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避暑
暮春，草色雜然落花新。
朗朗白日學會了裝扮，拉了云朵妝點，遮了耀眼的光又補了水氣。在云層的重重防守下，絲絲漏下的光穿過陰霾灑在少女宛若天神的臉龐上。她的眼中閃動著琉璃色，漸漸又默成沉靜的黑。
沒有再多言，她掉頭策馬離開，迅猛地穿越過圣白的光線像是要把這光都踏碎。
劉景軒怔了怔，追著她的身影飛奔而去，卻只能看著她遠去。
最終他在城門口見著了她，她正從城門口的小販那兒買炊餅，見他到了轉(zhuǎn)頭問了一句。
“你要吃嗎？”
“吃。”
她便買了兩個。
“拿著，”她把炊餅遞給下馬的劉景屏，又朝不遠處指了指，“你借來的馬在那兒，我頭疼，要回府了?！?p> 沖她咬炊餅的豪邁勁，一點也不像頭疼的樣子，劉景屏卻沒有多說，抓著餅子笑了笑。
“那你早些回去吧，我會去還馬。”
“有機會茶樓再會?！?p> “再會。”
劉景屏目送她上了馬車，直到馬車走遠了，他才小心咬了一口手里的炊餅。
并不美味，卻能入口，像四季不變的粗茶淡飯。
他再聽說樊依敏的消息已經(jīng)是盛夏，聽說她在家里病了好些時日，好幾次宴會都沒去成。
那些宴會不去也好，高門公子終日無所事事到了年紀家中為他們定性覓一賢妻，樊依敏去了也只會覺得無趣，還不如去效外跑馬。
夏日炎炎，在綠樹成蔭處跑馬，的確比穿著幾層衣裙去參加宴會有趣。
樊依敏早幾日就去鄉(xiāng)下莊子避暑了，原本半個月前她就想去，偏樊諍言不放心她，怕她在鄉(xiāng)下病了請郎中不便硬是攔著。不過這天這般熱，他都想去鄉(xiāng)下，也就不好再攔。
樊依敏到了鄉(xiāng)下就跟脫韁的野馬，每日跑馬、爬山、野泳，全沒有月前病懨懨的樣子。朝露還當她病中看了那么多書性子沉靜了些，誰曾想到了鄉(xiāng)下又恢復了原樣。
沒幾天，樊依敏就把莊子里外跑了個遍，連莊戶家養(yǎng)了幾只雞都問了。
“小姐也不是頭一次來鄉(xiāng)下，怎么還什么都覺得新鮮。”朝露不禁跟彩云抱怨。
“你與我說又有什么用，小姐也不聽我的勸?！辈试埔贿呎f話一邊輕撫微突的小腹。
她已經(jīng)懷孕三個月，樊依敏聽說時正在病中，當時便勸她不要再來院里當差免得過了病氣。彩云不聽，瞞著樊依敏依舊日日到院中來，倒也沒染著什么病，就是天熱后一直沒什么胃口，人也瘦了一大圈。到了莊子里，她胃口勉強才好些。
樊依敏打算在莊子里住到秋天再回去，依她的意思彩云就留在莊子里生產(chǎn)，等明年忙完春耕后再回。這莊子是她的，得有個人留下來幫她盯一盯，看看是不是存著什么問題。
彩云知道樊依敏是好意，卻總有些放心不下。
夜里，樊依敏在屋里翻著莊里記錄的冊子，抬眼見其他人正擠在燈下做針線，腦中閃過一個念頭。
“別做什么針線了，多傷眼睛。你們既已經(jīng)識得幾個字，不若再跟我學術(shù)術(shù)，以后我的一些東西你們皆是要經(jīng)手的，不懂算賬可不行?！?p> “還是不麻煩小姐了吧，我們有空會跟彩云學的?！背哆t疑地說，心下有幾分意動。
聽她這樣說了，輕風和細雨也不好多言。
“彩云如今哪有這個空閑。去拿筆紙來，趁著我現(xiàn)在有興致。不過有一樣，你們可得好好學，我可沒多少教人的耐心?！?p> “還請小姐遇著笨學生莫罰得太重?！?p> 朝露打趣了一句，放下了針線要去取紙墨，輕風卻搶先跑開了。
“我去取吧。”
“是該你們這些小的動一動，莫累著你們朝露姐姐?！狈烂粽{(diào)侃。
朝露嗔怪地朝樊依敏皺鼻，無奈地笑了笑。
就著輕風取來的筆墨，樊依敏以手中的賬本為例，跟她們講解。朝露以前跟著彩云學過一點，再聽樊依敏講的，她感覺樊依敏有條理得多，不愧是在老爺跟前長大的，學識遠超尋常女子，怪不得跟那些小姐玩不到一起。
彩云隔天跟朝露聊天時聽說樊依敏教導幾個屋內(nèi)的丫頭看賬目，也有幾分意外。
“倒是我疏忽了，我早該把輕風和細雨教出來。”
“她們還小呢。”朝露說到這個，語氣又是一頓，“看樣子，小姐也沒打算讓她們當房里人?！?p> “我原還想著細雨不錯，性子單純，給點吃的便高興了?！?p> “她現(xiàn)在還小才會如此，等再大些看多了別人家的富貴，怕會移了性子?！?p> “不過她的模樣是差了一些?！?p> “有小姐在前面比著，誰在她面前能稱一聲顏色好。我看小姐對這事根本不過心，許是打著不添人的主意?！?p> “那便只能挑個家世次一等的了。”
兩人為著樊依敏的婚事煩惱，樊依敏本人卻沒什么具體的打算，端看誰撞上來。
這日，她帶著輕風和細雨去村里一戶人家看剛出生的小狗。夏天出生的小狗太臭，白送人也沒有人想養(yǎng)，主人家原打算扔了的，聽說主家小姐想看才留了下來，若是能被主家相中保下一命是它們的造化，他們也不必枉造殺孽。
“是有些臭味。”細雨鼻子靈，湊近看了一眼就退開了。
輕風卻極喜歡三只奶乎乎的小狗，忍不住伸手摸了摸，“哪里臭了，是狗窩本身的臭味。”
樊依敏瞟了一眼，見不是什么兇悍的犬種，頓覺沒什么意思。
“挑一只吧，等我們走了，讓它留下陪彩云。”
“是。”輕風也知道不可能把這窩小狗都帶回去，能留下一只就算好的了，心下早就挑過一遍，樊依敏一開口她就指著三只小狗中間那只黃白花色的，“小姐，就要這只吧?！?p> “好?！?p> 小狗原本的女主人把它們從窩里抱出來時就侯在旁邊，聽她們一說，就忙不迭拿過一個新籃子，里面已經(jīng)墊好了干草。她把輕風挑中的小狗放進竹籃，小心翼翼地遞了過去。
“貴人拿好了?！?p> “我可不是什么貴人?！陛p風側(cè)身接過籃子，不欲與那女人多言。
“你倒是個仔細的?！狈烂粽f著，從袖中拿出一粒碎銀拋進她懷里，“不多打擾了。”
“小姐，這……”婦人惶恐，想把碎銀還回去，動作卻免不了有些遲疑。
“小姐賞的你就拿著，以后好好干活就是?！奔氂臧逯∧樣柕?。
“是，是?！眿D人忙不迭地答應(yīng)。
樊依敏覺得沒什么意思，又看了剩下的兩只小狗一眼，轉(zhuǎn)身便出了院子。聽到遠處的馬蹄聲，她在原地站定，看著來人騎著棕色大馬而來，嘴角微微扯了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