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里翯知曉以烏吉達洛的膽識必定是要親自來找自己的,可他沒想到竟然這么快。
烏吉達洛踏入百里翯軍營,首先映入眼簾的,便是一座足有十米高的木臺,那高臺之上有一座精致的鐵籠,目測是用玄鐵所造,瞧著便是堅實無比。引路的士兵見烏吉達洛停下腳步,也沒有催促之意,只等他看完才繼續(xù)引著他朝著百里翯所在的王帳而去。
這時的烏吉達洛還不知道這特制的高臺,是百里翯為他而準備的。
在靠近王帳不遠處,一個清亮的男聲緩緩傳來,“塔勒王親自前來,本皇有失遠迎了?!蓖鯉ぶ畠?nèi),那人一襲黑衣從容而出。比之數(shù)月前在固北城外破廟一見,早已如同換了一人般。只見百里翯渾身透著王者霸氣,不帶一絲人的溫度,更有一股子獨屬于他的陰狠戾氣。
烏吉達洛很是不喜此刻百里翯給他的感覺,可他知曉自己此行所為何事,自己的喜好并不重要。
“見過巫皇。”烏吉達洛簡單的行了一個禮,以他們?nèi)缃竦纳矸?,他這個禮倒也不顯得示弱,無非就是當日拜謁醇仁帝時所施之禮。
百里翯嘴角帶笑,眼神中卻沒有半分笑意,“王爺車馬勞頓,本皇已著人備下酒宴,請?!睘跫_洛今早入北漠,百里翯竟也知曉他是車馬勞頓,想來他身邊也安插了不少的探子,不過也都不重要了,他今日敢來,便沒有想過還能出去。
王帳之前的守衛(wèi)立時分立兩側(cè),給烏吉達洛讓出了一條路,烏吉達洛一副恭敬不如從命的模樣,淡定的走過眾人,隨著百里翯進了王帳。穆托和巴拉亥也緊緊跟隨其后,一路上都未曾有人要求他們卸下兵刃,想來也是并不在意這些。
方才踏入王帳之內(nèi),烏吉達洛便嗅到一股沁人心脾的幽香,清淡中透著讓人放松的氣息,甚至他還覺得這香味很是熟悉。“巫皇用的香,極好?!睘跫_洛忍不住贊嘆道。
百里翯顧自在主位坐下,又示意烏吉達洛落座,緩緩道,“王爺謬贊了,據(jù)說這是幾百年前,南迦國一位宮廷花匠,用他培育出的花草調(diào)配而出的熏香,傳承至今仍被巫王宮保留使用,有叫人放松的功效,本皇試過卻是好東西,便一直帶在身邊?!?p> 烏吉達洛淡然回以一笑,仍在暗暗的吮吸這股子清幽的香味,只越發(fā)覺得熟悉,仿若他本就該認識這制香之人一般,不過這想法很快便被他壓了下去。
“巫皇,你我都不是那擅長轉(zhuǎn)彎抹角之人,小王也就唐突直言了?!本七^三巡,烏吉達洛不疾不徐的進入此行的正題?!拔冶蹦c南迦素來沒有仇怨,且你我疆土并不毗鄰,巫皇會放著眼前的辰國不管,越過國境擾我北漠,可是有所深意?恕小王蠢笨,還請巫皇指教?!?p> “哈哈哈哈,王爺當真不知?”百里翯放下酒杯,意味深長的看向烏吉達洛。
烏吉達洛雙眸微挑,嘴角笑意未消,竟是莫名透出了一股狠戾,“若是為她,巫皇便死了心罷?!泵魅瞬徽f暗話,這二人對彼此的了解都很深刻,藏著掖著倒顯得落了下風,是以當百里翯展露出自己的真實意圖那一刻,烏吉達洛便只能明著接招了。
百里翯忽然起身,提著酒杯走到烏吉達洛身邊,以一種極具壓迫力的方式俯視著烏吉達洛,“我只要她?!币蛔忠痪洌钢蝗莘瘩g的霸道與威壓。
兩人以這樣的方式對視良久,便是立于烏吉達洛身后的穆托和巴拉亥都感受道莫名的寒氣,不自覺的打了幾個寒顫,可眼前兩人卻沒有半分退讓之意。
良久,百里翯輕輕放下酒杯,朝著帳外的士兵吩咐了一句,“拿上來?!北阌袔讉€士兵領(lǐng)命退下。烏吉達洛不知道百里翯要拿什么出來,但他有種預感,定是叫他心下難安,不能承受之物。果然,片刻功夫之后,那幾個退下的士兵同幾十個士兵一起抬了數(shù)十個麻袋進入王帳。
“打開?!卑倮锫G輕聲吩咐,烏吉達洛的注意力都在那數(shù)十個麻袋之上,并未看到此刻的百里翯流露出那幾分叫人頭皮發(fā)麻的嗜血快感。
隨著那些士兵的動作,一顆顆血色模糊的頭顱從麻袋中滾了出來,烏吉達洛很快就分辨出那些都是北漠的士兵,每一顆人頭都曾經(jīng)屬于一個鮮活的北漠士兵。
烏吉達洛再難安座,他起身憤怒的朝著百里翯快步而去,士兵以為他要行刺,立時拔刀上前護在百里翯身前,其余人作勢要壓住烏吉達洛,卻被他輕松甩開。
“休要多事,退下?!卑倮锫G適時屏退左右,叫烏吉達洛身邊的人都退了下去,自己身前的護衛(wèi)也全都撤掉了,只留下那幾十個麻袋的頭顱。
穆托和巴拉亥此刻也都紅了雙眼,心中怒火儼然就要從眼底噴涌而出。
百里翯卻絲毫未曾改變神色,只是淡定的重復著那一句,“我只要她,這些人于我而言,都不值一提,我只要她?!?p> 烏吉達洛略略平靜了幾分,“巫皇放言許我塔勒城半月時間,便是料定了守城將領(lǐng)會請求馳援,又在半路伏擊馳援的兵將,便是要我死了自救這條心?!睘跫_洛想到了馳援注定不會太容易,但他卻真的從未料想百里翯會如此行事。
百里翯冷笑,“只要我想,頃刻間便可叫這些人自相殘殺,這對我本就不是難事。至于辰國,亦早晚是我囊中之物,何必急于一時。于我而言,此時最想要的不過只是一個她?!睘跫_洛知曉百里翯不是在夸大其詞,他原以為百里翯不會動用巫蠱之術(shù),而是用戰(zhàn)場上的明刀明槍與自己一戰(zhàn),可他不知,這人竟會變成如此模樣。
“巫皇已非昨日之人,你又憑何要她?”烏吉達洛按捺住內(nèi)心上涌的恨意,依舊平靜道。
自知命數(shù)難逃,烏吉達洛從未想過在自己應了命數(shù)之后,叫薛染守著他一輩子孤苦的,若說那時若她愿意,百里翯當然可以是她的選擇,可是如今,烏吉達洛便是做鬼都不會想薛染身邊又這樣一個魔鬼存在。
“哈哈哈哈,烏吉達洛,你可知我這雙瞳仁是紫藍雙瞳,而它又與薛染的淵源頗深?”百里翯沒有正面回答烏吉達洛。
烏吉達洛定定的望著百里翯那雙眼睛,想起那日自己被雪緣蝶群團團圍住,卻聞到那股子刺鼻的血腥味,他不讓自己去想,可他不能控制自己的腦袋去想清楚這件事。當日的血腥必定出自薛染手筆,他曾親眼在沙嶺見過那人發(fā)狂時的模樣,噬魂之蠱的力量源自南迦國,而那人所說的紫藍雙瞳,想必就是南迦國的秘法一類。
那么薛染,也會被他控制,而那懾人的力量便出自這雙眼眸,忽的,烏吉達洛悲涼慘笑,“是嘛,那我便…毀了它。”
說話間,一只弓弩自烏吉達洛袖中犀利而出,直逼百里翯雙瞳而去,那人卻不躲不閃,任由那利刃朝著自己的方向而來??删驮谀清蠹平倮锫G瞳仁之時,仿佛瞬間失了動力一般,竟筆直落地,隨著弩箭落地,烏吉達洛最后一絲希望也落空了。
百里翯輕聲奚落,“如今,你還有什么法寶啊,塔勒王?哈哈哈哈。”
有生之年,烏吉達洛又一次被深深的無力感裹挾。多年以前,他以少年之身進入叛軍陣營,憑借三寸不爛之舌和不由質(zhì)疑的王者霸氣解了危局,那時的他不過也就是個孩子,那是他第一次有無力之感,可他咬著牙撐了過來。
后來,薛染中毒蝶皇覺醒,他以為永遠失去了所愛,再一次陷入了無力感之中,可事實證明,老天還是眷顧他的。如今這一次,他才是徹徹底底的深感無力,因著他無論如何,也不可能護著他心尖之人周全了。他知曉自己回不去了,可以薛染的個性,必定會為了自己而來,屆時,百里翯以紫藍雙瞳控制了那人,一切便要天翻地覆了。
“我只要她。如今,塔勒王可還有所質(zhì)疑?”百里翯冰冷的話語字字戳著烏吉達洛的心口。那人至此再未說過一個字。
百里翯親自施展輕功將烏吉達洛送上那十米高臺之上為他精心打造的玄鐵牢籠,“烏吉達洛,這是本皇為你特制的,只待她來,一眼便可看見你,你猜,那時她會如何做呢?”
烏吉達洛沒有任何反應,百里翯也不惱,熟練的鎖上了玄鐵牢籠,站在籠外繼續(xù)自言自語道,“我想她一定會來救你吧,若她看到你如今像狗一樣被我關(guān)在籠子里,會怎么想,會恨我吧,哈哈哈哈?!?p> 烏吉達洛不知道百里翯為何會與從前判若兩人,仿若一瞬之間,為了屠殺而屠殺,為了狠戾而狠戾,為了討厭而討厭一般??伤缓捱@人,因著未經(jīng)他人苦,他亦不曾知曉自己若有百里翯的遭遇,會否隱忍到這一天才爆發(fā)。
穆托和巴拉亥就被吊在軍營校場的正中心,他們時刻都能看見自家主人,卻救不得。百里翯并未對他們?nèi)魏我粋€人動刑,一日三餐好生伺候著,只靜靜的等著那人到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