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歲的我很幸運，成為了”翻過去”的年輕人，同樣很幸運地考上了大城市的學(xué)校，他們都說這一刻我的命運已經(jīng)被改變了，我也以為我的命運迎來改變，但多年后，我便沒有勇氣說起這句話了。作為村里面為數(shù)不多的大學(xué)生，每次放假回家路過村口時曬太陽的老人便議論紛紛道：
“呦，這不是咱們村的大學(xué)生嗎......”
“真有出息啊，這娃子叫啥名??？他老子是不是叫......“
聽到這里我便叫著”大爺，大婆，大舅...“，一段禮貌的問候過后便快速走過村口朝著巷子深處走去，當走過大巷子口我對面出現(xiàn)了一個熟悉而瘦弱的身影，眺望一看我便認出了是老斗，他沒有問呼我，或許是他眼睛不好的原因吧。我便回頭向著老斗的方向喊道：
”老斗，干嘛去，今天又閑了？“
”我很忙的，要去買東西的，你來了啊......“
“噢，放假了，來回家看看?！?p> 就這樣，老斗沒有說幾句話便轉(zhuǎn)過頭朝著巷口走了出去，可能是因為老斗經(jīng)常跑動的原因老斗的步子很輕快，跟小時候一樣一點沒變。
老斗是我小時候的玩伴，可以說是當時有肉的時候是一人一口的，因為老斗比我們都大一歲的原因，老斗順利地當上了孩子王，所以我們叫他“老斗”，小時候的老斗就比我們都聰明能干，我們在抓青蛙玩的時候老斗就可以架著驢車去地頭幫他爸干活了，當我們可以幫家里人干地頭活的時候，老斗就可以趕著驢子自己耕地了，我爸也是經(jīng)常拿老斗說我“沒出息”，老斗老爸也是經(jīng)常說要讓老斗翻過山去坐火車去大城市闖闖，當時我們也認為老斗是第一個坐火車去大城市的。
但后來老斗得了怪病全身長出紅斑口里止不住吐白沫，當時在地頭干活的老斗爸聽見這噩耗后一把仍掉了手中的鋤頭飛奔到了家里。隨后的一段時間里老斗爸背著老斗四處行醫(yī)生，但在這個小地方的醫(yī)官哪里見過這種病，紛紛將背著老斗老父親拒之門外，只怕這怪病傳染給他們。
老父親在跑遍各個村莊的醫(yī)官被拒后，第二天便拖著疲倦的身體背著睡過去的老斗從巷口緩緩走了進來，當時站在巷口的我突然發(fā)現(xiàn)這位老父親一夜之間變老了，頭發(fā)變斑白了，身子看起來也沒有那般強壯結(jié)實了，隨后我看了看昏睡過去的老斗便對著這位老父親說道：
“叔啊，斗子治好了嗎......”
老父親見我這樣問道慢慢轉(zhuǎn)過頭用呆滯的眼神看了看我說道：
“小強啊，沒事沒事，斗子的病明天就好了?！崩细赣H說完這句話后便背著老斗踏著濕滑的泥濘吃力地走進了巷子，我就呆呆地望著老父親的的樣子心里不免冒出一個想法：
“會不會有一天我也得了那種怪病然后死去??？”
這時身邊的一個老婆子突然咒嘰笑批判般說道：
“那老小子年輕時候一定做了什么見不得人的事，看吧，現(xiàn)在小子遭報應(yīng)了......”
然后另外一個小老頭瞪著眼睛拍了拍手滑稽地伸出光頭湊前小心翼翼說道：
”我聽說那老小子年輕時候喝酒玩了誰家的媳婦......“
然后一群老婆子就向著光頭老頭湊過去，這時這個老頭才露出滿意的笑容靠著老婆子們的頭光說了起來。
當時我聽完著這幫老不死的胡說歹說不覺心里面咒罵道：
“一群老不死的怎么不去死啊......“
后來老斗的怪病在村里面流言四起“上輩子造的孽啊，真晦氣...“”這東西不干不凈怎么出現(xiàn)在我們這里啊，這以后該怎么辦啊...“一時間村里的人們都紛紛排擠老斗一家，讓老斗一家搬出村莊去深山避邪，一個個圍在老斗家門口瞪著眼睛，老父親家看著躺在炕上的老斗捂著臉在角落沉默不語，屋外的閑言碎玉依然喋喋不休，刺耳的話句句痛徹著這位老父親的內(nèi)心，這時屋外聲驚住了碎語碎言的人們：
“干什么呢都，不就是小孩生個病嗎？你們一天天沒有事干了嗎？這么閑的話我家屋頂?shù)睦鲜鬀]人抓呢......“
聽見這句話后眾人紛紛看向人群后瞅了過去，只見一個六十來多的老人杵著拐杖慢悠悠地從入群后面走到了人前，嘴里還碎道：
“良地，你爸媽沒有給你吃的嗎？跑到這里來幺三喝四...”
人群最前面的一個傻大個笑了笑說道：
“村長，你這話說得，我這不是看這里熱鬧嘛，過來看看怎么回事...”
還沒等到半癡子話說完，一旁的一個男人出來對著人群前面的村長說道：
“村長，這你可得評評理啊，那四樹家的孩子得了怪病，無人敢醫(yī)治啊，這是娘娘阿婆降下的瘟疫啊，這恐怕會傳染給大家伙啊...我這也是為大家好啊...”
見這個男人得意得說著，入群后面的人們紛紛開始起哄要趕走四樹他們一家，見大家伙和著自己的話后，這個男人露出一副丑惡的揚笑咧了咧嘴角接著應(yīng)著大伙起哄了起來。
村長見這群人起哄便砸了砸手里的拐杖大聲喊道：
“都什么年代了，還信什么牛鬼蛇神，都不要起哄了，那娃兒不過是病了嗎，把病治好不久好了嗎？”
“村長啊，那是天災(zāi)啊，村里的醫(yī)官看都不看就把四樹趕了出來...”
人群里一個婆娘大聲喊道。
“都別吵了，我去看看怎么回事？”
村長說罷便只身走進了老斗家，剛進屋的村長就被炕上吐白沫四肢抽搐的老斗嚇了一跳，見著斗子這般嚇人村長心里也開始膽怯了起來，便轉(zhuǎn)身拍了拍角落的四樹說道：
“四樹啊，斗子這是怎么了，這么會得這種病？”
“村長，這，我們也不知道...”這時只見四樹跪在村長泣著對著眼前的村長說道：
“村長啊，求你一定要救救斗子啊，你是看著這孩子長大的呀，可不能讓他這樣啊...”
村長見四樹這般便扔了拐杖憑著全身的力氣扶起跪下的四樹，隨后便嘆了嘆氣說道：：
“四樹啊，我活了這么多年也是沒見過這樣奇怪的病，村里的醫(yī)官自然也沒有見過這般奇怪的病...要不你帶著斗子去外面的大地方看看...”
隨后村長看了看斗子拍了拍斗子爹的肩膀嘆了嘆氣說道：
“老四啊，孩子還小，帶著孩子去外面看看吧......”
村長說罷便緩緩走出屋去，看著村長走了出來的“驅(qū)趕者”們一擁而上圍住了村長問東問西吵得嘰嘰喳喳地，村長杵著拐杖看了看一群像是討債的地主說道：
“老四說好了，要帶著斗子去外面治病...會離開的..會治好的...也會回來的，你們可以放心了?！?p> 聽著村長這樣說道，一旁的男人笑著說道：
“去外面？去外面也行，就不知道能不能治好了...”
半癡子見沒有熱鬧可湊了便跳著蹦著湊別的熱鬧去了，眾人像是吵嘴占了便宜的潑婦滿意地離開了斗子家。
自斗子得病后我媽就不讓我找斗子玩了，斗子也消失在了我們孩子群中。后來斗子爸媽變賣了自家的驢東到處求情借錢，我還記得斗子爸來我家的時候是晚上，斗子爸是低著頭走進我家大門的，臉色是顯得很憔悴，兩只手耷拉在跨上用著低沉的聲音喊著我爹，我爹當時在地里還沒有在家，我媽見斗子爸走到堂門臺階上時立馬起身說道：
“這老四怎么回事...”隨即急匆匆地跑了出去，我媽一下子攔在堂門階上說道：
“老四啊，這么晚了，有什么事啊...”
“強子他爹在家嗎？找他商量點事情..“
我媽看著斗子他爹這樣說道便猜到了要借錢的，隨即便說道：
“強子他爹和他姐夫趕著騾子去山里駝木頭去了...有什么事跟我說吧。”
聽見我媽這樣說著斗子他爹臉上難為情弱弱地說道：
“是這樣，孩子不是要去外面看病嗎...想問問看強子他爹能不能借點錢。“
聽到斗子他爸要借錢我媽摸了摸自己的胳膊說道：
“斗子他爹呀，不是外面不借，家里就那么點錢孩子他爸這不要蓋房子嗎，所以家里也沒錢了...”
見我媽這樣說著斗子他爹應(yīng)答了一聲便耷拉著腦袋走了出去。
然后我就問著我媽為什么對斗子他爹說胡話，我媽轉(zhuǎn)過頭瞪了瞪我說道：
“小孩子明白什么，吃你飯去...”
幾天后聽說斗子他爹背著斗子帶著斗子他媽趕著夜翻過山去坐火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