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章千古事,風雨十年人。
白展堂自幼便是這般散漫的性子,這舞文弄墨的本事,他始終是學不來的。
將軍中政務(wù)一股腦的推脫給張子布,白展堂最為放心。
內(nèi)事問張昭,外事問周瑜,白展堂索性翻山閉關(guān),又當起了一個苦修武藝之人。
這些時日中,雖軍中事務(wù)繁忙,但也總有練內(nèi)功的時候,再加上白展堂連日來殺敵救人,對于練武也大有毗益。
再歸山撞樹之時,體內(nèi)竟然多了暢通的感覺,好似五臟六腑中的濁氣盡數(shù)排出體外,天地間靈氣都融于一身一般。
如果說剛開始練這《龍象抱樸經(jīng)》之時,體內(nèi)剛有一絲清澈涓流,那么此時這經(jīng)脈中流淌的內(nèi)功真氣,便如山澗一般。
僅三下,白展堂便撞斷一棵雙臂環(huán)抱粗細的大樹。
樹倒之時,正在潛心練功的白展堂不由得把自己都嚇了一跳,“成了?這便是龍象抱樸經(jīng)的第三層境界?”
白展堂起身之時,只覺得天旋地轉(zhuǎn),腳下如同生根了一般,眼前忽然騰出一條青色長龍,栩栩如生。
“奇了!”
達到第三層境界后,白展堂展開手中竹簡,第三層開始這內(nèi)修之事,便不再借助外力,有了龍象加持,以后便以打坐站樁為主。
看到這里白展堂不由得松了一口氣,還好這功法對樹木沒有太過高深的要求,不然若是練到雙人環(huán)抱粗細的樹木,只怕白展堂從軍隨處扎營的條件有限,便是望近十里也未必生長出一棵。
白展堂正在清修之時,這身后卻是傳來咯咯笑聲,轉(zhuǎn)頭一看,正是靈蘊拿了個食盒前來。
“白大哥,快休息吃點東西吧?!崩w弱女子爬上后山似乎費了不少力氣,氣喘吁吁是身前起伏不斷,雖穿著男裝,一早知道對方是女兒身,難免有些分神。
靈蘊目光澄澈,相形之下,倒顯得白展堂想法多了。
大抵是軍中枯燥,若沒有如此紅袖添香,難免太難熬了些。
靈蘊坐在地上,將食盒中的吃食全部端了出來。
“這太極羹是跟吳夫人學的,她說你小時候就愛吃這個?!膘`蘊又將粟米飯遞到了白展堂面前,“還有你最愛吃的溜肥腸?!?p> 看著面前的靈蘊玉手柔嫩,就連尋常的下廚都會劃破兩根手指,白展堂問道,“你手不疼嗎?”
“我是醫(yī)者,這點小傷用不了多久就好了?!膘`蘊看了看手上,拿出一瓶藥粉正要涂抹道。
白展堂接過藥粉,將靈蘊一雙玉手捧在手掌之上,“醫(yī)者難自醫(yī),還是我來吧。你看你小手冰涼?!?p> 見自己雙手被白展堂單手握在掌中,靈蘊登時通紅著小臉。
白展堂仔細上好藥粉,而后端詳?shù)?,“你看你這手多嫩,一看在家就不干活,是個家門中金尊玉貴的大小姐?!?p> 靈蘊撇撇嘴,“早些年祖母生病,請了我?guī)煾溉敫嗫?,后來祖母的病竟然痊愈了,我為此立志要成為一名醫(yī)者,此后便求著師父拜了師,再后來跟著師父學習醫(yī)理。”
看著眼前仰頭望月的嬌弱美人,白展堂忽然覺得與前者生出了一種距離感。
前世雖與開封展家二小姐展紅綾互生情愫,但終究因為門第之別,將心中的感情埋藏起來,當?shù)弥凤L的未婚妻便是展紅綾之時,白展堂只覺得心碎不已。
高門小姐與山野小賊,本就不是一路人。
重活為孫策,他知道很多事情都大不相同了。
高門貴府不再是高不可攀的存在,他白展堂也不再是賊窩里混出來的小小盜圣。
“咳咳?!敝荑ぽp聲咳了咳,打斷了月下相看兩不厭的二人,手中拿了一張請?zhí)?,“兄長,有事要回營一敘。”
白展堂點頭應(yīng)了,起身剛要隨周瑜一同離開,轉(zhuǎn)頭又看向山中望月的靈蘊,道,“你個小妮子別自己待在山上,萬一跑出來個豺狼虎豹的,再將你逮了去?!?p> 閨閣中的小女子哪里見識過這般嚇人的,連忙驚慌失措地直往白展堂身后躲。
白展堂和周瑜連忙笑她,靈蘊卻羞紅著臉,只道白大哥是天下最大的壞人。
小妮子不依不饒,白展堂只得親自將她護送回姑母孫傳芳的住處作為賠罪。
有姑母照拂,靈蘊自然在軍中沒了很多不方便之處,白展堂也頗為放心。
回營帳前,周瑜雙手抱臂打趣道,“英雄難過美人關(guān)哦?!?p> 白展堂轉(zhuǎn)身在周瑜頭上敲了一板栗,而后說道,“快說吧,有什么事?”
“是這樣,方才從秣陵來了一個信使。”周瑜說著,將那塊請?zhí)窈喎旁诹税渍固醚矍?,“?jù)守秣陵的笮融相邀兄長前去為他家老父奔喪,兄長如何看待此事?”
三國時期的規(guī)定白展堂不清楚,不過后世在同福客棧打雜的時候,最怕碰到這紅白二事,每月才二錢銀子,但凡遇到個關(guān)系好些的鄰里便要舍出一錢銀子隨禮。
當月白展堂便要囊中羞澀,就連買上一雙合腳的靴子也是件奢侈事情。
如今聽了周瑜說笮融家要辦白事,投了請?zhí)?,白展堂下意識脫口而出道,“那咱得隨多少錢?”
聞言周瑜大為頭痛道,“這錢有什么要緊?那可是笮融啊,先前兄長就該聽張子布張公說過,張公摯友瑯琊人趙昱便是笮融設(shè)宴擊殺至死的,我方才和幾位老將軍都通過氣,這定是場鴻門宴,兄長不該答應(yīng)?!?p> 想起之前張子布所說,白展堂只覺得周公瑾言之有理。
剛想命人回絕了此事,沒想到張昭卻從一旁緩緩走出,“主公,此事不如讓我去?!?p> “不可!”白展堂正色道,“張公既然明知山有虎,又何必向虎山行?”
張昭舉頭望月慨嘆道,“主公有所不知,當年我被徐州刺史陶謙陶公下獄,趙昱為我前后打點,花費家中錢財無數(shù)這都是小事,他本人更是不惜一身生死,替我日日在陶公面前說好話,患難見真情,如今這笮融故技重施,我絕不會讓主公赴宴,但是我就想看看,我想看看這笮融是何許人,我還想留著這條老命看看,再看看他笮融如何死!”
張昭一席話,道盡世間滄桑。
唯將終夜長開眼,報答平生未展眉。
君子之交,不在平日如何親近,且看遇難如何相助,這難時一看便知。
白展堂將竹簡交到了張子布手上,緩緩道,“此行笮融定是做足了準備,張公請務(wù)必小心。”
張昭點頭道,“我這一去,一來是要會一會笮融,二來則是要探一探秣陵虛實,至于笮融葫蘆里賣的什么藥,我這一去便知。主公放心,若是主公只身前往,只怕這笮融會下死手,出殺招,但換成我去,則未必會有事?!?p> “既然如此,帶上幾個兵卒一道前往?!卑渍固脟诟赖?。
“不必,有大牛一個人隨我一同入城相護,再帶上一個車夫,此行三人足矣?!?p> 張昭的智謀自然不用白展堂擔心,聽后白展堂連連點頭。
這一夜,已到不惑之年的張昭自是一宿未曾合眼,想起從前與趙昱相識相交的種種,雖如過往云煙,卻又歷歷在目。
一夜便將那卷《春秋劍法》悉數(shù)注出,囑咐著門外的小卒道,“等會主公來的時候,記得把這本劍譜轉(zhuǎn)交給主公?!?p> 天未大亮,守夜的小卒打著哈欠只稱是。
大牛從馬廄處挑了一匹良駒,拴馬駕車道,“老爺,若要駕車護你,有我一人足夠。”
張昭擺擺手,“若要你一邊拒敵一邊駕馬呢?”
大牛沉默片刻道,“老爺此去可要佩劍?”
“他笮融殺我好友之時,可否想過會有死在我劍下那一日?”說著,張昭用袖口擦拭劍身,雙眼之中多了一抹狠戾之色。
屆時,從旁側(cè)走出來一個長相有些丑陋的小卒道,“啟稟張公,主公讓我來給張公駕馬?!?p> 聽著小卒的揚州口音,張昭剛要上車又問了一句,“秣陵城去沒去過?地勢熟不熟?“
“曉得的呀?!?p> 聽著那馬夫的回答,張昭只覺得哪里有些奇怪,卻又一時想不出,只得擺擺手,將請?zhí)迷谑种械?,“快去秣陵吧,別耽誤了主公的差事?!?p> “是?!?p> 待大牛上馬之后,車夫駕馬去往秣陵方向。
……
牛渚營中,周瑜拿了小卒遞上來的一卷劍譜,來到白展堂的居室找后者,沒想到一進屋,沒見人影,這小幾之上卻落了一封信件。
“哥哥陪張昭去秣陵了,公瑾勿念?!?p> 看著白展堂的字跡,周公瑾險些氣得吐出一口老血。
“胡鬧!”周公瑾在房間內(nèi)急得團團轉(zhuǎn),“哪有主公親自犯險的!”
說著,周公瑾出了房間,急忙找程普黃蓋韓當幾位老將軍商量此事。
白展堂卻早就化作了那駕車的馬夫,不到半日,就到了秣陵城下。
還未入城,便見城門之上掛著一條白布。
城中內(nèi)外皆是一片肅殺,見遠來車馬,守城大將笮融與薛禮連忙出城門相迎。
“笮融、薛禮,出城迎客,山高路遠,還請孫少將軍到府中喝上一杯青梅酒?!?p> 白展堂在外面看得真切,這薛禮自是一副讀書人的面孔,看起來倒還算敦厚,身旁笮融則天生一副聰明相,笑里藏刀,說的大抵就是笮融這類人。
車內(nèi)張昭緩緩撩開轎簾,“都是老熟人了,說這些做甚?”
張昭的脾氣臭,人也臭,話語如刀,卻也只傷該傷之人。
薛禮見了連忙拱手,“原來是張公,不知張公何時投了袁術(shù)門下?”
“我不投袁術(shù),只信孫策?!睆堈岩妱荩膊幌萝?,只是淡淡道,“路遠,我這身子骨也不好,若是笮融將軍在宴席之上擺了一口鍋,總別忘了烹我這把老骨頭的時候,要放上一把鹽,自古以來小人都是肉質(zhì)肥嫩的好吃,忠臣的肉都酸?!?p> “子布說笑了?!斌腥诓粍勇暽男α诵?,卻也不多說,只是和薛禮騎馬,朝著秣陵城中走去。
一路上,白展堂向前走著,街上竟無一人,唯有一口熱水滾開冒泡的大鍋,正對著城門。
白展堂暗道不好,還真要吃人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