凝絕,但是,眼底的凄愴與哀傷卻無法隱藏。

  又是一場橫禍……

  又是血淋淋的生命……

  為什么他們這群人的命運要如此多舛,蒼蒼青天到底是有眼還是無眼?!

  她跪起身,僵硬地移動手臂,拾起之前的布帶重新纏繞在手上。

  將少女再次背上縛好,她踉蹌地站起……

  “嗯!”

  右腿的傷骨好像重新錯裂傳來劇痛,她不得不用咬碎牙齒般的力量封住那聲叫喊。

  但她沒有時間停頓,順勢憋住一口氣,拖著步子來到李妟墜馬的地方。

  毫無猶豫地,“嗖——”她看準一枝勁韌的樹椏縱身躍下。

  堅硬的短枝穿透已經(jīng)破爛的纏布劃過她的掌心,她狠咬著牙悶聲低吼,更快地蕩向下一條枝椏……再下一條……

  終于近了崖底,她握緊樹枝艱難穩(wěn)住,回身撲向一處好似茂密草叢的平地。

  這里比她上山時所選的位置要深陷得多。

  但是,畢竟現(xiàn)在太陽已經(jīng)升高,多少透入一些朦朧的光線,待她慢慢適應,隱約可以看到四處的厚草叢叢。

  她一邊調整著顫抖的氣息,一邊很快發(fā)現(xiàn)了目標。

  李妟跌落的并不遠,而且,那匹紅鬃馬摔在一片突起的硬土石塊上,皮骨支離破碎,地上血濺一片,十分顯眼。

  女子匍匐著上前幾步,來到距離土塊幾步遠的李妟身旁。

  縱使她見過慘烈的殺戮與尸體,她的心也被重重地一擊——剛剛那個生動的小女孩兒現(xiàn)在卻被枝條刮劃得血痕無數(shù),更有一個樹枝插入她的身體卻又折斷,血淋淋地立在她的胸口,凌|亂的暗紅浸滿衣裳。

  之前,女子還一度心存僥幸,希望這孩子能活著,哪怕只剩一口氣,她也會拼盡氣力護住她的性命,她會告訴她全部的真|相,會把她當成第二個小公主那般照顧與愛護……

  李妟,妟少主,原本只想借用你的身份,卻不料你的性命竟終結在此時此地!

  滿心充斥著撕裂的劇痛,但是女子的眼中此刻卻是陡然而升的惶惶懼意。

  現(xiàn)在這種情況,還怎么把公主換成李妟?難道要在公主的身上刺出相同的傷口?

  否則,只換上李妟的衣服卻沒有創(chuàng)傷,如何掩飾前襟上的血洞,如何解釋這滿身鮮血?

  裝扮有差,如何騙過李家人,又如何騙過以后來探查的官吏?

  那么……

  女子的額頭滲出層層汗珠,心中卻冷得瑟瑟發(fā)抖……

  靳秀已經(jīng)和五六個膽大的女郎帶著婢子們,順著山谷的緩坡一直向下進入崖底。

  剛開始的時候,還有彎彎曲曲的羊腸小路,但是漸漸的,小路淹沒在茂密的荒草之中,她們的步子越來越艱難。

  玉華和青眉心痛如絞卻又焦急無措,一路嗚嗚哭著,手上不斷拉扯著身前野草拼命地向后猛甩。

  但是,她們的衣著寬贅,磕磕絆絆地,竟沒有身著騎馬衫的女郎走得快。

  尤其靳秀,一手灑酒,一手持長鞭,劈斬著草叢,很快將眾人落在了身后……

  大灘的馬血不再像之前那般快速漫延,女子感到自己的心臟劇烈地敲擊著胸膛,發(fā)出的“咚咚”聲響仿佛可以傳到山谷之外。

  她無法抑制地顫抖著,只能讓目光急切地四處掃動。

  突然,她看到李妟腰間系著一根皮繩,另一端壓在了身下。

  女子急忙上前拉出來,原來是一塊方形玉佩,細一看,是一只陰刻鏤空透雕的飛鷹。

  一道亮光在女子腦中飛速閃過。

  她立即放下背上的公主,迅速交換兩名少女的衣衫。

  整理妥當,女子抱起公主,把她放在血馬坡下厚厚的草叢上,還在滴淌的馬血落下來,很快與公主衣衫上的血跡融成一片。

  她又將懸掛玉佩的繩子扯斷,擺在公主的胸前,讓玉上飛鷹正好垂到上衣血洞的位置,再繞過公主的頸項系上一個不精致的繩結。

  然后拾起一個樹枝,運氣于上,用它的斷茬在玉佩面上拉刻出幾條深深的直線劃痕。

  遠處已經(jīng)隱隱約約響起嘈雜的呼喚和甩鞭之聲。

  女子急忙將玉佩收入公主衣襟,再將衣洞撕開半分,掛上手中斷枝。

  “公主……”她焦急地低聲輕喚,雙手顫抖地按|壓下少女的虎口。

  “公主!”已是最后一刻!

  但是,少女仍毫無反應。

  女子濃眉緊蹙,目光微滯地轉過少女脂玉般的肌膚,又轉到那鏤空玉牌的位置,咬了咬唇,最終,卻撿起一節(jié)樹枝,沾上血跡,在少女裙擺上挑了一處不明顯的邊緣飛快劃下幾筆。

  乍一看就是不經(jīng)意刮蹭的血痕,可細觀之下卻好似幾片花瓣在空中飛舞。

  “公主,”她扶住少女肩膀,眼中哀切,“既使沒有這些訊息,您也一定了解婢子用意……”

  突然,手中少女竟皺了皺眉。

  女子驚喜地湊近她的耳畔:“公主!公主——”沒有回應,她的喚聲更加竭力,低啞得近乎撕裂,“公主!掙扎!不要放棄!我們所有人……絕不放棄!”

  此次,少女好似聽到了她的呼喚,手指動了動,卻只是一聲嚶嚀。

  “公主,”雷厲的女子瞬間變成了哭泣的孩子,“小公主……你是頑強不屈的沙棘,你是讓他們聞風喪膽的紅梟……只要你醒來……”

  “啪!”

  一聲清脆的鞭聲讓她驚覺,空氣中竟然已經(jīng)彌漫著濃重的草汁青氣。

  她迅速抱起李妟的尸體,躲在了最暗的草叢深處。

  靳秀劈開一堆長草,一片突兀赫然呈現(xiàn)在眼前。

  她馬上跑過去,正是“李妟”和那匹雷驥。

  探了探“李妟”的鼻息,她吃驚得愣了一下,不由地抬起頭,飛快地掃了一眼陡峭的山崖。

  藏在草叢中的女子驚懼得心跳到喉間,瞪大的眼中無法控制地滲出淚珠。

  公主在亂戰(zhàn)之中都不曾刀箭沾身,現(xiàn)在竟會落到這種不入流的小女子手里——敢再下手,我要你的命!

  “阿妟——”

  “少主人——”

  喚聲已近在幾步之遙,靳秀迅速地向后掃過一眼,藏身女子大驚,只在剎那間,兩個人幾乎同時出手!

  顫抖的雙手猛烈推出掌風,急速射向那準備加害的女子,但是擬風的力量與速度,雖然夾帶著可以變成利器的草葉,卻終究不可能是十足十的殺招。

  靳秀已將握在手中的半截樹枝,毫不猶豫地扎向“李妟”的額頭,狠狠地拖曳斜劃下來,殷|紅的鮮血瞬間沖涌而出,掛著冷笑的薄唇竟擠出狠戾的氣息——

  李家,都去死!

  突然背后有些刺痛,靳秀才發(fā)覺陰風四起,心中惶惶,而恰在此時,可能由于劇痛,手中之人竟猛地睜開眼,兩道銳利直刺過來。

  靳秀大驚,手下一松,扔了人,也甩了樹枝。

  再見“李妟”,卻又是死跡般一動不動。

  身后響起劃草而來的聲音。

  “在這里!找到了!”靳秀慌忙地喊出一聲。

  李妟的眼神從來都是熾盛如火,但剛才那眸光卻似兩葉冰制的寒刃,穿透之時又封凍了一切。

  雖然冷風已停,靳秀卻感到腹背仍在烈寒疼痛之中,全身不由自主地打著冷戰(zhàn)。

  但是,這并不會引起同伴們的懷疑,因為當眾女子看到血泊中的“李妟”,也都嚇得臉色慘白,哭了起來。

  青眉和玉華更是失聲痛哭,她們慌亂地沖上前,發(fā)現(xiàn)“少主人”還有呼吸,忙不停地包扎著血流之處,不管雙手如何劇烈地顫抖不聽使喚。

  靳秀沉下心中懼意,顫顫地深吐一口氣,又抹了抹眼睛,關切備至地焦急安排道:“還需要兩個人,一起抬起來,我在前面開路……”

  內(nèi)外重創(chuàng)的少女被他們抬起,抬向昏暗不明的出山口。

  藏身女子剎那間感到胸中臟腑好像全部被絞起揉碎,令人窒息的鈍痛讓她無法動彈。

  但這痛卻讓她腦海中清晰地一幕幕回閃,自從公主出生,她們就沒有分開過,她們一起習武擊射,一起馳騁疆野,一起鐵騎踏破焰城……

  眼淚如泉|涌不止,喉中似要開裂,她不得不狠狠地捂住自己……

  前方一眾女子卻比任何時候都聽命令,大家的行動竟然非常迅速,尤其當她們聽到草叢中仿佛有嗚咽的聲音,更加快了腳下的步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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