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那年雪

　　“砰砰砰?。　?p>　　“里面的人趕緊開門！”

　　天沒亮，還在迷糊中的陸清河被院子外的敲門聲吵醒。

　　想著是哪家這么門神，突然反應過來，似乎是自己家，連忙從炕上起來，自家院門可禁不起這么用力敲打。

　　“來啦來啦。”

　　陸清河一邊高聲喊著，一邊從旁邊的架子上拿了一件麻衣，一邊走還一邊搓了搓臉。

　　打開院門，被推門的力道推了兩步，陸清河正想著是誰這么粗魯，抬頭一看，連忙換上笑容。

　　“兩位官爺快快請進?！?p>　　一邊說著一邊引路，讓兩位穿著皂衣的衙役進來。

　　轉(zhuǎn)身的時候心中還在疑惑，這官差怎么上門了。

　　“兩位官爺，招待不周還望見諒?！?p>　　清晨還沒開伙，陸清河也只能端著兩碗放了兩片苦茶葉的井水出來，一臉賠笑道。

　　“昨天夜里，可曾聽見什么動靜？”

　　兩位衙役占據(jù)高矮胖瘦，問話的是高個子，至于矮胖子此刻坐在院子里的石凳上，喝著陸清河剛端過來的涼水。

　　“小子昨夜八點才從青龍幫碼頭回來，到家就睡了，不曾聽聞什么動靜?！?p>　　陸清河一邊裝著回憶，實際上敷衍了事，巴不得兩個衙役趕緊離開。

　　“昨天晚上兩點多，楓橋八巷跟烏衣九巷死了?！?p>　　“小王！休得多言?！?p>　　那高個子說到一半被矮胖子打斷后才反應過來，只是臉色有些難看。

　　“我且問你，昨日當真不曾聽聞動靜？”

　　陸清河只覺兩股顫顫，這矮胖子開口，周身一股冷氣，打了一個哆嗦，連忙賠笑道：“官爺當真，昨日回家我就睡了，剛剛才醒來?！?p>　　直到這時，陸清河才有空細看兩位衙役。

　　高個子須眉未滿，不過眼神敞亮，看上去不過十八九歲的模樣。而矮胖子留著大黑胡須，左手一直摸著刀柄，觀其雙眼，只覺得刺目，頓時不敢再看。

　　“既然沒聽到，那便罷了，若是后面查出，少不了你的苦果子。走！”

　　最后一句是對著那高個子所說，不過口間兇惡，高個子也惡狠狠的看了自己一眼。

　　直到二人走遠，陸清河趕忙上前，將院門關(guān)緊。

　　“阿河，兩位官爺是過來收稅的嗎？”

　　屋內(nèi)傳來一道女聲，那是陸清河的姐姐，陸青萍。

　　“不是，可能是在尋找什么犯人吧?！?p>　　陸清河走進屋內(nèi)，看見阿姐已經(jīng)開始生火，想了想走出房間，從屋檐下的竹竿上抽了兩片干黃干黃的菜葉以及一顆黃中帶紅的干辣椒。

　　走進廚房，見阿姐在舀米，連忙喊道“早上咱們就喝兩碗米湯就行了?！?p>　　說著，陸清河走上前將阿姐手中的木斗拿了過來，看見木斗里快裝滿的玉米碴子，眼中閃過一絲心痛，抖了又抖只留下快見底的玉米碴子，丟進鍋里。

　　這幾年來每年都要旱那么個把月，收成不好，如今白云城的白米已經(jīng)從當初一斤四錢漲到一斤八錢，白面更貴，一斤十錢。

　　一個勞力一天能賺40-50文錢，要是買白米白面，一家五口勉強夠活，可陸清河姐弟相依為命，阿姐為人漿洗衣服，每日也賺不了什么錢，自己之前還能幫幫忙，現(xiàn)在加了幫會，這個月月錢還沒發(fā)下來，沒錢，只能省著花。

　　“阿河，你要練武，不吃飽怎么能行?！标懬嗥紦鷳n道。

　　“阿姐，練武慢慢來，再說幫里管飯，餓不著?！标懬搴有Φ?。

　　見鍋沸騰后，將兩片干菜葉洗了洗，切成段混著干辣椒一起丟下去，如今也只有用辣味刺激味蕾了。

　　見阿姐不在追問，陸清河才松了口氣。

　　陸清河所在的青龍幫算是整個城東排的上號的幫會，主要負責城東漕運，每年都會在二月二跟九月九這兩天招收年滿十四的少年以做幫會學徒，每月能拿一兩銀子，中午管飯吃的是紅薯跟一些雜面混合的粗糧饅頭。

　　要是晚上愿意接著干，還能管一頓晚飯，但是不能帶走，為了給家里節(jié)約口糧，從加入幫會后，陸清河都有意一早空腹出門，大晚上才回來，這樣家里不多的糧食，可以夠阿姐吃個半飽。

　　也就今日衙役敲門，驚醒了阿姐，不得已陸清河也只能喝碗米湯，這樣阿姐中午能多吃兩口。

　　等兩人吃完阿姐洗碗，趁著還有時間，陸清河坐在院子里的石凳上，看向東方。

　　太陽初升！

　　是希望。

　　那一年，天旱一月都不曾見雨，收成不好一家人只能吃個半飽，為了省米不少人都選擇去外面尋一些野菜、嫩草芽子，只是少數(shù)人夠，可陸家莊人可不少，等入冬了，嫩芽不長了，一下子村里人就顧不得三七二十一，整個山坡都找不到第二顆野菜。

　　正月寒冬，家里快沒糧了，不得已阿爹跟幾人一同去了山上，想尋些野兔什么的，結(jié)果一去當夜天降大雪三日，等村里人在山神廟找到時，幾人早已凍僵。

　　后來阿母念父，日夜垂淚不止，如此七日目不視物，后三日臥床不起，家中錢財耗盡，也沒能留下。

　　村正看其苦，喊人開棺讓阿母跟父合葬，往后阿姐為村里漿洗衣服，陸清河織網(wǎng)在河邊捕魚，以此換些口糧勉強度日。

　　往后兩年，阿姐十四歲可婚嫁，村里人不少人垂涎，可阿姐知道這些人打得什么注意。

　　陸清河當時還小，在那個時候一個人根本活不下來，只要娘家無人，做女婿的是可以繼承田產(chǎn)跟房產(chǎn)的。

　　這是在父母死后一年發(fā)現(xiàn)的，往后也證實了猜想，兩年下來，陸青萍買米得用錢，漿洗換的卻是各種口糧，唯獨沒有錢，哪怕家里的田讓村正租去，給的也是口糧。

　　這是想吃絕戶，沒錢只能留在村里，而在村里就要等著被吃。

　　陸青萍只要嫁了人就沒事，可陸清河必死無疑，若阿母在，若阿河再大一些，都不會這樣，可一個十歲的孩子，想要自食其力，最少也要四五年時間。

　　要是天順，家家戶戶有余糧到無妨，可現(xiàn)在是每年都有旱情，每年口糧只夠糊口，也就村里幾個富戶才有一些余糧，如此一個需要成長的陸清河，村里等不起。

　　最后一合計，陸青萍在村里開大會的時候，找到村正賣了田屋，換了一些銀兩，帶著陸清河逃離了陸家莊。

　　大半年趕路，好在安全抵達了白云城，至今已有四年。

　　如今阿姐十八，陸清河十四，九月九進幫，如今十月初七。

　　還剩三日。

　　入幫一月可為正式弟子，有安家費五兩，每月可得二兩銀子，更有定制衣服兩套，煉體境功法一卷。

　　有錢才有糧，甚至作為正式弟子，一些稅收都可以避免，這是實打?qū)嵉暮锰?，不然也不至于每年那么多人掙著想進幫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