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說俞祿明目張膽地向賈圭索賄,賈圭不予,因而灑脫離去,賈珍、尤氏、賈蓉等主子被氣了個半死。
又體諒俞祿忠心耿耿為東府服務多年,只打了一頓,扔到馬圈里反思幾天了事。
回到“寧禧堂”,賈珍捶首道:“這個俞祿,忒可恨了,人家圭哥兒大老遠地從金陵過來,飯都沒吃一頓呢,你倒先討要起好處了,真真被咱們給慣壞了!這個圭哥兒也是的,你就是再窮,也該拿出來幾文錢充充面兒吧?更何況,你可不窮啊,真以為我不知道你和薛大傻子鼓搗的香皂?你兩袖一甩,拍屁股走了,我反倒成擦屁股的,這叫個什么事兒呀!”
尤氏道:“老太太特意吩咐過咱們,把這位圭二爺伺候好了,該問的都問了,現(xiàn)在弄成這樣兒,真真是一手好牌打得稀爛。依我說,長痛不如短痛,甭吊著,盡快稟報老太太才是?!?p> 賈珍擺手道:“罷,老太太那邊兒你替我走一遭兒。我去請示政老爺?!?p> 尤氏心里清楚的很,賈珍分明是怕挨老太太的罵,打發(fā)她去往老太太那兒替他背鍋。暗嘆一聲,只得應下了。
抱僥幸心理,躲得了一時,能躲得了一世么?
當下擺過飯,命秦氏好生歇著,自個兒帶丫鬟婆子往西府去了。
至西路院榮磬堂明間,賈母等人亦剛用過飯,王氏、邢氏、薛姨媽、王熙鳳、李氏、薛寶釵、林黛玉、三春、賈寶玉,以及各自的丫鬟,未曾少了一人,鶯鶯燕燕的,好不熱鬧。
一行人見過了,賈母為林黛玉介紹尤氏,林黛玉忙起身迎上來見禮,大家歸坐。
眾人說笑一回,其樂融融。
因鴛鴦之父金彩、甄家老太太、女兒賈敏的傳信,賈母記掛著賈圭之事,因問道:“珍兒媳婦,金陵來的圭哥兒怎么說?可招待好了不曾?什么時候帶他過來?”
尤氏猶豫片刻,顫著聲道:“老太太,孫媳是來給您賠罪的?!?p> 說著竟跪下來磕頭。
眾人不解其意,賈母忙忙命人止住,愣道:“這是何故?”
尤氏便將俞祿如何如何在門上索要賄賂,賈圭如何如何拒絕,然后一拍屁股走人的經(jīng)過講了,賈母的臉色越來越陰沉。
王氏從薛姨媽口中知道了有賈圭這么個人,邢氏、王熙鳳則是從賈璉口中聽來的,目前不“認識”賈圭的,只有賈寶玉、三春以及丫鬟婆子了。
林黛玉一聽到賈圭的名字自然是繃緊了神經(jīng),薛寶釵也饒有興趣地聆聽。
方一聽完,薛姨媽和薛寶釵對視一眼,都暗嘆這確實是賈圭的作風,但當下寄居賈府,并不適合發(fā)言,于是保持沉默;
林黛玉那瓷娃娃般的臉蛋兒寫滿了“擔心”兩字,當下蹙著罥煙眉,在心底啐道:這個呆貨,在我家胡鬧也就罷了,自沒人理你;現(xiàn)來別人家了還不安生,真真讓人憂心!
賈寶玉、三春起初聽得是云里霧里,后逐漸明白了,此事的根源在于一個叫“賈圭”的族人。雖然好奇,但眼見老太太在氣頭上,不敢開口詢問。
尤氏一邊兒哭一邊兒磕頭,嘴里囁嚅道:“老太太,是孫媳耽擱了您的大事兒,是孫媳錯了,您要罰,就罰孫媳吧!”
賈母罵道:“糊涂油蒙了心只認錢兒不得好死的下作東西!珍兒媳婦,你先起來,去,把那俞什么的給我綁來,摁在杌子上狠狠地打,直到打死為止!”
尤氏哭道:“回老太太,大爺已經(jīng)打了俞祿二十大板,并扔到馬圈里去了,剛剛我還聽說,他在馬圈里哭爹喊娘呢?!?p> 賈母聽了,這才稍稍消了點兒氣。轉(zhuǎn)而又罵賈圭:“沒良心的種子,蛆心孽障!你給誰擺臉兒呢?在金陵、在揚州,又是胡作又是非為的,真以為沒人治得了你了?老身我還沒死呢!”
罵著罵著忽然咳嗽起來,鴛鴦趕忙跑出來給老人家捶背,一邊兒捶著,心里對這位圭二爺?shù)男袨楦械秸痼@,爹啊,你怎么就惹上了這么個殺才……
當此之時,明間眾人噤若寒蟬。
王熙鳳瞅著賈母的表情,趕忙去攙扶尤氏,因怒道:“這個俞祿,賊殺才!那什么圭二爺?shù)?,好歹也是個主子,連兄弟的面兒都沒見呢,你就跟人家討要賞銀,管家就是這樣兒當?shù)??珍大嫂子,你們是怎么管教的!這個圭二爺更活現(xiàn),你說你跟一個下人嘔什么氣?來都來了,不進去拜見族長,不來西府拜見老太太,忒目無尊卑了!心里還有沒有賈家,還沒有這么個活神仙似的老太太?”
賈母道:“珍兒媳婦,你男人呢?他又去哪兒快活了?”
尤氏道:“回老太太,大爺他、他去請示政老爺了?!?p> 賈母怒道:“放屁!我還不知道他那點兒彎彎繞繞?讓女人頂事兒,算什么男人!來啊,去把咱們東府的珍大爺給我請來,我倒要聽聽,他怎么說!”
底下幾個婆子忙忙一揖,往東府去了。
此時,王氏那副慈眉善目的表情始終未變,已經(jīng)快成佛了,當然,肯定不是真佛,如果牽涉到了賈寶玉,她肯定會比任何人都要跳的;
李氏心如槁木,和婆婆王氏一樣始終無動于衷,只當聽一件兒尋常事兒,當然,如果牽涉到了賈蘭,她肯定也會急的;
邢氏陰陽怪氣地說:“鳳丫頭說得好,咱們家對下面的人太寬容了,單說賞賜一項,主子們一樣兒,下面的人半樣兒,有的比主子還要體面,現(xiàn)今越發(fā)的慣著,逢年過節(jié)的連份兒孝敬都舍不得給,無法無天的,我倒想管管,可人家還不讓我管呢?!?p> “閉嘴!誰讓你說來?再說夾著X嘴離了這里!”
賈母聽了越發(fā)火大,邢氏啊邢氏,你好好的作什么妖呢!
邢氏被這么一罵,猛一哆嗦,再不敢胡孱。
唯有賈寶玉“肆無忌憚”,向王熙鳳提問:“璉二嫂子,這個圭二爺?shù)降资钦l?”
王熙鳳嗤笑道:“咱們家的寶玉,如寶似玉!怎能喊他一個野猴兒叫‘爺’?不過是金陵那兒的一個不知天高地厚的族人罷了,不值當個什么?!?p> 賈母道:“鳳兒,你可別小覷了圭哥兒。你不知道,那孩子還是個武舉人呢,十四歲的武舉人,咱們賈家……好多年沒出過這樣兒的人物了。”
心里暗道:就是太能惹事兒了。金彩說這孩子目無尊長,敏兒說這孩子心機深沉,甄家老親又說這孩子桀驁不馴,唉……
王熙鳳陡然一驚,武舉人?難怪能搭上林如海的關(guān)系!忽然想到賈璉對他說過的話,這個圭哥兒,似乎和林妹妹的關(guān)系有些微妙……
賈寶玉心道:這個圭哥兒頗有燕趙豪俠的風范,這樣的人,也去考那勞什子的科舉,做那國賊祿蠹之流,可惜,可惜!
賈探春心道:武舉人,了不起!男人就應該這樣,考取功名,成就事業(yè),報效國家!
林黛玉心道:這個呆貨,明明心有溝壑,偏要做這種離經(jīng)叛道的胡涂事兒,還裝出一副“眾人皆醉我獨醒”的清高做派,真真討人厭惡!呸!
薛寶釵再次和薛姨媽對視,那眼神,只有母女兩人才能讀懂。
少時,賈珍來了,身后的兩個小子架著一把鼻涕一把淚的俞祿,立在垂花門前等候。
賈珍進房時,李氏、黛玉、三春、丫鬟婆子們趕忙退避。
不出意外,賈母劈頭蓋臉地痛罵了他一頓,又命他全城撒網(wǎng)尋找賈圭的下落,并帶進西府,越快越好,因為她還要給甄家老太太交待呢。
賈珍叫苦不迭,回去后先找了兩個姬妾出火,再叫來賈蓉痛罵一頓,方覺稍微解氣。

安土重遷人
設定的朝代號叫“慶”,所以“榮慶堂”改成了“榮磬堂”,算是“避諱”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