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紅的烙鐵碰上細嫩的肉皮頓時炙烤出一陣輕煙,隨著酒糟鼻頭的小吏口中發(fā)出一陣哀嚎,張子布頂著一雙犯沉的眼皮呵斥道,“你說還是不說?”
“無可奉告!”
看著那平日里插科打諢的白胖漢子倒長了錚錚鐵骨,張子布倒有些驚奇。
刑訊房的大門一開,吳景笑道,“我見過這個人,平日里諂媚的事兒沒少做,沒想到知人知面不知心,他倒是嘴緊的。”
張子布則撫掌發(fā)笑,“若說韜光養(yǎng)晦誰比得上您呢?”
吳景笑得諢和,活像只老狐貍,連連擺手道,“僥幸罷了,若是沒有魯子敬早做提醒,只怕生死大事未必能如此輕易逃脫,對了,子敬來軍中還未請他吃上一杯青梅酒,怎么人就沒影了?”
“暮春驟雨,他家中產(chǎn)業(yè)還有糧莊,能脫身前來報信已經(jīng)實屬不易,子敬倒是個敦厚人。”張子布說道。
兩人淺談幾句,身后忽然站出來兩個少年,“舅父,別光寒暄,還不快幫我引見一下?”
“哦,瞧我這記性,倒把正事給忘了?!眳蔷耙慌念~頭,“你快看看,這是我外甥權(quán)兒,策兒的二弟,前腳剛游學(xué)歸來,這后腳就非得拉著我來見你,說什么張公名動天下,必然得見上一見,這見張公一面勝讀書萬卷?。 ?p> “瞧你這張利嘴?!睆堈研χ噶酥竻蔷?,談笑間只見兩個后生恭敬施禮。
“晚輩孫權(quán),拜見張公。”
“晚輩朱然,拜見張公?!?p> “好!好哇!”張子布捋著胡須道,“孫家輩有才人出,主公武能攻城,二公子儒雅治世,正是江東的好時候!”
孫權(quán)謙虛道,“晚輩愧不敢當,素聞張公博學(xué),能有張公一半,晚輩便知足?!?p> “倒是謙虛恭敬?!睆堊硬伎戳丝匆慌哉趯徲嵉姆枪ヌ谜欁?,道,“我當真想跟兩位公子一敘,只是今日還有要務(wù)在身,抽不得空?!?p> 張子布嘆氣,連日來,他審問這個非攻堂諜子可謂是晝夜無眠,將那暗門堵死,又將刑訊房四周的圍墻柵欄全都檢查了一個遍,確定再無暗門后,還要提防會不會有生人混入其中。
身邊用的也都是信得過的熟臉,除了韓當麾下的尹坦坐鎮(zhèn)以外,孫賁還派了兩隊親信在刑訊房外四處巡邏,生怕一不小心會漏了這條大魚。
孫權(quán)看張子布神色疲憊,頓時領(lǐng)悟其中利害。
”張公若是有什么為難之處,或許我和小兄弟朱然能幫上一些忙。”孫權(quán)拱手道。
“哦?”張昭眼前一亮,頓時爽朗道,“想不到二公子小小年紀竟然有如此心思?!?p> 思索了一會兒,張子布緩緩道,“這樣,前兩天我們在審訊另一個刺客時,得了一條消息,是刺客曾在城中瓶子巷落腳,然而瓶子巷魚龍混雜,派出去了兩隊兵士都沒有找到有用的證據(jù),二公子若能有所收獲,就算是幫上主公的大忙了!”
孫權(quán)拱手應(yīng)下,出監(jiān)牢前,吳景將孫權(quán)和朱然兄弟兩個叫道跟前。
“瓶子巷是什么地方,你們知道吧?”吳景問道。
孫仲謀點點頭,“游學(xué)之時也曾見過文人墨客吃花酒,舅父放心,這并不新鮮?!?p> “嗯。”吳景道,“若是喜歡屋子里什么丫鬟做貼身侍女,你娘那邊都肯給你,可別被外面污糟女子迷了眼?!?p> “舅父放心?!睂O仲謀拱手道,“我定不負舅父期望。”
“還有,你這一趟好好查,我相信你們一定能有所收獲?!?p> 吳景忽然挑眉神秘兮兮地一笑,把孫權(quán)和朱然兩人倒弄得摸不著頭腦,“舅父難不成能掐會算?”
“快去吧,還得囑咐你一聲,瓶子巷那邊少不了有發(fā)了軍餉,游手好閑的軍中小卒,記得別管太嚴?!?p> “孫權(quán)明白?!?p> 兩道少年身影結(jié)伴相行,吳景遠遠地看著這兄弟二人,兀自在院中嘀咕道,“我雖然沒有能掐會算的本事,可我了解人心吶!”
那監(jiān)牢中張子布提起瓶子巷的時候,孫權(quán)和朱然在跟張昭相互對視交談,除了他吳景,誰也沒有注意到被捆起來吊著打的非攻堂胖諜子眼底閃過的一絲惡寒。
老油子最了解老油子,能讓那酒糟鼻子如此擔心的,必然是這案子的豁口。
至于之后……只要能撬開一張嘴,這事情也就不難了。
瓶子巷,看來里面大有文章??!
……
兩個十四歲的少年雖不算出自名門,倒也潔身自好。
行至瓶子巷,這滿街的脂粉味兒濃,街邊兩旁的不乏年齡比吳夫人還大的婦人。
同是煙花之地,瓶子巷比起揚春三絕那種有名的藝館差了可就不止一星半點。
迎面走過去,有的是半老徐娘,有的是姿色平平,模樣底子俊俏些的甚至還有臉面生瘡的,即便是用一層厚厚的脂粉蓋上,仍覺得面目可憎。
“仲謀,咱們走快些?!?p> 朱然和孫權(quán)兩個清秀儒生,雖不算衣著華服,可此地也甚少踏足面如冠玉的公子哥兒,因此一路上沒少被那些能當他們母親的鄉(xiāng)野女子調(diào)戲。
朱然皺了皺眉頭,“仲謀,你說張公請來的軍隊在哪兒???”
孫權(quán)也輕聲嘆氣,“只怕都拿著銀錢在樓上房間落座呢。”
“那咱還怎么查?。俊敝烊坏难壑谐錆M了疑惑。
孫仲謀擺擺手,“不妨事,先找到當職的兵卒再說。”
兩個少年正在瓶子巷中穿梭,忽見一丫鬟被一婦人推翻在地,口中說得盡是些污糟話,“小浪蹄子,才買過來幾天就想著勾搭爺們兒?老娘的熟客也敢搶?這種事情也做得出來?妄我給你一口飯吃!“
那小丫鬟估摸十二歲左右,粗布衣衫難掩姿色,一雙剪瞳眸子似噙了一汪春水,癱坐在地上,一雙金蓮被凍得有些發(fā)紅。
“我沒有,是他叫我的,我也不知道他要干嘛!”
正說著,那歹毒婦人忽然從手中拿出來一把剪刀,“好哇,今兒我就毀了你這張臉,省得你長大了當了個狐媚子禍害人!”
朱然見狀就要沖上去,“仲謀,這事兒還能不管?”
“小施!回來!”
眼見朱然沖上去,孫權(quán)脫口而出。
不想這一聲卻讓那倒地的小丫鬟轉(zhuǎn)頭看向?qū)O仲謀,一個愣神的功夫,歹毒婦人的剪刀便已落在小丫鬟的肩頭上。
“?。?!”登時一聲慘叫哀嚎,鮮血如瀑布涌出濕滿衣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