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92、重新奏樂！重新舞！

　　7月14這天夜晚，星光暗淡，烏云垂地，無風(fēng)，悶熱。

　　這樣的天氣，即使穿著最少衣服坐著不動，身上也會生出汗來。

　　這讓人很煩躁。

　　福州軍的瞭望臺上。

　　“王二哥，你說對面的唐軍是不是瘋了，每天夜里都在那高臺子上演戲呢，他們就不熱嗎？”

　　“你才是瘋了，那不是演戲，那些小女娘在那唱歌跳舞呢?！?p>　　“那不都一樣？俺是說，他們就不熱嗎？”

　　“瞎操心，那高臺上坐著許多大官哩。聽都頭說，對面有一個唐國的什么王，王得是多大的官??？那里能熱著嗎？”

　　“娘的，這種鬼天氣，要是上峰讓俺披甲，俺寧愿死！”

　　“啊呸！別亂說話，天地有鬼神！披個甚鳥甲，那種厚實的好甲輪得到你披嗎？得了，這都多少天了，對面不來，俺們也不去打，就這么耗著吧?！?p>　　兩個視力特別好的兵卒站在瞭望臺上有一搭沒一搭地說著話，遠處的唐軍營寨連日來都是歌舞升平，福州兵從最開始的新奇、納悶，到興奮、躍躍欲試，再到現(xiàn)在，都有點麻木了。打仗這種事，士卒們都是一萬個不愿意，打輸打贏死的都是他們這些小卒，當(dāng)然是能不打就不打。

　　“王二哥，那邊有動靜。”

　　“哪邊？”

　　“后邊，后邊！”

　　“哪個后邊？”

　　“就是俺們營盤后邊！”

　　王二伸長了脖子往大營后面看去，能見度很低的夜晚，似乎真有些影影綽綽的東西在移動。他也不知道是啥，剛想敲鑼，就聽到他們的都頭站在瞭望塔下，朝上面打了個手勢，壓著聲音道：“收聲！不許敲鑼！”

　　王二的動作凝固在半空，才想起要跟都頭行個禮，都頭可是大人物，等閑也不跟他們說句話的。

　　都頭低聲道：“盯著對面，有什么異動，下來說話！”

　　王二剛回了聲“沒……”

　　都頭就打斷他說：“沒有就閉嘴！”然后都頭就匆匆走開了，這一次，王二看到是自己營盤里面有很多人影在動。他隱隱感覺到，這一次和前幾天夜里來回折騰，備而不戰(zhàn)的狀況有些不同。畢竟也是老兵，看到營寨里的老兵開始整隊，而且各自發(fā)了些冷食塞肚子，就知道這次是要真打了。

　　這么說來，營盤后面的黑影，是城里出來的援兵？

　　正如王二猜測的那樣，從他們營盤后面悄悄咪咪摸過來的就是從福州城內(nèi)出來，穿過大夢山小道抵達楊崇保營寨外面的福州軍。他們借著夜色的掩護，一路潛行而來，然后依托營寨的保護進行休息和整頓。

　　這是一支兩千人的精兵，由威武留后李達親自率領(lǐng)，心腹戰(zhàn)將丁彥貞為副將。戰(zhàn)兵雖然只有兩千，但另外還有三千的輔兵跟來。這些輔兵都是幫戰(zhàn)兵背武器和鎧甲的，戰(zhàn)兵們?yōu)榱吮４骟w力，這一路幾乎只纏了點遮羞的布條，赤手空拳地走過來，即便這樣，他們到達楊崇保的營寨外面時，也都已經(jīng)出了一身大汗，那些背負(fù)武器盔甲的輔兵，更是直接累倒。

　　楊崇保帶著自己的親兵匆匆來到營外和李達會面。

　　“主公！對面還是和前幾日一樣，那小王就在高臺上和姬妾喝酒嬉鬧！俺們只要悄悄沖到他寨前，保管那些唐兵連甲都披不上！”在人前楊崇保也把李達叫留后，但是只有他們幾個心腹的時候，他叫的就是主公。

　　李達坐下來喝了一口水，望著遠處那黑暗中最為光亮的地方，道：“必定有詐，一旦俺們偷營，前出的唐軍一準(zhǔn)回來。”

　　楊崇保笑了笑，知道必定有詐，還是要打，這也是他很佩服他主公的地方。他知道他的主公就是個賭徒，今晚上賭這一把很可能會輸，但不賭這一把，后面也要被唐軍耗死，最后還是輸，反而是賭了這一把，可能贏個大的。

　　笑過之后，楊崇保面目猙獰地說：“某已經(jīng)準(zhǔn)備好三千精兵，都是敢把自己的腦袋割下來送給主公的好兒郎！某已經(jīng)說了，只要干掉小王，那些婢女小娘，任他們發(fā)泄，那些金銀財寶，他們想拿多少就拿多少！”

　　李達道：“某帶了兩千精兵，另外，給你帶了五百套鐵甲和五百套皮甲，俺們就這點家底，打死了小王，搶他娘的！”

　　“成！”楊崇保對李達帶來的鎧甲數(shù)量有些失望，不過既然李達本人已經(jīng)到了這里，他就是一套都不分給自己，其實也沒啥好說的。畢竟李達是主公，他身邊的精兵也需要鎧甲，他們不但兵少，軍器也不夠，這也是他們必須要賭的原因。

　　李達就地畫了一個簡易的地圖，說：“三更出發(fā)，四更動手，兩側(cè)包抄，彥貞帶某的一千近衛(wèi)與你突入營中。某留一千在外，若是唐軍回援時還未能結(jié)果小王，某就接應(yīng)你們撤出來，營寨讓那些輔兵民夫去守，俺們走小徑直接回城！”

　　楊崇保沒有意見，主公親自領(lǐng)兵來和他一起去偷營，作為一個部將，他還有什么不滿的？

　　而且從純軍事的角度來說，這樣的安排也是最穩(wěn)當(dāng)?shù)?，留一千人?dāng)預(yù)備隊，如果戰(zhàn)況順利，預(yù)備隊加進來可以快速結(jié)束戰(zhàn)斗，如果戰(zhàn)況膠著，預(yù)備隊可以撬動天平，如果局勢不利，就像李達說的，這支預(yù)備隊就是他們逃命的最后希望。

　　而從他們的營盤向唐軍營寨出發(fā)，當(dāng)然是用不了兩個時辰的，但是士兵的鎧甲、弓弩、器械，也盡可能在最后的距離再裝備，那就寧可慢一點，也要避免被提前發(fā)現(xiàn)。

　　而所以在四更動手，是因為四更就是凌晨一點到三點，那是人最疲倦的時候了。尤其是在這樣炎熱的天氣下，即便正面的唐軍早有準(zhǔn)備，應(yīng)對得當(dāng)，但回援的唐軍就不有可能那么及時了。

　　實際上李達認(rèn)準(zhǔn)了李弘茂是在演戲，但他還是要主動出擊，就是想打這個時間差。你不是玩引蛇出洞嗎？就算你能猜到我一定會出來，但你能算到我什么時候動手？就算你能猜到我什么時候動手，難道你故意調(diào)走的部隊也知道？這么熱的天氣，連著幾天沒有動靜，難道他們就不會倦?。烤退闼麄兗皶r收到了消息，穿個甲需不需要時間？跑過來需不需要時間？

　　他甚至算好了，唐軍的外出部隊回援過來，體力肯定消耗了大半，隊形什么的也別指望多么整齊，那時候他如果有余力，還可以再殺一陣！夜色中不明情況的唐軍有點受挫，自相踩踏，沒準(zhǔn)就會崩盤！

　　對面的小王又算什么？那不過是養(yǎng)尊處優(yōu)的少年，就算他讀過幾本兵書，學(xué)古人玩點誘敵深入，他能知道真實的戰(zhàn)場是怎么樣的？

　　娘的！老子才是刀口上舔血的沙場老手！

　　而到了三更的時候，李弘茂大營那四面透風(fēng)，燈火通明的高臺上歌舞依舊沒有停。唱歌跳舞是真的有，只不過這時候唱歌跳舞的已經(jīng)不是李弘茂從王府里帶來的那些侍女，而換成了一群赤膊的軍中漢子，跳的也是行軍舞，戰(zhàn)陣舞。

　　“怎是你等丑惡之徒！”喝酒喝得醉眼惺忪的樞密使陳覺打了個盹醒來，突然發(fā)現(xiàn)原本身姿曼妙的小女娘們都不見了，換成了一群糙老爺們，頓時勃然大怒，將手中的酒杯一扔，喝道：“給本相換人！重新奏樂！重新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