靈蘊由劉府下人引著還未來得及出府門,忽然出現(xiàn)一個副將帶頭,引了三十多個官兵便團(tuán)團(tuán)將靈蘊圍住。
“拿下!”
說話間,三十幾個人手持長槍,將那長槍尖兒對準(zhǔn)了靈蘊。
副將的身側(cè),正站著一個裨將,正是前幾日看城門的那位。
“姑娘莫怪,只是隱約記得,幾天前城門前,有個腿受傷的人,正是姑娘此行的同伴。”那裨將連忙上前拱手,“若是姑娘知道來者身份,只要說出實情,在下愿意看在往日救我老母性命的情面上保證姑娘絕對安全。”
那裨將的眼神急切,副將也上前道,“我家主公仁厚,定不會與姑娘為難,方才跟在身旁的青壯去哪了?”
劉府中的仆從連忙跪地道,“稟張將軍,方才那人肚子疼,跟著下人去后院如廁去了?!?p> 見情勢不妙,靈蘊緊咬著嘴唇,臉色愈發(fā)難堪。
萍水相逢,本來她一個女流之輩不敢摻合進(jìn)來,只是,白展堂救過她性命,此后夢中便有了風(fēng)流倜儻的白大哥,又叫她如何能忍心看著白展堂死在曲阿城?
秀眉微蹙,只盼著白展堂能夠翻墻逃出去別被人抓住,絲毫不顧及自己安危,心中卻又分外焦急,在三十多柄長槍面前,靈蘊愣是一個字都沒說出來。
看著靈蘊面對如此架勢,仍然不為所動,白展堂心中如何不感動?
“各位不是找我嗎?”白展堂站定在后院,笑道,“動這一個小女子做什么?”
正說著三十多個兵士立馬將白展堂團(tuán)團(tuán)圍住。
“白大哥!”本心心念念想著讓白展堂翻身跳墻出去的靈蘊,面對刀槍都臨危不懼,見了去而復(fù)返的白展堂反倒是泫然欲泣。
白展堂笑著看向張副將,“這位將軍,不知道你所謂何事啊?”
裨將搶先一步上前道,“你腿上有傷?”
“有啊?!卑渍固命c點頭,連忙拿出前世那副市井嘴臉,如同看著自家街坊鄰居道,“喲,這位不是前兩天在城門見的那位軍爺嗎?軍爺有什么吩咐?”
裨將冷眼看著白展堂道,“你那天說你的腿傷是怎么造成的?”
“猛禽傷的?!?p> 看著白展堂對答如流,那張副將也是皺了皺眉頭,朝著守門裨將看了一眼。
守門裨將連忙拱手作揖道,“張將軍,那日守城門時,因有醫(yī)女靈蘊作保,我并未查看對方傷口,如果是猛禽所傷,那自然不是我們要找的人,但如果他不是被猛禽所傷,只怕如此行騙,即便不是我們要找的人,也定脫不了干系!”
說著,兩個士兵上前直接把白展堂放倒,就要查驗傷口。
靈蘊此時手心發(fā)汗,她深知白展堂的傷口是刀口所致,這幫人常年從軍,絕對沒有看不出來的可能。
此刻,她滿心悔恨,白大哥還不如一走了之的好,這樣最起碼沒有對證,只要搬出家世,總要給她族中長輩幾分薄面,如今這一遭查驗確定后,不光白大哥無法脫身,就連她自身都涉嫌偽證騙過守門裨將的嫌疑。
她知道白展堂是個重情重義的好男兒,可是總不能兩人都死在此處做了一對野鴛鴦!
想到此處,雙眸頓時含了幾分淚意,罷了,若是能和白大哥同生共死,這輩子也算值了,只是對不起爹娘養(yǎng)育。
靈蘊如此想著,反觀被兵卒摁在地上撩開褲腿的白展堂卻是一臉淡定,甚至還對靈蘊使了個眼色。
這讓靈蘊頓生疑惑,死局當(dāng)前,難不成白大哥還有什么脫困的法子么?
正想著,只見身旁兩個檢查過傷口的小卒已經(jīng)起身回稟。
“張將軍,傷口的確是被猛禽捉咬的痕跡?!?p> 裨將和張副將一同上前,只見那傷口仍是一團(tuán)抓爛的模糊血肉,只是在血肉之中還生了一塊血痂出來。
“行軍多年,我也曾被鳥獸傷過,這的確是猛禽所傷不錯,只是你已經(jīng)進(jìn)城幾日,這血肉為何仍是一團(tuán)模糊?”
見對方疑慮,白展堂連忙拱手道,“不瞞這位將軍,我這幾日用過藥本已經(jīng)大好,只是這府中恭桶不似鄉(xiāng)野間那般隨意,我方才如廁之時一不小心將口子蹲裂,早已結(jié)好的血痂又掉落了一大塊,索性直接被我扯了下來?!?p> 聽了這番解釋,眾人頓時覺得好生無趣。
那張副將似乎不死心,又細(xì)細(xì)地問了一遍。
只聽白展堂叫苦不迭道,“我這一身傷痛,還不是為了給劉公子捉蟲解悶,還好府上公子體貼,賞了三貫錢給我,只是方才劉府的老爺一怒之下又把那蛐蛐放了,小人生怕劉公子反悔,將這銀錢也要回去,這才小心護(hù)著,打算抓緊出府?!?p> 眼見面前這個視財如命的小人物,張副將頓時沒了興趣。
三十多柄長槍撤走收兵,白展堂和靈蘊這才敢擦了擦額頭上的細(xì)密汗珠相視一笑。
“抓緊出府吧。”白展堂一瘸一拐地正要走,偏偏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身后又傳來一道聲音,“白大哥這是哪里去?”
順著聲音一轉(zhuǎn)頭,白展堂看見了劉基公子似笑非笑的俊秀面孔。
只見那被劉繇刺史賞了幾個巴掌的劉基公子此刻便是闊步朝著白展堂走來,低聲道,“你信不信我現(xiàn)在只要一喊,就會有人抓你?”
白展堂連忙裝傻充愣道,“小公子在說什么?我怎么聽不懂?”
“聽不懂?”小紈绔在白展堂耳邊輕聲道,“你來府上的時候明明雙腿有恙,卻佯裝正常,怎么這么巧,在被人發(fā)現(xiàn)的時候又裂開了傷口?”
“這不是您府上的恭桶太高嗎?”白展堂訕笑著解釋道。
那小紈绔卻氣定神閑繼續(xù)道,“別人不了解,我還不了嗎?七歲時候我曾經(jīng)腿傷難愈,那恭桶便是不高不低才堪為我用?!?p> “小人的腿長自然和小公子腿長不一樣?!?p> “那白大哥不如跟我一道剖開府上鷂鷹的肚子?那鷂鷹我餓了兩天,正是攻擊力最強的時候,見血就撲,這點白大哥……哦不,孫大哥應(yīng)該比我更懂。”說著,劉基刻意看了白展堂的表情,而后不動聲色的一笑,“如果我所猜不錯,那鷂鷹的胃袋中剛存了幾塊人類的皮肉,是不是真的一看便知?!?p> 聽著這小紈绔的分析,白展堂不自覺喉頭一動,臉側(cè)一道汗珠正快速滴落。
白展堂方才就是借著上廁所的由頭,跑到了后院中拿了鷂鷹,在自己腿部舊傷之上,又添了新傷。
這劉基分析得一點不錯,只是,看著面前平日里只知道斗蛐蛐的小紈绔,倒真是個深藏不露的神鬼。
方才剛剛逃過一劫的白展堂,聽了這一番話頓時如臨大敵,背后的手上卻已經(jīng)化掌為指,隨時準(zhǔn)備著點了這小紈绔的穴道,就算自己不能逃出去,也絕不能搭上靈蘊一條性命。
小紈绔忽然輕聲道,“我可以不說出去,但你們要答應(yīng)我一個條件。”
白展堂不動聲色地看著面前的劉基,忽然覺得這孩童的皮肉下倒藏了個高深莫測的棋手一般。
“相逢便是有緣?!眲⒒笆值?,“白大哥不如跟我到書房一敘?!?p> “小公子相邀,小人豈敢不從?”說著,白展堂帶著靈蘊重新回到了后院。
劉繇府上府兵怎么也得有個幾百人,白展堂此時傷腿一條,再帶上不會武功的靈蘊,要想在劉繇眼皮子底下逃出生天,只怕難如登天。
兩人現(xiàn)在就是刀架在脖子上,只有乖乖聽從的份兒。
只是沒想到這持刀之人不是劉繇,也不是張副將,而是一個看似紈绔的小公子。
書房大門打開,只見書簡堆滿了案幾。
《論語》、《左傳》等書籍正放在案幾手邊,而桌面上敞開的是一部《戰(zhàn)國策》。
“世人只道小公子是個膏粱子弟,誰又知道,這小公子竟是個滴水不漏的天縱奇才?”白展堂此刻便也明人不說暗話,開口夸贊道。
“世人還只道孫伯符是位勇武無雙的將軍,誰知道孫郎竟也能偽裝成市井小民?”
劉基的書房并沒有外人,負(fù)手而立,看著白展堂,前者的身量不高,氣場卻不弱,“伯符大哥,我要借你的手殺一個人。”
“劉公子要想殺人還用借我的手?”白展堂挑眉問道。
“不瞞你說,都是些家事?!眲⒒D了頓,口中品著三生湯,繼續(xù)道,“我父乃齊孝王幼子分支,地位并不顯赫,家族中更看好嫡出的伯父劉岱,后因為我父親年少時娶了如今主母,才逐漸有了今天這個位置。”
白展堂愣了愣,“我只聽說劉刺史曾從賊人手中救下叔父,還不知道這深閨中事?!?p> “家丑不可外揚,只是主母膝下無子,早些年便將侄子霍方過繼到了自己名下,認(rèn)了我父親做義父,有將家中姐妹許配給霍方,本也是一樁好事,誰知道,父親三十多歲才得了我?!?p> “高門大族的家中恩怨,戲文中倒是有不少?!卑渍固糜弥腹?jié)點了點桌子,“你指望用我殺了你義兄霍方?”
“霍方在軍中也是個驍勇將士,殺了霍方對你們大軍奪城沒有壞處。”劉基目光如炬。
白展堂的臉色卻陰晴未定,“我能從你這得到什么?”
“兩條命。我現(xiàn)在喊出聲來,你們就死了?!?p> “那我們怎么殺霍方?”白展堂低聲道。
劉基笑道,“這個簡單,我義兄霍將軍立功心切,府上后院房間眾多,你們先在府上住下,我自有辦法引義兄和你們相見?!?p> 白展堂本不愿與小紈绔達(dá)成這番交易,只是有的時候箭在弦上不得不發(fā)。
從房間中望著頭頂?shù)囊黄?,白展堂只覺得這入府容易出府難。
好在劉基這個人還算講信用,白展堂在劉府中生活,不但沒有外面被抓的風(fēng)險,反而因為有靈蘊在身邊,腿上的傷口倒也愈合得奇快。
這天,白展堂剛泡好藥浴,便得了劉府中的下人傳來的口令。
“公子說了,今晚二更天,東市大街上動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