馮明亮肯定不是個壞人,小學二年級的小朋友們大多只是貪玩——這個年紀的小朋友們還看不出什么本性好壞。
或者說,他們的本性還遠沒有成長到可以用“好”“壞”來形容的地步。
不過,馮明亮的變化似乎有些太大了點。
這個平時最大的愛好就是上課偷偷吃零食的小胖子就像是突然被什么……東西給上了身似的。一個小學二年級的小朋友,竟然開始上課做筆記了!
他不光在課本和自己的筆記本上開始做筆記,甚至會在上課的過程中,直接打斷老師的授課內(nèi)容,然后非常有禮貌的請老師把剛才的問題再解釋一遍。
理由是“我沒有聽懂”。
一開始,上課的老師們還覺得馮明亮這是在耍活寶破壞課堂紀律。于是反問他到底是什么地方?jīng)]聽明白。沒想到馮明亮的回答竟然還挺對路數(shù)——他說明白自己在某個點上沒能思考清楚之后,甚至還得到了班級里其他學生們的贊同。
每一個當老師的人,都不會討厭自己的授課內(nèi)容被求知的孩子打斷。而在馮明亮的帶領(lǐng)之下,其他的孩子也開始壯著膽子提問。反正只要我沒聽懂,那就請老師停下來再給我們詳細講解一下。
中間偶爾打斷幾次授課,其實并不影響老師的正常授課進度。這種反饋甚至有利于老師們對學生的學習進度加以掌握。
更讓人震驚的是,馮明亮下課之后也不往小賣部跑了——他竟然會拿著自己的筆記本截住下課的老師,然后繼續(xù)提問并且記錄。
這個小王八蛋昨天可還在滿世界亂竄,然后一看見老師就往后躲呢!
很快,馮明亮的行為就成了老師們的課間閑談主要內(nèi)容。
然后,這個小胖墩突然開竅的內(nèi)容就引起了數(shù)學老師焦明的注意。
馮明亮這孩子肯定不算笨,但每一個老師都能在他身上收獲到滿滿當當?shù)拇鞌「小W二年級的期中考試里,馮明亮成功斬獲了語文59,數(shù)學47的好成績。順利成為了全華科附小二年級學生中,唯一一個期中考試不及格的孩子。
小學二年級的課程內(nèi)容本身就不難,做個兩位數(shù)的加減法和乘法表內(nèi)的乘除算法,帶余數(shù)的除法……反正就這么簡單的內(nèi)容,馮明亮居然能拿個47分。
焦老師感覺自己腦袋上的頭發(fā)都氣的少了好多根。
可平時看馮明亮的作業(yè),他可一點都察覺不出來這孩子居然還能不及格。
上課回答問題,馮明亮也答得出來。叫孩子們上黑板來寫題,他也能寫對。
可為什么考試就能來個47分?
一直頭疼的焦老師聽說馮明亮居然開竅了之后,頓時也來了精神。他放下手里批改到一半的作業(yè),端著水晶保溫杯就溜溜達達直奔二年級三班去了。
這小子要是真開竅了,我倒要問問他——小學二年級期中考試你這四十七分到底是怎么考出來的。
到了班級,焦老師一眼就看到了正坐在座位上寫著今天作業(yè)的馮明亮,他先是一愣,然后一驚,最后皺起了眉頭。
馮明亮周圍,有一股非常輕微的白色霧氣正在圍繞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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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就說吧,那小子肯定是憋著壞呢?!倍昙壍霓k公室里,幾個上了點年紀的老師湊在一起說著閑話,她們一邊聊著天,一邊朝著大門緊閉的辦公室時不時的瞥上兩眼。
上了點年紀的老師們其實不是太喜歡那種“老師這里我不懂”的提問方式,這會讓她們感覺很搓火——這么簡單的問題我都沒給你講明白?
所以,但她們看到馮明亮被焦明帶到辦公室里的時候,每一個上了點年紀的老師都第一時間想到了一個可能。
這小子早上的表現(xiàn)肯定是憋著要使壞,你看,這不就被年級主任焦老師給提溜回辦公室里了?
而在關(guān)著門的辦公室里,焦明盯著自己面前的馮明亮,面沉似水。
小馮同學現(xiàn)在呆愣愣的坐在桌子后面,兩眼放空一動不動。他的后腦勺上,貼著一張用紅筆勾畫過的草稿紙。
這草稿紙是焦明剛剛順手從自己的辦公桌上拿的,紅筆用的也只是普通批改作業(yè)的紅筆。但明明沒涂膠水,這草稿紙居然就能貼在馮明亮后腦勺上——而且還不掉。
草稿紙微微放著紅光,而面沉似水的焦明先是雙手抱胸,盯著馮明亮周圍的白霧盯了許久,隨后有些遲疑的伸出手去,在那些白霧中撥動了一下手。
“唰”,白霧仿佛飄在另一個世界似的絲毫不受影響。但焦明的手上卻突兀的出現(xiàn)了一道白痕。
像是有一只看不見的小獸調(diào)皮的伸出爪子,在他的手指上留下了一道痕跡。
焦明把手指湊到眼前仔細看了又看,然后眉頭皺的更深了。
這道傷痕不深,但這才是真正嚇人的地方。
焦明是城隍。而城隍……是真正的刀槍不入,無妖能傷。
這倒不是說焦明自己銅皮鐵骨,而是說他在履行作為城隍的職責時,這座數(shù)百萬人聚居的城市會自然而然的加護在他身上。
纏繞在馮明亮周圍的白色霧氣很明顯屬于超自然力量,而在調(diào)查并且試圖驅(qū)散這股力量的焦明確實也是在履行城隍的職責。
焦明重新收回了自己的右手,皺著眉頭開始繼續(xù)觀察起了這股霧氣。
從顏色上來看,這股霧氣應(yīng)該屬于金行。但能夠幻化成霧氣形狀持續(xù)存在的,應(yīng)該是陰相辛金才對。
可辛金……怎么可能在城隍手上留下一道白痕?除了天然“帶殺而剛健”的庚金才有可能達成這種效果——而且還得是非常純粹,帶著先天真氣的庚金才能有如此恐怖的殺傷力。
如果剛才觸碰白霧的不是焦明,而是某個好心的妖怪……那整個辦公室現(xiàn)在大概已經(jīng)被細細的肉泥徹底覆蓋了一層吧?
焦明慢慢的把眼睛瞇成了一條細縫。這個月就要進行城隍更替,他即將從這十年的雙面生活中解脫出來,重新成為一個普通人。在這個關(guān)口,他自己的安全都在其次,如何確保交接過程中沒有妖物敢來造次才是最重要的事情。
現(xiàn)在,有一個膽大妄為而且心思極其深沉的妖怪已經(jīng)在向焦明示威了。這層庚金霧氣就是他的示威信——我知道你是誰,我更知道這孩子是你的學生。
現(xiàn)在,我在他身上放了東西,你……能怎么辦?
對城隍來說,處理妖怪作祟是他們的日常工作之一。但令人無奈的是,焦明并不是那個最擅長針對妖怪的城隍。
云鶴和其他城市都不一樣,這里是全中國唯一一個擁有三位城隍的城市。
隨著時代變化,因為本地特殊地理環(huán)境而形成的三個航運重鎮(zhèn)逐漸合并,最終成為了云鶴。而三個航運重鎮(zhèn)原本的城隍也就變成了同一座城市的守護者。
三位城隍各有側(cè)重,焦明擅長的是城市風水管理和五行生克,擅長斬妖除魔的那位城隍現(xiàn)在正在云鶴樓主持大陣呢。
焦明忽然神色一變,他伸出手扯掉了貼在馮明亮后腦勺上的草稿紙,左手藏在身后掐了個咒問道,“從昨天放學到今天上學,這段時間有什么陌生人跟你說過話么?”
“陌生人……沒有?!瘪T明亮搖了搖頭,他仍然保持著呆滯的目光說道,“不過,我昨天晚上,在我媽媽工作的地方新交了一個朋友?!?p> “他對你做了什么……或者和你說了什么?”
“他說……”馮明亮的眼神依舊保持呆滯,但是神色卻稍微活泛了一點——看起來像是正在思考。
“他說我是個看上去就喜歡學習而且樂于助人的好人?!瘪T明亮說道,“他就說了這些?!?p> 焦明在馮明亮的肩膀上拍了拍,把一直有些呆愣愣出神的馮明亮叫了“回來”,然后說道,“你現(xiàn)在這個認真學習的勁頭不錯,繼續(xù)保持記住了么?”
在得到肯定的回答之后,焦明把馮明亮送回了二年級三班的教室里,然后自己轉(zhuǎn)頭就往學校外面跑。
讓焦明脫崗早退的目的地,是云鶴樓。更準確的說,是云鶴樓地宮里的云鶴護城陣。
護城陣就和三位城隍一樣,這都是云鶴的“獨家專供”。反正和其他城市交流的時候,焦明從來沒聽說過其他城市有類似云鶴的條件。
云鶴三位城隍中,焦明擅長管理整座城市的風水,并且保持城市中的風水和五行平衡。那位平常負責主持護城陣的城隍則擅長和妖怪們正面交戰(zhàn),殺它個七進七出就仿佛張飛吃豆芽似的輕松寫意。
第三位城隍,則是個徹底的后勤類角色,現(xiàn)在布置在云鶴樓地宮里的護城大陣就是這位女城隍的杰作。
焦明急匆匆趕往云鶴樓的目的,就是為了確定大陣的運行狀態(tài)。護城大陣的主要作用就是阻攔和削弱那些身上帶著“戾氣”和“業(yè)火”的野妖靠近云鶴。自從開始運行至今,云鶴護城大陣可真算是“善戰(zhàn)者無赫赫之功”。但根據(jù)主持大陣的城隍同事,以及其他游神和偏殿將軍們反饋,進入云鶴的野妖比以前少了至少九成以上。
坐著黃色小面包車,焦明急匆匆的趕到了云鶴樓。在門口老老實實且肉疼的花了三十塊錢買了一張門票之后,他一路小跑,跑到了云鶴樓的正樓地基附近。
站在地基旁掐訣念咒,地基上的石頭忽然外移,然后向著兩側(cè)分開。一條地道就這么出現(xiàn)在了焦明眼前。這條大約兩米高一米寬的通道斜著向下延伸了出去,而通道兩側(cè)頂部還裝著外面有鐵絲防爆網(wǎng)包裹的長條防爆白熾燈。
光線有些昏暗,照著通道兩側(cè)刷著半人高綠漆的墻面。焦明微微彎了彎腰,毫不猶豫的朝著通道跑了進去。
“你怎么來了?”在通道的最深處,有一個大約二三十平米大小的空間??臻g里擺著一張鐵架床,一張組合式的書桌和一套燒煤球的爐子,爐子旁邊沿著墻角擺了四五個暖水壺。一個半躺在鐵架床上,身披棉質(zhì)軍大衣的中年人聽見了焦明的腳步聲。他扭頭看向焦明問道,“我又把日子過糊涂了?你不是得再過兩天才來替我么?”
焦明停下腳步,從自己的腰間抽出了BP機,這臺看上去不怎么大的小機器在焦明的手里上下一晃,從長方形就變成了一個圓盤的模樣。
“你這是在做莫斯?”中年人皺著眉頭問道,“老焦,你這莫不是腦殼壞了?”
“閉嘴吧你。”焦明瞪了一眼自己面前的同事,然后繼續(xù)低頭看著自己手里的羅盤,“你昨天晚上一直在這里吧?有沒有什么不對勁的?”
“沒啥不對勁的。”中年人皺了皺眉,他從床上坐直了身子,摸出一顆皺皺巴巴的香煙塞進嘴里,然后用火柴撩著了香煙后問道,“出什么事兒了?”
做完了檢查的焦明把羅盤收到了身側(cè),他確實沒有發(fā)現(xiàn)什么不對勁的地方——陣法本身很完整,運行過程中所收集和轉(zhuǎn)化的五行之氣也都在設(shè)計的范圍內(nèi)。
陣法沒有問題。
那……那個金行大妖是怎么進來的?
“我有個學生出事兒了。”焦明手里的羅盤逐漸縮小,重新變回了BP機的形狀,“昨天晚上有妖怪作祟,我這個學生今天來上課的時候性情大變——我查了一下,應(yīng)該是一個很厲害的金行妖怪作祟。”
“金行妖怪?那可不多見?!闭f到了正經(jīng)事上,這位抽著煙的中年人也頓時顯得嚴肅了不少,“那個孩子沒事吧?”
“人一點事兒都沒有,就是性情大變。”焦明簡略說了一下自己的發(fā)現(xiàn),“能把庚金之氣用的和辛金一樣,這妖怪道行不淺。老林,你確定昨天晚上沒什么奇怪的地方?”
“沒有?!绷謬A搖了搖頭,他指著一旁桌子上滿的都快溢出來的煙灰缸說道,“昨天晚上我就沒睡覺,護城陣運行的很平穩(wěn)——還順便劈死了兩個試圖越境的野妖,我都記在記錄本上了。”
焦明瞥了一眼記錄本,今天凌晨兩點二十五分和四點十七分,大陣在林國華的主持下發(fā)現(xiàn)了兩個木行的野妖。在三次警告無效后,大陣在云鶴樓東南五十五公里左右的東梁子湖湖畔生成了兩道火雷,將這兩頭試圖越境的野妖當場格殺。
大陣的感應(yīng)偵測沒出問題,殺傷和監(jiān)控也都運行的很好。
那這頭金行的妖怪是怎么潛入云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