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家人坐在餐桌上相顧無言,朗青自顧自的吃著飯,靳牧新坐在她旁邊,給她夾著菜,看了一眼她的臉色,話題不知道該如何開始,也只能沉默。
坐在朗青對面的郭淑楨欲言又止,主位上的朗寧遠最終還是開口說了第一句話:“青兒,你在外面快活的時間夠長了,該回家了?!?p> 聽聞此言,朗青猛地抬起頭怒視著朗寧遠道:“您這是什么話?什么叫快活呀?您給我解釋一下,我想您更能體會什么叫快活吧?要不然,怎么會我媽死您都不愿回來呢?”
“青兒,你胡說什么呢?”靳牧新呵斥道。
“我說錯了嗎?我媽死的時候,他不是跟你媽在一起嗎?”朗青反問道。
話落間,只聽道一聲怒吼夾雜著餐桌上的被重重拍響的聲音:“你這個混賬東西,無法無天了,看我不打死你!”
話落手起,一只湯碗朝朗青砸了過來,靳牧新迅速站起身把朗青護在懷里,那只碗正砸在了他的脖頸處,碗里的殘汁帶著溫熱流進了他的衣領(lǐng),脖頸處瞬間一片紅腫。
“青兒,沒事了,嚇到?jīng)]?”靳牧新輕撫著她的后背不停的安慰著。
“寧遠,你嚇到孩子了!你先消消氣,有話好好說!”郭淑楨安撫著朗寧遠,又對靳牧新使了個顏色,讓他先帶朗青回房。
靳牧新帶朗青回到房間,把她摁坐在床邊,感覺又氣又好笑。
“不是說好了么,不鬧脾氣好好說話,怎么一句話就炸了?”
“能怪我嗎?是他不會好好說話,他那話侮辱性太強了,我能忍嗎?”朗青白了他一眼。
“唉!你就是祖宗,誰也惹不起你,但是剛才你說的那話大逆不道啊,有那樣說自己父親的嗎?”
“是他先過分的,你就知道說我,懶得理你?!崩是嗤笱鎏稍诖采喜辉倮頃列隆?p> “啊……”
“怎么啦?一驚一乍的?!?p> “脖子疼啊!”
“誰讓你多管閑事呢?快點過來我看看!”
“你個忘恩負義的小東西,我還不是為了救你?”
“誰要你救,他打死我不是更好,省的你們鬧心?!崩是噙呎f邊查看著他的脖頸處。
“青兒,哥這傷的不輕啊!怎么開始頭疼了呢?”
“哥,你說真的呢?”朗青看著那一片青紫也很擔心,這讓她想起母親剛?cè)ナ赖臅r候,靳牧新總是默默地跟在她身后,在她無視紅燈橫過馬路時差點被車撞到,靳牧新也是把她護在懷里,她毫發(fā)無傷,而靳牧新身上卻是多處擦傷,想到這些朗青總會落淚,她不是寡情的人,只是被恨意包裹的久了,不愿再讓人看到她情深意重的樣子。
“真的,你氣我,我頭更疼?!苯列鹿首黝^痛之態(tài)席地而坐,不停的揉著自己的腦袋。
朗青從床上滑坐在他身邊,雙手抱住他腰身,頭深深埋在他的胸口,淚慢慢沾濕他胸前的衣衫,那片溫熱滲入到肌膚里,這是久違了的親情的溫度,朗青小聲的嗚咽,他沉默不語,任這女孩積蓄了多年的情緒縱情釋放。
“哥,對不起,總讓你為我受傷,以后你不要再管我了,讓我自己去承受一切吧?你受傷了我很心疼,我恨那兩個人,但從來沒恨過你,你對我的好我一輩子都忘不了?!?p> “唉!又開始說傻話了吧?我是你哥,怎么能不管你?好了,痛快的哭一場,就不要再置氣了好不好?關(guān)于林姨的事情我想過要告訴你,但是我怕你接受不了事實,所以……”
話音落,敲門聲響起,“青兒,牧新,你們兩個來書房一下,咱們有事情要商量?!?p> 郭淑楨在樓下對朗寧遠一番勸解安撫后,他們決定把朗青母親自殺的真相告訴告訴她,六年了,現(xiàn)在的朗青即使很難接受這個事實,但會比六年前理智成熟,不至于有極端行為。
書房內(nèi)四個人都更加沉默了,靳牧新猜到了朗寧遠要說的事情應該就是朗青母親自殺的事情。
朗寧遠從抽屜拿出一封遺書遞到朗青的手上,“青兒,六年了,你長大了,是時候告訴你真相了,這件事我有責任,所以我不怪你恨我,作為一個父親我不稱職?!?p> 朗青緩緩打開那封遺書,就像推開一扇塵封已久的門,讀著每一個字就像聽到了母親的聲音,溫柔地淌在心底,又變成滾燙的淚涌出眼眶。
我親愛的寧遠,我親愛的女兒:
我是多么的愛你們,然而我又是多么厭惡這個世界,當我每天吃下那么多藥片,還要承受病痛的折磨時,我多么想在瞬間死去,結(jié)束一切痛苦,這是我第十封遺書,也是我最堅定要離開你們的決心。
女兒,對不起,我不是不愛你,只是我即將干涸的生命再無愛你的能力,我多么想你嫁為人妻,生兒育女,然后安享天倫,但是我等不到了,我不愿意在你面前變成一具丑陋的毫無生機的軀體。
老公,對不起,請你原諒我的選擇,我聽到了淑楨車禍的消息,我知道你趕去醫(yī)院后會無暇顧及其他,所以我選擇這個時候結(jié)束自己的生命是一個好的時機,就算你發(fā)現(xiàn)也已無力回天了,就這樣讓我安靜的走好嗎?你要竭盡全力救治淑楨,我走了之后就讓她來照顧你們父女兩個,相攜后半生。
我走了,在我還有意識記得你們的時候,在我還容貌俊美的時候,如果有來生,我還在初識的地方等你,還要再做你的妻子,做青兒的母親。
林瑜
被這封遺書的內(nèi)容所刺激的朗青渾身戰(zhàn)栗,被顛覆了的世界空無一物,她的眼前只有那一片鮮紅的血跡,母親躺在血泊中奄奄一息,她無法相信這樣一個令母親自殺的理由。
她木然地、求救般地看著靳牧新,“哥,這不是真的,對嗎?”
靳牧新看著他,潮濕的眼眶里滿是心疼,他憋悶的胸腔里鈍痛難抑,他只點點頭,說不出任何安慰的話。
郭淑楨坐在一旁默默垂淚,朗寧遠站起身驅(qū)步走向朗青,咫尺幾步卻似萬里之遙,那頹廢的幾步就像耄耋之年,站在女兒的面前,他顫巍巍伸出雙手把她抱在懷里,六年了他幾乎已經(jīng)忘了女兒曾經(jīng)依偎在他懷里的感覺,林瑜的死對他的打擊不亞于女兒,他也曾經(jīng)放任自己去頹廢,那時陪在他身邊的郭淑楨給予了他無限的關(guān)懷和溫暖,恩人之妻兒,自己失去了母親的女兒,這樣的責任怎能任由他頹廢,如果他倒下了這個家怎么辦?他在郭淑楨的陪伴下慢慢振作起來,把心思都放在生意上,他安頓好一切,就可以放心的去找他的妻子了,而這被女兒痛恨的六年,被郭淑楨關(guān)愛著的六年,他要好好活著。
“青兒,對不起,是爸爸沒有照顧好你媽媽才會造成這樣的結(jié)果,你能原諒爸爸嗎?讓爸爸在有生之年還能加倍的愛你?”父親不曾在她的面前流過淚,而此刻那兩行熱淚就像流不盡的河水似的。
“爸爸,對不起,是我一直誤會您,說了那么多讓您傷心的話,是女兒不孝,不懂事。”朗青抽噎著說,緊緊依偎在父親的懷抱里。
靳牧新攬著媽媽的肩膀欣慰的長舒一口氣。
“青兒,過來給媽媽一個擁抱吧,因為你的誤會,媽媽也受了六年的委屈?!苯列聦是嗳崧曊f道。
朗青轉(zhuǎn)過身吸著鼻子,紅著眼睛轉(zhuǎn)向郭淑楨,“郭姨,對不起,讓您受委屈了,請您原諒我的任性?”話間朗青就已被郭淑楨抱在了懷里。
“傻孩子,阿姨從來沒怪過你,不哭了??!”她不停的輕撫著朗青的脊背。
靳牧新聽到朗青的稱呼不滿地輕斥道:“青兒,你剛才叫的什么?再叫一次?!?p> 郭淑楨趕快出來圓場,“哎呀!牧新,隨青兒喜歡,都是一家人,只是一個稱呼,有什么重要的,只要一家人和和睦睦的就好了?!?p> “那怎么行!國有國法,家有家規(guī),青兒你說呢?”他看著朗青問道。
“媽……”朗青別別扭扭的叫了一聲。
“誒……好孩子!”郭淑楨趕快應聲。
此情此景,朗寧遠搖頭笑著說道,“這臭丫頭就牧新能治得了她,牧新啊,以后她不聽話你就收拾她。”
“好嘞!”靳牧新得意的看著朗青。
“你敢?”朗青挑釁的朝他看過去。
郭淑楨接話道,“他敢欺負你,看我不揍他?!?p> 聽到此話,四個人都笑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