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朗這些年也算是謹(jǐn)小慎微,從來不肯輕易表態(tài),想不到他居然會親自登門?!?p> 陸驍不知道何時出現(xiàn)在陸昭背后,撫須感慨道。
陸昭扯了扯嘴角,道:“大勢所趨而已。宋朗是個聰明人,刑部的分量在六部中只比工部重些,這也使得他無法像吏部秦正一樣繼續(xù)隔岸觀火下去?!?p> 陸驍笑著說道:“跟爹說實話,宋朗前來是不是也在你的預(yù)料之內(nèi)?”
“您真把我當(dāng)神仙了?。俊标懻褵o奈地攤了攤手,道:“我又做不到跟先生那般能掐會算,宋朗登門對我來說也是個意外?!?p> “看來爹選擇將家底都交給你是個正確的決定。你看看,這才多久,你就跟三部尚書牽上線搭上橋了,要是再給你點時間,三省六部恐怕都要落在你手里了。”
“沒您說得那么懸乎,運氣好而已。”陸昭翻了個白眼。
“運氣好也是實力的一部分啊。”陸驍笑呵呵地說道:“就像當(dāng)年爹攻取南唐的時候,前有大江阻隔,后有宗師猛將,要不是南唐的那位皇帝昏招迭出,爹能不能攻到南唐皇城前都是個問題?!?p> 陸昭并沒有附和發(fā)笑,而是看向陸驍,面色略顯愧疚地說道:“我今日所為,可能會讓爹在南疆的努力付之東流,如果……”
還沒等陸昭說完,陸驍便揮手打斷了他,一把摟過自家兒子的肩膀,豪氣干云地說道:“這有什么!爹就只有你一個兒子,這么多年打下來的家業(yè)都是你的,你盡管去用便是。要是賺了,陸家更興盛;要是虧了,咱爺倆從頭再來就是!”
聽到陸驍?shù)脑捳Z,陸昭終于露出一抹笑容,道:“您就不怕我把整個定國公府都給敗光了?”
陸驍慈祥一笑,道:“要是你娘還活著,興許還會說你兩句。爹可舍不得!”
“都說慈母多敗兒,您這位慈父也差不多了。”
“哈哈哈,這話說得不對,現(xiàn)在爹只要出門,耳朵里聽得都是什么老子英雄兒好漢,你看看帝京這么多家權(quán)貴,有誰的兒子能比得過我陸驍?”
父子倆之間的交談一如既往地溫馨融洽,不知不覺間就來到了地宮上的亭閣中。
陸驍終于是上了年紀(jì),在陸昭的攙扶下倚靠在欄桿上,望著面前在帝京已經(jīng)掙出偌大名氣的兒子,陸驍面上露出一抹欣慰,拍了拍陸昭的手說道:“想做什么就大膽去做,爹都沒有顧惜這些家底,你也不用舍不得。”
陸昭點了點頭,抬頭望向東南角上的那角輝煌飛檐,輕聲道:“朝堂傾軋,鬼蜮人心,對我來說都不算是什么值得害怕的事情,哪怕站在對面的是儲君,是文臣之首的尚書仆射,是所有的六國遺臣?!?p> “我知曉,他們的力量其實并不算強大,在大楚,只有一個人是真正強大的。”
陸驍感慨道:“是啊,包括爹在內(nèi),在他面前就談不上強大二字?!?p> “所以我才會著手在帝京外落子,權(quán)都在皇帝手中,我需要通過這種方式讓他一步步地交出來?!标懻衙嫔届o地說道:“手中有權(quán),方能萬事無憂?!?p> “昭兒想做權(quán)臣?”
陸昭搖了搖頭,道:“在皇帝眼中,從來都容不下權(quán)臣二字。太子不行,孫淮不行,細(xì)細(xì)算來,也只有您這些年讓皇帝覺得會成為一個大大的權(quán)臣,所以皇帝才會如此重重打壓咱家?!?p> 說到這,陸昭忽地露出一抹笑容,道:“您看,我將咱們家明面上的權(quán)都交出去了,皇帝還會動咱們家嗎?只要皇帝手握天下兵權(quán),就算勢力再大,他連眼皮子都懶得抬一下?!?p> 陸驍呵呵笑道:“是這個理。你先生當(dāng)年也提到過這一點,只不過爹總認(rèn)為手里不拿刀,總是睡不安穩(wěn)?!?p> “您是對的,先生也沒有說錯?!标懻演p聲道:“當(dāng)年的您必須要牢牢抓住手里的兵權(quán),不然的話還沒等您踏平六國,皇帝就要開始兔死狗烹了。而先生之謀,謀在將來,也就是現(xiàn)在?!?p> “現(xiàn)在看似我將咱們家的權(quán)交給皇帝,等到我從完顏王朝歸來后,皇帝便會不自覺地還給我,甚至給得更多!”
陸昭緩緩站起身來,修長的手指在欄桿上輕輕敲擊,仿佛金鐵交鳴。
“我想做的,是一個連皇帝都無法決斷我生死的權(quán)臣,我要去庇護所有跟在我身邊的人,只有這樣,才會讓我覺得現(xiàn)在所做的一切都是有價值的!”
陸驍目光有些恍惚,仿佛看到了當(dāng)年那位白衣女子下山時鄭重地跟他說,此劍雖避世,卻為天下人出世。
這就是他與她的孩子啊。
陸驍緩緩閉上雙眼,已經(jīng)布滿皺紋的滄桑臉龐上滿是快慰。
……
曹景冥滿臉陰郁地坐在東宮之中,握著酒杯的那只手不停用力,以至于指節(jié)都有些發(fā)白。
半晌之后,方才從牙縫里迸出來一句話:“為什么陸昭的運氣總是這樣好,連這樣的死局都能被他躲過?!?p> 陳平坐在一旁的桌案后,神色陰暗,沒有答話,不知道從什么時候開始,自己的謀劃很難再像之前那般達成目的,每一次針對陸昭的布局,都會被這個年輕人輕描淡寫地化解。
先是芙蓉園詩會,又是借完顏使團之手落井下石,再到如今想要用王平將陸昭拉下馬,每一次開展謀劃前,陳平都覺得已經(jīng)完美無缺了,可陸昭總能找到其中的漏洞而后一舉摧毀他的整盤棋局。
陳平終于對這位定國公世子刮目相看了。
只不過這一次的謀劃東宮并非毫無收獲,陸昭是安然脫險不假,但老仆射孫淮當(dāng)朝吐血也是事實,六國遺臣一派本就視定國公府為仇寇,如今這一把火添上去,想來以門下省左仆射王升為首的一干臣子,與陸昭之間可就是不死不休了。
但看這位未來儲君的模樣,這點成就似乎不足以讓他滿足。
陳平嘆了口氣,正想著怎么安撫曹景冥時,忽然聽得殿外太監(jiān)高聲宣道:“貴妃娘娘駕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