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章

　　他那時想，他會給她位份的，他會放開她的，她會成為和其他嬪妃一樣的昨日黃花，他不會惹皇祖母生氣的，他能做到的，但是再等幾日。

　　再等幾日就好。

　　可一日復(fù)一日，至今，他好像都無法放開她。

　　他困住了她，也困住了自己。

　　他們對視。

　　一個迷茫不知，一個平靜如昔。

　　烏瑪?shù)撏蝗粐@了一口氣，走上前。

　　康熙竟下意識后退，直到被逼得跌坐在椅子上。

　　烏瑪?shù)摽粗?，跪坐在地，握著他的手：“奴才不知道主子想要什么，可奴才想，主子不論做什么，自然有主子的道理?！?p>　　他下意識問她：“哪怕我厭棄你?！?p>　　烏瑪?shù)摽粗骸笆恰！?p>　　“你在憐憫我?！彼鼓靠粗?，掐著她的下巴，注視著她的眼睛。

　　烏瑪?shù)摏]有說話。

　　康熙看著她微微睜大的眼睛，笑了起來：“你果然在憐憫我?！?p>　　他想尖銳的讓她滾出去，可他只是彎腰抱住了她，緊緊的，像是要把她勒碎揉碎，然后把她揉進(jìn)身體里，直到她成為他的骨中骨，血中血，肉中肉。

　　烏瑪?shù)撨t疑了一瞬，第一次試探性的環(huán)抱住他，手輕輕的拍在他的背部。

　　她知道自己不應(yīng)該這么做，這若是被人看見了，又或是康熙在意，她會被治個“大不敬”。

　　可她在那片刻心軟，也就做出了這種舉動。

　　要真被治大不敬，她也認(rèn)了。

　　她輕輕的拍著，安靜的不發(fā)一言。

　　康熙因?yàn)閮?nèi)心痛苦而粗重的呼吸逐漸平緩下來，那種不受控制的痛楚在消散。

　　康熙捧著她的臉頰，吻上她的唇。

　　細(xì)細(xì)密密的吻。

　　他內(nèi)心里滿是平和與喜意，越看她越是喜歡，就好像她的模樣是按他的喜好長的，就連她頰上的痣都可愛無比，長在了他的心縫上。

　　她的一舉一動一言一行，明明和別人一模一樣，卻也招他喜歡。

　　他應(yīng)當(dāng)是喜歡她的。

　　他抱著她，心中憐愛。

　　繞是千里冰封萬里寒，到底重疊淚痕緘錦字。

　　人生只有，情難死。

　　莫問緣由，只道情深，只道情深。

　　康熙下了早朝，往兩宮請安。

　　保成窩在太皇太后懷里，看著康熙就開始啪嗒啪嗒掉眼淚，淚珠子一滴接一滴。

　　太皇太后讓蘇麻喇姑把保成帶出去了，又摒退了左右，這才對康熙道：“我原以為你是個心里有數(shù)的孩子，沒想到為一個女人，竟羞辱儲君。”

　　康熙嘆道：“正因?qū)O兒看中太子，才會對他多加要求。太子為國之儲君，不可是麻木不仁殘暴之輩，此實(shí)非國家之福?！?p>　　“大清入主中原，若多爾袞，若鰲拜之流，甚重我滿人，對漢民多有血腥凌辱之行，以至于漢民多厭棄我大清朝廷。他們也欲奴役漢民如畜生，尊我滿人之貴?？蛇@天下并不只我滿人一家?！笨滴醯溃胺辞鍙?fù)明勢力不亡。直至今日，三藩叛亂，一呼百應(yīng)，何嘗不是因?yàn)檫@樣的緣故。”

　　他問太皇太后：“我要我大清長治久安，要大清太平盛世，又怎能讓太子重蹈多爾袞、鰲拜覆轍?！?p>　　康熙站得筆直：“皇祖母曾輔佐皇父，又何嘗不明白？若想大清能站得穩(wěn)，必然要重用漢臣，要容漢民，要讓滿蒙漢三者真如一家?！?p>　　康熙道：“不瞞皇祖母說，孫兒明年打算開“博學(xué)鴻儒科”，招漢人之鴻學(xué)大儒為己用，共治天下?！?p>　　他說：“昔年漢臣高不過五品，是以漢人不愿為這五斗米折腰。以后，不論滿臣、蒙臣、漢臣，能者居之。許以權(quán)勢，許以高官厚祿，總歸會有有識之士折腰。”

　　太皇太后微微點(diǎn)頭：“你有這樣的想法，那便這樣去做。我年紀(jì)大了，跟不上時事了。你是個聰明孩子，皇祖母知道你能做出一番事業(yè)來的。”

　　太皇太后道：“我年紀(jì)大了，對朝堂的事也無力關(guān)注，只想看著你開枝散葉。你說的這些都在理，只是太子年幼，小心教導(dǎo)便是，何至于對個無名無份的女子低頭?！?p>　　她嘆道：“皇上不能也不會有錯，太子又如何會有呢?！?p>　　康熙冷靜道：“《三國志·蜀書·先主傳》有言：勿以惡小而為之，勿以善小而不為。惟賢惟德，能服于人。”

　　“都道父母愛子，為之計(jì)長。我雖皇父額娘早亡，皇祖母對我亦是拳拳之心。人同此心，心同此理，我又怎忍見太子行差錯步?！?p>　　康熙道：“若太子不知道，自己是錯，他便不會去改。一步一步，漸行漸偏?！?p>　　康熙道：“祖宗們打下這大好河山，我們這些做后輩的，只需要守住這江山。仁德之君，方能守成。太子如今只是對宮人如此，若長期以往，不體恤下人，又如何體恤百姓。”

　　太皇太后向康熙招了招手，康熙走過去，太皇太后摸了摸他的臉頰。

　　“好孩子，是長大了。”她說，“我第一次見你時，你還不大點(diǎn)兒，現(xiàn)在已經(jīng)是個好皇帝了。”

　　她看著他，眼神恍惚，像是透過他在看某個人。

　　她長久的恍惚后，才回過神：“你和你皇父可真像?！?p>　　她招他坐下，看著他，嘆道：“玄燁，你老實(shí)和皇祖母說，你真的不是因?yàn)榭粗啬桥樱抛屘尤绱藛?？?p>　　康熙心中一跳。

　　他說：“自然不是。”

　　太皇太后如何看不出來他的想法，但她只是說：“皇上說是，那就是吧。你一會兒用了膳，和保成一起回去吧?！?p>　　“是。”

　　“既已定了鈕祜祿家的做繼后，你也要多去看一看她?！?p>　　“是?！?p>　　太皇太后讓蘇麻喇姑把保成帶進(jìn)來，保成見著康熙，還是有些氣哼哼的，扭頭不看康熙，只看著自己的老祖宗。

　　康熙無奈的搖頭，失笑的看著這一老一小逗趣。

　　膳后，康熙帶著保成回乾清宮，帶著保成一起同大臣們商量征兵一事。

　　雖則三藩有兩藩投降，吳三桂不過是在做困獸之斗，然則臺灣尚未收復(fù)，而領(lǐng)土接壤之地，多有尋釁滋事。

　　連連打仗，的確需要屯兵，以作后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