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說蜥蜴人們還有哪一座城市是較大的,那就是碎牙氏族所在的部落。
沼地草食龍緩緩地踩著腳下堅實的土地——到了這里,它已經不需要再聚集以太力來保持道路的穩(wěn)定了。在寬闊而平坦的道路兩側,是被蜥蜴人們稱為“南帕”的濕地田畝,遠遠地能看到有一些蜥蜴人青年在耕種著土地,為濕地上播種的黑稻除蟲。
艾莉爾將小腦袋從車窗里探出去,順著道路向前望,蜥蜴人們引以為傲的城市就矗立在這條道路的盡頭。很難想象這些冷血生物是如何在大沼澤中建造了這樣一座純粹的石質建筑的,堆砌的條石上滿是滑膩的青苔,在黑域昏暗的日光下散發(fā)著光澤。
“順著這條路繼續(xù)向前,就是整個黑域最大的月亮金字塔,”傭兵抱著胳膊坐在床上,沒有向外看,胸有成竹地說:“據(jù)索瓦妲說,這里也是黑域唯一的蘇菲亞的圣所。銀月女神雖然和暗月女神是關系很好的姐妹,但是正因如此,她才從不會插手席德勒所做的事情?!?p> 他攤開手,笑著對艾莉爾說:“歡迎來到伊希切爾,月之城?!彼粗倥痼@的表情,補充道:“被稱為‘月之城(Capital of the Moon)’的城市在整個蕾爾也就只有那么幾座,如果不是常年生存在蠻荒地帶的人,很難得見?!?p> 駝獸拉動的大車繼續(xù)向前進,在守門的蜥蜴人的問詢聲中,大車穿過了伊希切爾的第一層城墻。少女伸出手,輕輕拂過那些條石,每一塊條石上都銘刻著蜥蜴人的箴言——這是一個沒有紙張和書本的文明,他們的歷史,故事,語言,以及巫醫(yī)們代代相傳的魔法咒文,都鐫刻在石頭上。
在納斯里沼澤,石頭就是最難摧毀的東西。
“這就是你說的‘沒有傳統(tǒng)’的種族?”少女質問道。
“他們一千年前才遷移到黑域呢,能有什么傳統(tǒng)?”約拿反問道。
艾莉爾嘆了口氣,懶得和這個見識短淺的傭兵討論。她看著城墻上明顯帶著精靈形制的射擊孔和看似只是為了美觀的花紋,看著道路盡頭,龐大廣場之后矗立的高大金字塔,看著周圍環(huán)繞著的巨大城區(qū),和足有數(shù)丈高的城墻:“你確定他們不是納斯里沼澤的實際統(tǒng)治者?”
約拿嘆了口氣:“過一段時間,我們去毒蛇沼澤的時候,你能見到鬼婆們占據(jù)了整個扭曲森林的巨大居所,那才是真正意義上的震撼人心?!?p> “魔法造物可以快速生成,但是城市和文明必須一磚一瓦地建造起來?!卑驙栆蛔忠痪涞卣f:“速生者速朽?!?p> 她推開車門,跳下了大車。傭兵撓著頭,不知道自己又哪句話惹到她了,只好跟著跳了下去。
周圍的蜥蜴人也肅穆了起來,到了這里,已經不用他們這對旅者再去指揮了——
就在遠處的廣場上,盛裝的巫醫(yī)索瓦妲已經等著他們了。
艾莉爾踮起腳尖:“后面還有好多人啊,這都是在迎接我們的嗎?”
“你以為呢?青鱗部落的拯救者小姐?普洛斯彼爾家族的長女?”約拿有些好笑地問:“你以為我這種落魄傭兵會有這種待遇嗎?”
少女錘了一下他的盔甲:“你才是真正拯救了他們的人,我只不過做了一些微小的工作。”她的臉有些紅:“站在索瓦妲女士背后的,那個套著黃金臂環(huán)的人是誰?”
傭兵的表情嚴肅起來:“那就是碎牙氏族的實際統(tǒng)治者,蜥蜴人目前年齡最大的長者,特拉維特大師?!彼啪從_步,和艾莉爾一起隨著大車緩緩踱步:“他年輕的時候是覺醒了起源的一代劍圣(Blade Master)——當然他實際上的武器都是那種沉重得要死的武器,并不是劍——”
“這不重要,”看著有些局促的傭兵,艾莉爾撲哧一聲輕笑了出來:“我的導師也是武人,我很清楚你們的規(guī)矩。”
“——后來他年齡很大了,我算算,唔,”傭兵扳了一下手指頭:“大概有二百多歲吧。他的力量層級不可抑制地下滑,現(xiàn)在恐怕已經沒法馭使起源的力量了,不過,還是有金之階巔峰?!彼麌@了一口氣:“畢竟,正像那句矮人諺語所說:‘時間將山脈刻作砂礫’?!?p> 他們繼續(xù)向前走。很快,草食龍就停在了廣場之前,遷移最后一個波次的蜥蜴人們紛紛從大車上跳下,舒展著自己生滿了鱗片的四肢。始生矛手的小隊長們有次序地將他們帶領到廣場邊的宿營地上,在那里,先前遷移的蜥蜴人們已經建造好了臨時的居所,可以容納人們短暫地在這里生活。
傭兵則指引著艾莉爾一級一級登上高聳的階梯。石質的階梯很高,少女不是很方便,但是她并沒有用異能讓自己飄起來,而是認真地逐級攀登著,直到最終,她在廣場上站定了身子,望向端詳著自己的一眾蜥蜴人長者。
青鱗部的巫醫(yī)索瓦妲站在所有人之前,她手持兩米長的木杖,對她微微示意。在她之后,沼地獵手的領袖阿夸特拄著拐杖,身披繪制著無數(shù)流線的羽衣——那些線條代表著空中飛掠的利箭——微笑地看著約拿。索瓦妲的兄弟,年輕的阿維爾第一次穿上了石質的甲胄,手持幾乎和他一般大的石質巨杵,沉默地侍立在索瓦妲之后。
最后,幾乎和阿維爾一樣高的年邁的蜥蜴人長者,特拉維特舉起佩戴著金環(huán)的右爪,對著頭頂伸出,然后依次點了點自己的額頭和胸膛。血裔少女沉默地,同樣伸出手,卻只是點了點自己的額頭。
“暗月女神的子民確實是大陸上最長壽的種族。”長者開口,低沉的聲音打破了廣場的寂靜:“你們還記得古老的禮儀?!?p> “不僅僅是禮儀,”艾莉爾不卑不亢地說道:“每一個亡靈也不會忘記——或許精靈足夠傲慢,人類足夠短壽,矮人足夠固執(zhí),但是亡靈們始終沒有忘記女神的囑托。就在此刻,十一座空間站上,我的同胞們仍然在和異怪殊死搏斗?!?p> “但是這并不妨礙一位血裔的貴女穿越整個黑域,去為自己的氏族奪取世俗的利益?!?p> 少女抬起頭,看著蜥蜴人老人菱形的瞳孔,靜靜地聽著對方的描述。
“你是為了我們而來?還是為了某個目的而來?”特拉維特低下頭,望著少女:“你應該明白我在說什么,這一切太巧了?;蛟S索瓦妲可以不考慮,但是我必須考慮某些事情——黑域不是術士、矮人或者亡靈的黑域?!?p> 艾莉爾毫不畏懼地看著他:“長者,我明確地說,我和我的護衛(wèi)從南境而來,恰好趕上這一次異怪入侵的事件。我們只求穿過黑域,并無意強迫您和您的氏族在三大勢力中站隊?!彼t色的眸子十分冷靜:“在解決這件事之后,我們就會離開納斯里沼澤,除去您之外,也不會有任何人知道我們曾經和您有過接觸——包括石王廳和術士遠征軍。”
安德森·伊姆恰好在這個時候從大車上跳下來,還沒有動彈,就被背后的羅莎·路西斐爾制住了。青年人苦笑著說:“羅莎妹妹,我什么都不會說,你不用拿匕首對著我的后背?!?p> “學姐大人在忙一件很重要的事情,你不能去打擾她?!毕惹斑€笑臉相迎的紫發(fā)少女此刻冷若冰霜地說:“她拜托我監(jiān)視你?!?p> “哪有把監(jiān)視直接說出來的……”
術士一動都不敢動,看著遠處,恰巧聽到了艾莉爾說出的最后一句話:
“……但是,尊敬的長者,亡靈們的數(shù)據(jù)庫里記錄了千年以來,蕾爾大陸上發(fā)生的三百六十七起異怪入侵事件,每一次都造成了巨大的損失,產生了深遠的影響,最嚴重的時候,甚至需要大國的至高守護力量來解決?!?p> 她直視特拉維特的瞳孔,絲毫不在意那雙黃澄澄的眼眸中施放出的威壓:“而黑域沒有國家,黑域人必須要自己解決這一切?!鄙倥粗约旱男靥牛骸膀狎嫒水斈陸斒呛驮戮`一起,參與了那場戰(zhàn)爭;那么今天,在雙月的見證之下,您是否愿意接受我和我的護衛(wèi),與您并肩作戰(zhàn),將不屬于這個世界的敵人趕回虛空之中?”
而后,少女伸出手,等待著蜥蜴人長者的答復。
特拉維特深深地看了她一眼:“狡詐的血裔居然也會有這樣英雄的后人……席德勒的眷顧,真的那么神奇嗎?”
少女一動不動,等著他的回答。
“長者,您看,咱們也是老熟人了,”約拿滿臉堆笑地說:“我不懂政治,但是我可以用我戰(zhàn)士的名譽擔保,我的雇主大人真的是來幫忙的——她已經幫了很多了,”他嘿嘿地笑著說:“您還需要考驗一下我們嗎?比如……簽個保證書之類的?”
梆的一聲巨響,約拿被特拉維特一記手刀砸在腦袋上,面朝后摔倒在地。
“你小子————上次你拆掉的那扇大門我還沒找格爾德算賬呢!”長者咆哮道。阿夸特沒繃住,笑了出來,隨即恢復了那副面無表情的神色,只是一直對著坐在地上的傭兵使眼色。
特拉維特咳嗽了一聲,無奈地嘆了口氣:“每次見到你們師徒倆……唉……”
血裔少女還在分神,一只生滿了發(fā)白的鱗片的巨爪輕輕地握住了艾莉爾的手。
“雙月見證,我們將并肩作戰(zhàn),贏取勝利?!遍L者點了點頭。
索瓦妲舉起木杖,阿夸特高舉雙手,一齊高聲說道:“雙月見證!”
而后,廣場上,一路隨著艾莉爾走來的蜥蜴人們將手中的長矛刺向天空。響徹著沼澤的是同一句誓言:
“雙月見證,我們將并肩作戰(zhà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