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聽說了嗎,葬陵昨天晚上有道血光沖天,今天一大早我就看見不少聽天樓的人來了!”
“何止聽說啊!我昨天剛剛要躺下床睡覺。就看著了那沖天血光啊!端的是無比嚇人!”
“聽天樓來人了?這不是屬于北荒嗎,難道洗劍閣的人不管管?”
“怎么管!我聽我在城里工作的大哥說的,說洗劍閣看守不利導(dǎo)致葬陵異動,寧帝已經(jīng)震怒了!這才讓聽天樓的人來接替他們?!?p> “來的人好像是聽天樓大公子楚悲秋,聽說楚公子前些時日已經(jīng)入了五境天地!”
黑袍人坐在這些人的后面,這坊間茶樓熙熙攘攘,不少人再次處歇腳,魚龍混在。最是聽些小道消息的絕妙場所。
黑袍遮住了少年俊秀的面孔,聽得幾人討論著楚悲秋,嘴角劃過一絲不屑。
“這楚大公子也是個悲情人物,道碑上面第五的存在竟愛上了魔道妖女,要不然早就不如六境了!恐怕王重陽也不是對手!”
“哎,話不能這么說,那王重陽能霸榜道碑第二這么多年,自然是有些手段的?!?p> “要說傳奇,還得是道碑上第一的劍仙洛辰!當(dāng)年以五境硬殺了兩名六境還能全身而退。這就是那王重陽不能比擬的?!?p> 少年氣息起伏不定,他們又怎知道為了拼殺那兩個該死的六境狗賊,姐姐洛清璃自爆殘魂才堪救下了他。
洛辰短期眼前的酒杯,緩緩飲了一口,杯中酒醇厚香甜,他卻滿嘴苦澀。
“太子殿下,楚悲秋已經(jīng)進(jìn)去了,洗劍閣好象并不死心,小劍仙尾隨著楚悲秋也進(jìn)去了?!?p> 洛辰身邊立著一個曼妙女子,溫婉若東海搖曳多姿的翠竹。她俯下身子,在洛辰耳邊低聲道。
“何必多禮,又不是在宮內(nèi)。”洛辰眼中閃過一絲無奈,道。
女子莞爾一笑,并不繼續(xù)說。只是靜靜的等著洛辰的回復(fù)。
女子叫溫如情,是洛辰姐姐洛情璃的貼身侍女,洛清璃跟他情同姐妹,她也是眼看著洛辰長大的。
“你去看看其他地方,這是北荒底盤,那四公主不可能沒有動作,我也不相信葬陵這么大動作其他圣地會無動于衷,多派些人查查那四公主的底細(xì)?!?p> 女子點頭,算是應(yīng)允了洛辰的吩咐。她抬腿欲走,又像是想起了什么,轉(zhuǎn)頭對著洛辰說:“大先生叫你去與他匯合。”
洛辰點點頭,示意自己知道了。
大先生是洛清年間國之柱梁,十萬里太荒中除卻道生雙帝外最風(fēng)采綽約的那個人。
倘若是生于另一個時代,或許大先生也可上奪天命鑄就帝位。
大先生此番前來葬陵,多半是因為他放出的東西。
洛辰不知道他放出來的有多么恐怖,但是能用洛天帝之命封印的東西勢必不會是凡物,而大先生親自前來也能說明這一點。
道宮大先生柳清南,洛清年間的柳劍神,現(xiàn)在太荒僅存的九十九位十境至尊之一,無論哪個名號拿出來都足夠嚇人。
他對洛辰很溫和,自小教導(dǎo)洛辰習(xí)劍,從來沒對他嚴(yán)厲半分。即使小時洛辰經(jīng)常犯錯。
“你將那些東西放出來了?”大先生摸了摸洛辰的頭,問道。
“嗯?!?p> 他眼神中泛起點點亮光,劍意竟洶涌的翻騰起來,自洛天帝身死以后,他很久沒流露過這劍意了。
凡塵劍,劍斬仙。
他似是想起了那段與洛長生討伐諸天的日子,眸中閃過的光亮似是憶起了那段崢嶸歲月。
“那些東西不是什么好東西。你要適可而止,切記萬不可沉迷這種力量?!?p> 洛辰點點頭,若說這世間還有誰會對他好,三位先生和溫如情絕對在其中之列。
“您此次前來只是為了告訴我這些嗎?”
大先生抬頭望天,“當(dāng)然不是,那是你的造化。既然你選擇了放出了他,那到時若是有禍端也應(yīng)該由你一并解決。而我今天來葬陵,是來了解這段夙愿的?!?p> 洛辰有些不好的預(yù)感,能讓大先生親自前來的,尋遍太荒一只手可以數(shù)得過來。
兩人談話間,葬陵內(nèi)陡然爆發(fā)了血光,煞氣沖天,天空中竟鬼影重重,血云遮蔽了太陽,這方世界都籠罩在血色陰影里。
“這是什么東西?世界末日了嗎?”
“大家不要亂動,萬不可自亂陣腳。葬陵已經(jīng)進(jìn)去聽天樓的人了。相信他們會給我們解決這場災(zāi)難的!”
天空中血云越積越濃,陣陣血雨從天空中散落。雨水滴落之處竟然能融化萬物。最后化作了一灘血水。
“這是天災(zāi)嗎?為什么沒有人來管管啊!”
“聽天樓的人不是在里面嗎,為什么這雨水還能滲出來啊!”
“救救我......”
大先生看了眼血雨,沒出聲。良久,嘆了口氣?!斑@都是你的手筆?”
洛辰默不作聲,他知道瞞不住這幾位先生。
“罷了。你也是個苦命的孩子,往后切不可如此草芥人命?!?p> 放出了那些東西,就要承受怨氣帶來的血咒,血咒惡毒的很,隨血液傳遞給一代又一代,無人能活過二十五歲。
洛辰臉上出奇的平淡,無喜無悲。眸光一片清明,似有一片靜湖,無邊無際,”其實對我來說,活多久都一樣,先生不說我也明白,我這輩子是無法離開這一畝三分地的,那多活幾十年又如何?二先生說知禮樂,懂規(guī)矩,行君子之事,養(yǎng)浩然之氣,于人,于家,與國而無怨且有用者,可稱為人,我這樣的人,于人來說無人知曉,又無法再父母先生面前一盡孝道,幾年來與先生們相依為命,姑且算是一個家,但這一個家我也沒法挑起大梁,更別提于國,太荒四地,已經(jīng)寧氏為尊了,而我連葬陵都沒法走出去,何談報國?若我這般于人,于國,于家無用者,想來一死也算是一種上乘?!?p> 大先生沒說什么,似有千言萬語,卻梗在喉嚨,最后幽幽一嘆,:“白夜教的好?!?p> 洛辰微微一笑,不甚在意。
他背負(fù)的血咒,身為帝子滿身天賦付之東流,好在有二先生教他讀書習(xí)字,四書五經(jīng)倒也讀的通透。
大先生仰望著天空。好像在期待這什么。
突然,天空中想起了陣陣鼓聲,又猛地爆發(fā)了震耳欲聾的鐘鳴。仿若大道之音,直抵心靈。
“來了。”大先生瞇眼,他怎么會不熟悉呢,這正是寧天帝寧無極的弟弟樂帝寧無缺的兵器。晨鐘暮鼓。
“先生本可以活得更久。”洛辰顫聲道。
“可沒時間了呀。”
“天塌下來,總有高個子去頂?!?p> “總有人要頂,有人頂就有人死,白夜教過你的,我不入地獄誰入地獄?”
洛辰不再言語,俯身跪地嗎,重重的磕了三個頭,“先生之志,做弟子的不方便阻攔,若先生殉道,弟子會報仇的?!?p> 柳清南面露苦笑,他想說的有很多,但最后什么也沒說,許是因為不知道該怎么說,從哪兒說,葬陵十萬里荒山里有許多人,走出來便能攪動乾坤,翻云覆雨,他們不出來,這葬陵毀不毀與他們沒關(guān)系,只是換個落腳的地方罷了,可他柳清南不一樣,葬陵埋葬了洛帝麾下百萬雄師的尸骸,他們不是該死之人,但死在了葬陵,柳清南是最后一個,他選擇了當(dāng)這個撐天人,讓這百萬雄師長眠之地不受打擾。
他月白色長袍鼓動進(jìn)陣陣罡風(fēng),猛然飛向了天宇。
寧無缺是個俊美男子,面若冠玉,臉龐白皙,隱隱間有音韻飛舞在周圍。
在這個稱帝極為困難的時代,在這個被道生雙帝占有的時代,成帝者寥寥無幾,若非有大毅力者不可為帝。
他眉毛一挑,看著眼前已經(jīng)垂垂老矣的柳清南,“這是你道宮的手筆?”
大先生默不作聲,僅僅盯著眼前的男子,眼眸中流露出莫名的光彩。
“你今日來是干什么?給那孩子討個說法?又或者是攔下我來讓這十萬里葬陵來承受這血雨腥風(fēng)?那你又與域外妖魔何異?”
“孩子在外面受了氣,總要有人給他出頭的。他才十幾歲,憋在心里會出大問題的?!?p> 寧無缺不可置否,當(dāng)年的事情他還在閉關(guān)沖帝,對于這些也是出關(guān)以后才知道的,他并不否認(rèn)他大哥寧無極的做法,但是對于洛辰來說,確實很殘忍。
這個世界哪兒來的那么多人情味,無非成王敗寇罷了,洛天帝選擇了這樣的作法,那后果就要有他的后代承擔(dān)。
“出劍吧!”
他話音剛落,柳清南白發(fā)飛揚(yáng),竟突然間變成了血紅,寧無缺眉宇之間閃過一絲凝重,他眼前這位對洛辰慈眉善目的老人當(dāng)年可是在戰(zhàn)場以殺正名的殺劍神。
他手里多出了一把劍,血紅色劍芒噴薄,空氣驟然陰冷了下來。
劍名君歸,飲過神血!
君歸在殺了真神那一刻就已經(jīng)斷了,凡兵不可弒神,因為他沒有那個命格。
他手中的劍骨,也可以說是柳清南的精氣神。
洛辰很想看看誰跟大先生過招。但兩人境界實在是太高,他們怕將這十萬里葬陵化為烏有,早早的飛到了高空。憑洛辰的實力,實在是難以望見。
血紅色天幕中道韻流轉(zhuǎn),陣陣音律劍鳴不斷,血雨紛飛,遮天蔽日的雨滴落下來,這片土地上的人們哀嚎不斷。
早些年間洛辰父親也告訴過洛辰心中存有善念,但姐姐魂飛魄散那一日。以前那個懵懂的洛辰早就死在了寧天帝的陰影里了。
活著的只有滿心仇恨扭曲的洛辰。
此刻他聽著耳邊充斥的鬼哭狼嚎,竟流露出一絲瘆人的冷笑。
氤氳四溢,兩帝交鋒竟拼了個半斤八兩,寧無缺有點詫異了,他也親身參與了那一戰(zhàn),那一戰(zhàn)的慘烈程度他有切身體會,奈何當(dāng)時修為尚低,根本參與不到柳清南的戰(zhàn)場中去,但他知道,這位劍神大人在當(dāng)年那一戰(zhàn)被域外妖邪聯(lián)手下了世間最惡毒的詛咒,此刻竟能與他這新證道的樂帝不分伯仲。
“劍神厲害,果真對得起這一身名號?!睂師o缺抹了抹嘴角的血跡,兩人拼到這種地步已經(jīng)不是簡單的招式可以解決的了。
柳清南同樣不太好受,詛咒之陰毒實在是聞所未聞,饒是他這般風(fēng)流人物也應(yīng)付的頭疼,現(xiàn)在又面對一位朝氣蓬勃的新帝,天知道他此刻到底傷勢多么深沉。
“一招定勝負(fù)吧”寧無缺凝望著眼前發(fā)絲飛舞的男人,沉聲道。
柳清南點點頭,他知道這一招定的絕非勝負(fù),實際上寧無極在鏟除了洛長生之后于這片天地間已然是再無敵手,他親弟弟證帝,對于他,對于太荒生靈都沒有任何好處。
所以寧無缺來此,縱使他殺死了柳清南,也絕對活著出不了這十萬里葬陵。
而他自己也明白這一點,在他沒有成帝之前他就明白了,但沒見過這九境風(fēng)采止步于八境他又怎能安心?此行,雖死,無憾。
兩人周遭氣機(jī)流動,高空的罡風(fēng)猛的拂過,刮得人臉生疼,柳清南深吸一口氣,焚寂抖動出血紅色的妖異光芒,劍氣縱橫于這方天地,遮天閉幕。
寧無缺忍不住感嘆,柳清南的的確確對得起道生雙帝之下最無敵的稱號,眼前的攻伐之術(shù)在帝境稍有不留神也會殞命于此。若是他尚在巔峰,自己能接得住他幾劍尚未可知。
“君不歸?!陛p語從柳清南口中吐出,劍氣樂韻終于轟炸在一起。
轟!天空中爆出刺目的白光,洛辰抬頭望天,眼角濕潤,他自是明白自家先生的身體情況,而外敵來此,不戰(zhàn)不可。
洛清氏已經(jīng)隱退到了十萬里葬陵中,而寧無極選擇趕盡殺絕不給這些前朝舊民一絲活路,作為洛清年間的國柱,柳清南不戰(zhàn),不行。
他也隱隱猜測到了自家先生意欲何為,他想用自己的命給這葬陵十萬里換取一個太平,畢竟有太多的無辜人,恐怕落到寧明氏手中將活得不盡人意。
大先生殺了很多人,但那些都是該死的人,他不覺得不該死的人要替別人承受一些不該承受的東西。
所以他選擇站出來,用自己的命來堵住寧明氏的嘴。
洛辰雙眸泛紅,寧明氏啊寧明氏,先是逼死了母后和姐姐,此刻竟又逼死他的老師,這筆帳,我們慢慢算。
血雨已經(jīng)停了,但此刻天中又積壓了黑云,煌煌天威,仿若要滅世一般。
天哭,帝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