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殺雞
陳灤這一聲叫梁興揚簡直有點懷疑自己讓玄靈去究竟是不是正確的,但是現(xiàn)在他能調(diào)動的人只有玄靈,而且這境況已經(jīng)比通常好了不知道有多少,梁興揚很長一段時間里都對自己不會真正的分身術(shù)而把自己劈成兩半甚至更多半去四處忙乎而深以為憾。
如果沒有玄靈的話他就只能自己去找那個貨郎,并且寄希望于巧娘不會在這一段時間摸過來,因為他沒法給自己找個幫手,緝妖司的人的確一看見他就會喊打喊殺,他先前要砸門那個動作就是想看一看陳灤會不會出來,在兩個人到門邊的時候他就已經(jīng)意識到陳灤就在一邊了。
陳灤要是知道了一準(zhǔn)會覺得自己是被一個妖怪給利用了。
梁興揚卻不管這個,只全神貫注地在鎮(zhèn)口寫寫畫畫。玄靈要是在一定會驚訝于他做這件事的舉步維艱,因為玄靈已經(jīng)習(xí)慣了看見他信手就是很一道稀奇古怪的符咒。
在這個當(dāng)口梁興揚忽然笑了一下,只能是沖著地上那些亂七八糟的符號和線條笑,因為沒人現(xiàn)在在他身邊。
他想起來自己過去在師父身邊的時候,那時候他才是那個四處跑腿的人。
“師父,徒弟現(xiàn)在是個有出息的了,可惜你看不見?!绷号d揚低聲道。
回應(yīng)他的當(dāng)然只有風(fēng)聲。
梁興揚畫到最后一筆的時候猶豫了一下,還是在陣眼上滴了自己的血。
這會讓他和這個大陣之間的聯(lián)系更緊密,但是陣法一旦被破去,他也會受更重的傷。
只是這時候梁興揚幾乎是沒有別的選擇了,他只有一雙眼睛,巧娘卻可能從任何一個方向上出現(xiàn)在他的面前。
所以他只能寄希望于眼前的陣法,所幸這個鎮(zhèn)子不算大,眼前的陣法加上一滴血就已經(jīng)足夠,如果真是什么大型的城池的話,就算是把他全身的血抽干了他一個人也是看不過來的,不過要是巧娘的目標(biāo)真是那樣的地方,也就輪不到他來操心。
梁興揚感覺到手心微微一熱。
他若有所思地抬起手來,果然是之前留在玄靈身上的符咒正起著作用。玄靈的聲音從里頭傳了出來,道:“這貨郎家里沒什么特殊的地方,我只看見一張隔音符,問了他兩句,他說前兩日家里的雞忽然死了,有個道士上門來說是邪祟作怪給了他這個,難道那毒是雞鳴時發(fā)作?殺雞這個活兒我倒是很喜歡!”
梁興揚知道玄靈說的是實話,要是這毒跟耗子有關(guān)想來她是會更歡喜的,但是此時他卻唯有苦笑的份兒,誰知道這鎮(zhèn)子里有多少雞?一家家殺過去是來不及了,且若是有別的法子他也不愿意叫道士們對他多一點猜測,說他真身是黃鼠狼或是狐貍。
不過玄靈的話還是給了他一點靈感。
雖然不能時時都有用,可抵得住一時也好,鬼妖雖然罕見總也不是沒有,緝妖司的本職就是對付妖族,鬼妖能研究出來的毒,拖過一時沒準(zhǔn)便有了解法。
梁興揚沉吟著在那個陣法上又添了幾筆,對玄靈道:“你們回來,我一個人只怕是照應(yīng)不過來。”
玄靈和陳灤回來得很快,陳灤臉上帶著一點嫌棄的意味,梁興揚還以為他們兩個是在路上吵了起來,畢竟一個是道士一個是妖怪,而且玄靈的嘴一向是很毒。然而他們走近了梁興揚才發(fā)現(xiàn)陳灤臉上的嫌棄之色是從何而來的。
她手里還提著一只雞,也不是新死了的,看樣子死了一兩天,上頭還沾著泥土,大概是從地里被刨出來的,已經(jīng)隱約散發(fā)出一些叫人不愉快的氣息。
其實玄靈的神情也不大好看,她說喜歡殺雞這個活兒,又不是喜歡聞見這死了幾日的雞的味道,可還是一路把雞提過來扔在了梁興揚面前,這讓梁興揚對玄靈不由得又另眼相看了。
“從他院子里挖出來的,他說是因為那雞不像是好死,便狠一狠心沒有吃,埋在了院子里當(dāng)肥料?!?p> 梁興揚一眼看過去,就嗤笑了一聲。
“肥料?他那院子來年大概是個不毛之地?!?p> 他已經(jīng)從死雞上頭察覺到了一點怨氣,這怨氣可能玄靈也看不出來,但在梁興揚眼里已經(jīng)足夠明顯,的確是巧娘下的手,除非這地方還有另一只鬼妖,可是鬼妖這東西饒是梁興揚行走在世上這么多年也是第一次見到,他可看不出這鎮(zhèn)子除了曾經(jīng)是桃源之外還有什么值得妖怪光顧的。
陳灤走到梁興揚面前一伸手,手上是一張符咒。
“隔音的,上面還做了些手腳,今夜生效,所以你養(yǎng)的這小妖怪直接一腳把門踹開了。”他面無表情道。
這個形容讓玄靈惱怒起來。她大聲嚷嚷了起來:“我不是他養(yǎng)的!也不是什么小妖怪!我的年紀(jì)可以當(dāng)你祖奶奶!”
梁興揚一手把她按了下去,道:“幫我一個忙?!?p> “殺雞嗎?”玄靈很有些摩拳擦掌的意味。
梁興揚苦笑道:“不是,是這隔音符給了我一點靈感?!?p> “挨家挨戶是來不及了?!标悶纯戳丝刺焐潇o道?!安蝗邕@樣,她去殺雞,我去貼符,能救下多少便是多少。她自西向東,我自東向西?!?p> 梁興揚聽他這么說卻是很詫異地看了他一眼,覺得這個小子很不一般,旁的道士在這里一定會磨磨唧唧要想一個能救所有人的萬全之策,至于能不能成以及如果最后不能成所浪費的時間能救下來多少人,那是沒什么所謂的。
陳灤有這樣的想法,那說不定他不是因為名字起得不好而命途坎坷,完全是因為他這個脾氣就注定了一切。
不過現(xiàn)下沒那么多時間和他們扯皮,梁興揚只是言簡意賅道:“是讓整個鎮(zhèn)子都聽不見聲音。你們兩個把這些符拿去繞著鎮(zhèn)子貼,每五十步一張,若是想再保險些時,先在此地把自己的血留些下來,而后再在符上都留下自己的血,不必多,一滴盡夠了?!?p> 這個要求聽起來有點奇怪。玄靈倒是沒說什么,干脆利落地在自己腕子上抹了一下,她反正還有一道血符在身上,說是性命捏在梁興揚手里也不為過,自然不必?fù)?dān)心梁興揚做什么手腳,不過梁興揚這個要求的確有些強人所難的意味,都知道血能做出多大的文章來,陳灤與梁興揚素不相識先前甚至是起過摩擦,未必就肯。
沒想到陳灤也很干脆地把自己的手指咬破,將血滴了進(jìn)來。
“我覺得你不是個無恥之徒?!标悶茨昧艘化B符轉(zhuǎn)身便走。
梁興揚苦笑了一下,心想這小子倒是心大,把性命交托在一個妖怪手里。
可是他又很喜歡這樣的脾性。
梁興揚依舊是在原地等,他幾乎像是在閉目養(yǎng)神,陳灤看到這一幕不一定會怎么樣,但要是叫玄靈看見了她一定會跳起來大罵,說梁興揚是個會支使人的,自己卻要在這里躲懶。
只是梁興揚眼下絕不輕松。
他閉著眼睛,額頭上甚至有一點汗緩緩流下。
現(xiàn)在這大陣將他的眼睛無限的延伸了出去,他能看見整個鎮(zhèn)子,可是他畢竟只有一個腦子,要用一個腦子去留意這里的一切顯然不是個什么輕省的活兒。
在他感知中這陣子正在一點點安靜下去。
這就是他所要的結(jié)果,他是在這個鎮(zhèn)子里設(shè)下了一個巨大的符咒,湮滅了其中的聲音。如果有起早的人可能會覺得自己是陷入了一個光怪陸離的夢境之中,因為他聽不見任何的聲音,這一定會引起緝妖司的警覺,但是那已經(jīng)不重要了。
現(xiàn)在梁興揚只希望一切還來得及,這個符咒最后能閉合,不會有什么日出之時全城覆滅的慘劇。
風(fēng)忽然喧囂了起來。
梁興揚依舊閉著眼睛。
他努力地叫自己看起來是閑適而輕松的,不過他自己心中也沒什么底氣,因為他的對手是一個他從來沒打過交道的鬼妖,還是一個活了很久的鬼妖,比他久得多。
巧娘的聲音響了起來。
依舊是輕輕柔柔的,聽不出這是一個鬼妖的聲音。梁興揚閉著眼睛,一瞬間還以為這是在那個巧娘營造出的幻境之中,那時候巧娘還是一個普通的少女。
“你為什么閉著眼睛?是不愿意看見死亡嗎?”
她似乎是在笑,是很得意的笑。
梁興揚心頭忽然雪亮。
他知道巧娘有什么弱點了,或許這個弱點算不上是致命的,但至少可以在這一局對局之中幫他一把。
巧娘很自信,自信到?jīng)]有去看梁興揚有什么布置,不過梁興揚自問如果他是個從妖患之始便生出來的妖怪,面對一個后輩的時候也會這樣自信。
就在這一瞬,他感知到最后一處空隙被填補上了。
這個鎮(zhèn)子籠罩在了一片寂靜之中,巧娘也終于察覺到了不對,她的聲音微微尖利起來。
“你做了什么?”
他起初沒有答,于是巧娘的聲音越來越近,她是在急速的接近梁興揚。
梁興揚終于睜開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