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清晨,幾人早早起來,屋外小雨淅瀝天空陰沉,一時半會是停不了。
魏谷站在門外看著沈妝用雙手接著雨水,何晨也起來做好早餐后,將眾人喊醒,卻唯獨不見那個憨傻的青年嚴道與村長何意善。
何晨眉頭一皺看向侯衛(wèi)他們道“你們幾人去找人?!彼粗汗葍扇?,準備招呼他們進屋吃早飯。
魏谷笑道“我們剛好也順路要去屠神寨,要不一起?”
何晨詢問道“那一起吃完早飯在一起出發(fā)?”
魏谷點頭。
村子小路上,一個青年伴著小雨而行。
有些早早開門洗漱的村民,看著走在雨中的青年有的假裝沒有看見,有的會遞去一把雨傘,被青年拒絕后,也會熱情招呼青年停留休息,青年也一一拒絕。
小路上一家可以清楚的看見遠處金黃麥野的門戶,門口擺有一個滿是紙灰的鐵盆,盆中紙灰早已濕透,偶爾一角沒燒完的紙角,顯得格格不入,一個雙眼無神的漢子癱坐在門口,雨辭路過也只是抬抬眼皮,便繼續(xù)看著地面,門口內一個孩童扒拉在門框,滿眼好奇看著這個走在雨中的大哥哥。
漢子幾次用手狠狠摩擦臉部,然后重重一掌拍在臉上,擦掉滿臉淚痕,看著停步的青年用沙啞的聲音說道“我聽他們說,前面一直是你在追趕囚犯?!?p> 青年默默點頭,漢子突然淚流滿面,一旁不知所措孩童也跟著淚水在眼中翻轉。
“你不去追他,是不是他就有可能不來這里?她是不是就能活下來?”漢子滿眼期待看著青年問道。
青年沉默一會后,只是再次點頭,雖然知道這個漢子只是為自己的恨意找到一些合適又不是那么合適的理由。
一個急忙從后面冒雨趕來的拄杖老頭楞在當場,滿眼失望的看著那個突然大笑的漢子。
孩童聽著坐在門口父親的話語后,想起了什么似的突然急得哇哇大哭,小手抓住漢子的領口衣角問道“娘親去哪了?”
漢子猛然停下笑聲,匆忙抱住孩童,然后看了眼嚴道,輕輕拍著孩童的背說道“娘親去天上了,去給小魚帶好多好多像白云一樣白的糖了,所以小魚不要著急呀,要乖乖聽話,等著娘親回來……”
被抱在懷里的孩童使勁掙扎著,想看看天空看看娘親,卻被漢子按住頭部輕輕撫摸。
天空上烏云密布,哪有什么晴空白云……
魏谷讓沈妝悄悄轉達消息給余潘,說自己會和何晨他們一起去屠神寨。
侯衛(wèi)幾人騎著幾批快馬從村中小路奔向大路,一匹馬背上綁著那個囚衣男子,已經被村民打的不成人形,隨著馬兒奔跑顛簸不斷輕輕咳嗽。
在不遠處也終于看見那個落魄的嚴道全身都被雨水浸濕,渾渾噩噩的走在路邊。
何晨與何意善告辭離去,帶著魏谷與沈妝兩人挑選好馬匹,朝幾人追去,遠遠的就看見侯衛(wèi)幾人騎著馬,跟著嚴道后面慢悠悠的走著。
何晨用眼神詢問侯衛(wèi),侯衛(wèi)搖頭,何晨直接加快速度一把靠近嚴道,一把將他提起按在馬背上,看著雙眼無神的嚴道,他怒斥道“你不是揚言還想當寨子的大當家嗎?就這樣你也配?”
無論何晨如何說,嚴道都始終沉默著,侯衛(wèi)幾人也上前勸解,最后何晨直接把人往他們馬背一丟,說道“先回去再說?!?p> 侯衛(wèi)趕緊滾提嚴道穿好蓑衣跟上。
沈妝跟在后面好奇的問道“為什么跟著他們走?”
魏谷皺著眉道“原本想著拉著那家伙一起走的,現在看來有些難度了?!?p> “嚴道?”沈妝道。
“嗯,經過寨子后,就是官城了,在之后就要翻過一座大山,如果繞路哪怕騎著馬車起碼都得花上十天時間,而直接翻山的話步行也只需要四天左右,因此就得需要懂得山中行走的人?!蔽汗赛c頭解釋道。
沈妝聽后,看向前面呆呆的趴在馬背上的嚴道,感嘆道“這恐怕有點難辦了。”
魏谷策馬加速追上眾人,道“走一步看一步,正好也可以看看山寨是什么樣的?!?p> 一路上聊天,魏谷兩人裝作姐弟,說是官城來人,到魏城看望親人。
其他幾人也沒懷疑,兩城雖然較遠,但也不乏許多互相攀附關系的人,偶爾自己寨中也會停留一兩個,不足為奇。
幾個時辰后,眾人終于到達屠神寨,因為有何晨帶路,所以一路暢通無阻,何晨下馬后提起那個囚衣男子就向魏谷和沈妝致歉道“我還得將犯人押去大當家哪里,就讓侯衛(wèi)帶著你們先在寨子中逛逛,等我交差回來,在向兩位賠罪?!?p> 魏谷笑道“沒問題,何大哥盡管去忙。”
何晨微微一笑,轉身離開。
嚴道等到了寨子后,躺在馬背上依舊沒有動彈,侯衛(wèi)只好將他抱下馬背,雖然雨停了,但嚴道里面衣服依然濕透,侯衛(wèi)幫他脫下蓑衣,拍拍他的肩膀道“別著涼了,快回去先洗洗?!?p> 嚴道如提線木偶,呆呆朝著一個方向走去,侯衛(wèi)示意旁邊一個同伴跟上,準備帶著魏谷兩人去寨中走走。
魏谷卻上前笑道“不用辛苦侯老哥了,要不要我去看看嚴道?”
侯衛(wèi)眼睛一亮,對于前面少年在村中的表現非??隙ǎ悴豢蜌獾馈拔乙膊慌c你客氣,你都幫了我們這么多,我都覺得債多不壓身了,嚴道那小子也算是我們看著長大的,都當親弟弟看待了,就麻煩董老弟你了?!?p> 魏谷當然沒用真名,而是借用了董谷的名字。
……
魏城一年一度的比武大會終于開啟。
長年不見人影的大統(tǒng)領也親臨現場,一襲白衣隨風飄蕩,英姿颯爽,身邊一個少年劍眉星目,意氣風發(fā)。
唐坤看著身邊的楊萬馬,笑道“準備好了嗎?”
楊萬馬將一雙乳白色指虎帶在手中,一邊活動身體,一邊回道“好了。”
“這是異種白骨材質做出來的?”唐坤瞧見楊萬馬手中乳白的指虎問道。
楊萬馬點頭道“小米送我的。”
鼓聲擂響,今天最為人矚目的一場戰(zhàn)斗正式開始,少年楊萬馬對陣甲騎軍唐坤麾下第四大將的弟子邱冠世。
唐坤麾下四員大將,被稱呼為甲乙丙丁,第四大將丁的弟子邱冠世,是他們在戰(zhàn)場發(fā)現的一個遺孤,自幼便隨著軍中走南闖北,一身習得的武藝也是五花八門,與人戰(zhàn)斗時各種手段層出不窮,被軍中人戲稱雜耍娃。
邱冠世手握紅櫻長槍直指對面楊萬馬,問道“你的武器呢?”
楊萬馬熱身完畢,抬起雙手露出乳白色的指虎,邱冠世笑道“你確定不換把像樣的武器?”
楊萬馬露出笑容,回道“試試便知。”
比武臺下,登高武場來人紛紛大聲呼喊,為楊萬馬聲壯氣勢。
遠處來湊熱鬧的盧霖看著楊萬馬上的指虎,皺了皺好看的瓊鼻,然后摸著手上乳白手環(huán),神情恍惚,心不在焉。
臺上戰(zhàn)斗打響,楊萬馬如離弦箭矢瞬間拉近兩人距離,邱冠世待距離足夠長槍瞬間刺出,被躲避后又是橫掃過去,在勢均力敵的情況下一寸長一寸強,非是虛言。
楊萬馬想要貼身不及,反被長槍槍桿掃中腰間,悶哼一聲,忍著疼痛繼續(xù)貼近,邱冠世一擊得手,立馬后退繼續(xù)拉開距離,在楊萬馬追來之時,又要故技重施,被楊萬馬伸手格擋后,將長槍往回一拉,躲過想要一手握住長槍的楊萬馬,緊接著轉身一記橫掃千軍,再次揮向楊萬馬,哪怕楊萬馬及時格擋,依舊被抽的一個趔趄,接著邱冠世抬起長槍當空砸下。
隨著長槍落下,臺下武場眾人心都提到嗓子眼,只見楊萬馬一手握拳對轟,指虎與長槍瞬間碰撞,咔的一聲響起,長槍前端竟直接斷裂,而楊萬馬收回拳頭后不斷甩手,沒有趁勢追擊,反而問道“要不要換個武器?”
邱冠世眼睛盯著楊萬馬不斷甩動的手,看著毫發(fā)無損的指虎有些意外,手握只剩一截棍子的長槍,搖搖頭道“不用了?!?p> “行,擋好了!”楊萬馬話語剛落,又是同樣的方式,直接橫沖直撞貼身靠近,這次不同前面雙方拉開距離開始戰(zhàn)斗,而是接著剛才已經靠近的距離直接開戰(zhàn)。
邱冠世看著楊萬馬一拳襲來,直接橫棍擋在身前,又是咔的一聲,接著邱冠世就不斷后退,手中橫擋的棍子又一分為二,臺下登高武場來的眾人頓時轟鳴,仿佛勝局已定。
沒有武器傍身,貼身肉搏,拋開赫赫有名的統(tǒng)領與老一輩的武道高手,楊萬馬可以說無一敗績!
邱冠世雙眼瞳孔收縮,這是他第一次從同齡人身上感覺到如同師傅那般帶來的壓力。
“要不要換個武器?”楊萬馬的聲音再次響起,臺下立馬寂靜,靜等邱冠世的回答。
此時邱冠世面色呈紅,一股怒氣上涌,悶聲道“不用。”
高臺上唐坤露出笑意,示意一人給邱冠世送上武器,邱冠世卻對于此人送上的武器一一拒絕,楊萬馬開口道“給他和我一樣的武器?!?p> 臺上邱冠世終于接過和楊萬馬一樣的指虎帶在手中。
結局也如登高武場那些人料想的一樣,楊萬馬貼身幾拳而已,就將邱冠世打的暈頭轉向,毫無招架之力可言。
遠處看臺上,被稱為甲乙丙丁的四人聊著天。
乙贊嘆道“嘖嘖,這小無敵可真是浪得虛名。”
甲點點頭道“吃吃癟也好。”
丁面色難堪“哼?!?p> 乙唯恐天下不亂,添油加醋道“喲,小丁子,這是要為雜耍娃打抱不平了嗎?大餅這能忍?”
一直非常看好楊萬馬的丙雖然沒有接茬,但也掩蓋不住笑意,道“雜耍娃勢頭太順,是需要人搓搓他的銳氣?!?p> 丁對于楊萬馬的聽聞也深有了解,知道這個年輕人氣盛,但也不至于如此落人面子,這樣接連奚落邱冠世,顯然是有人指示,而楊萬馬上場前一直都待在大統(tǒng)領那邊,讓兩人交戰(zhàn)也是大統(tǒng)領的意圖。
甲看出丁的心思,回道“大統(tǒng)領原本不讓我和你說,他知道你的脾氣,說怕你知道了會把小邱趕出軍營,我告訴你原因,但之后你得裝作不知道,可行?”
丁皺眉問道“什么事?”
甲沒說話,這只是看著他,丁等了半天妥協(xié)道“你說,我保證當做不知道?!?p> 甲嘆氣道“那一日你沒與我們同行,小邱就沒了約束,追擊流寇時,小邱只身一人前去攔截,看著只是一個普通流寇,我們也就沒有太過在意,后來見他久久未歸,我與大統(tǒng)領就前去探查,發(fā)現這小邱正在戲耍流寇…”
丁眉頭緊鎖目怒兇光,軍中輕視敵人是為大忌,他多次向邱冠世強調大意與傲慢是戰(zhàn)斗中最大的敵人,哪怕勝券在握也不能輕敵。
乙看見丁的神色立馬勸解道“冷靜,雜耍娃兒還小,不懂事,回去后多多教導,你看二統(tǒng)領不也是那樣?”
丁聽后一愣,想到二統(tǒng)領在戰(zhàn)場上的作為,居然真是如此,卻依舊辯解道“就憑這,小子也配與二統(tǒng)領并論?”
甲乙丙三人頓時放心不小,聽丁的言語顯然火氣消了不少。
遠方屠神寨不遠的一個林地,余潘笑瞇瞇的烤著從寨子里偷來的一只雞,打了個噴嚏后以為是山上人發(fā)現了,在詛咒偷雞的人,尷尬的咳嗽一聲,聞了聞烤雞道“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