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春夜風(fēng)輕拂,魯子敬帶著一個伙計站在軍營外,等待著白展堂的到來。
“喲,這位是魯記布莊的掌柜吧?”小卒見魯肅頓生三分親近,拿了一個粗瓷大碗倒了一碗粗茶雙手遞給了魯子敬道,“昔日魯掌柜在城郊施粥,是家慈得了一碗粟米粥方才有命來投我,每逢佳節(jié),家慈總要咂嘴思念好久,說那是她生平吃過最好吃的東西?!?p> 魯肅拱手道,“那定是餓極了,人在餓時,能吃上一碗清粥便是給了成山的山珍也不換嘞?!?p> 笑著接過粗茶,小卒又搬來長凳,請魯子敬和身邊伙計坐下,給伙計倒了一碗粗茶,三人話家常。
不多時,只見軍營前出現(xiàn)了一人,俊朗面孔上有些炭灰,身上衣衫多有殘破,似有一場惡戰(zhàn)后未來得及梳洗,便匆匆趕來。
“子敬真是好人緣啊?!卑渍固眯χ嘤?,身后不遠處跟著一人,正是剛剛擺脫了小喬糾纏的周瑜。
“主公說笑,不過是做些市坊生意,混口飯吃,順便認識了幾個人罷了?!濒斪泳匆姲渍固糜H至,起身拱手施禮。
白展堂雙手扶起魯子敬,笑道,“子敬真是太謙虛了,橫江城樊能殘部作亂,舅父吳景當替子敬請首功?!?p> 魯子敬連連擺手起身,“主公謬贊,吳將軍謬贊,魯肅不過是走街串巷,得來些市井消息,提前知會了吳將軍一聲罷了。”
說話間,白展堂請了魯子敬入軍營正廳一敘。
暮春清茶座上賓,周瑜也打開了話匣。
“能在短短兩個時辰拿到敵軍將士兵卒多少,馬匹幾何,大致去了哪,這可不是光憑些市井消息就能得來的。”周公瑾上前笑道。
魯子敬捋了捋胡須,也是眼含笑意,“魯肅斗膽說一句,一看二位就是不當家啊,所謂不當家不知道柴米貴,江左糧倉共計三家,大體數(shù)量我們各自心中有數(shù),我要想知道,只需看過樊能余部得糧多少推算消耗,就可知大抵人數(shù),我想知道馬匹幾何,只需待大軍撤離后,觀驗馬糞,再推算時日,便可知道馬匹數(shù)量。至于去向……只需一張米店輿圖和車轍痕跡,再加上沿途魯家小店的伙計帶話,這些對于我們這些混口飯吃的人,其實這些都不算是什么本事,只是有心罷了?!?p> “子敬有心了?!卑渍固霉笆直阋Q謝。
魯子敬連忙起身扶住了白展堂,“主公這可是要折煞我了,本來此番前來是在進城時得了消息,聽聞有一精瘦男子曾在曲阿城郊外吃酒,男子付錢時腰間令牌似乎是非攻堂所持,便來報我,時值春雨如瀑,信鴿無法出行,我便想著親自前來告知一番,看主公這架勢,我似乎是來晚了?!?p> “不晚不晚?!卑渍固脭[手,“只要我還活著,這消息怎么都不算晚,素聞糧店屯米最怕大雨,子敬糧店只怕正是繁忙之際,還不惜風(fēng)塵仆仆前來奔走相告,這份情誼我自然是記下了?!?p> 白展堂坐下時,只覺得前胸后背有些發(fā)涼,低頭一看,這衣衫已經(jīng)被刺客攪爛,連忙起身先去換一身衣物,叮囑周公瑾好生招待魯子敬。
回到自己軍帳中,白展堂正打算隨手揀了一件黑色內(nèi)襯穿上,卻不想屋外傳來一陣敲門聲。
“白大哥,這衣服是我自己縫制的,你若不嫌棄,不如穿上試試?!蔽萃饴曇艉盟沏y鈴悅耳,話語中帶了三分嬌羞。
“姐,他都不救我,你還給他縫衣服?軍中事務(wù)本就繁雜,此一戰(zhàn)又有多少傷兵等你救治,你卻點燈熬油地給他做女紅,真不知道你怎么想的!”
“靈珊你真是越來越?jīng)]規(guī)矩了?!?p> 兩個聲音打鬧著似乎漸行漸遠,白展堂開門時,只能遠遠瞧見二喬的身影。
銅雀春深鎖二喬,如今換了他白展堂當這江東的小霸王,等到三國成鼎立之勢,又該如何?
將長衫穿在身上,只見衣衫針腳細密,衣物貼膚,似乎已經(jīng)漿洗過一遍,才會有這般柔軟膚感。細嗅之下,還有一股若有似無的幽香。
“還是靈蘊知道疼人兒??!”
白展堂抬頭望著一輪圓月,沒來由地想起了自己前世后半輩子都穿著針腳細密的衣衫,如今漂泊許久沒得穿,這才知道這針腳難得,情誼更是難得。
換好衣衫朝著正廳方向走去,隱隱聽見屋內(nèi)兩人歡談傳來笑聲。
“依子敬之見,兗州一戰(zhàn),子敬更看好呂布?”
“非也?!濒斪泳磽u頭,“呂奉先亂世英雄威振天下,眼下雖有巨野部將薛蘭為曹操所殺,但未曾傷及筋骨,直言說就是呂奉先有將才之風(fēng),除先主公孫破虜將軍能與之匹敵以外,可是說當事之人單論勇武,無出其右,可我并不看好他?!?p> 周公瑾聞言往嘴邊送了一口茶笑道,“哦?子敬詳細說說?!?p> 魯肅點頭笑道,“空有匹夫之勇,未有明君之謀,雖身側(cè)有陳宮進言獻策,然而難免剛愎自用,仗著一身勇武,未必肯聽啊?!?p> “子敬好見識?!卑渍固谜f著,跨步進屋,魯肅雖在當世,卻不畏浮云遮望眼,從后世觀之,自然是有前瞻遠矚的本事。
魯子敬見狀正要起身,被白展堂攔下道,“昔日相交于危困,自不用理會那些虛禮。”
“那魯肅有一言,便是不吐不快了?!闭f著,魯子敬捋著下巴上的胡須道,“主公勇武以霸王在世的名號立足江東,可是想做第二個呂布?”
白展堂聽了這話,連忙咋舌。
眼下還與呂布素未謀面,不過單從旁人口中,便可知道呂布勇武,有方天畫戟,有赤兔馬,又精騎善射,膂力過人,便擔(dān)得起‘飛將’一稱。
白展堂呢?
倒與呂布有一半相似,是個飛賊。
飛將與飛賊,一字之差,差之千里。
白展堂看著面前等著回答的魯子敬,只是哧哧作笑。
周公瑾則開解道,“子敬所問,無非是想問兄長是想成為一個將才、一方諸侯、還是一個明君?”
白展堂端起茶碗開懷道,“哎呀,我可沒想那么多,要是沒遇見你們啊,我就想做個富家翁,一妻一妾,兩個大宅子,再開上一個生意紅火的老白涮肉坊,路見不平,拔刀相助,天下奉我為大俠,何等暢快?”
周公瑾聞言只是笑著搖頭。
魯子敬聽了也是連連大笑。
在兩人耳中,老白這番發(fā)自肺腑的壯志豪情,倒成了一番玩笑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