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79章 避暑
謝氏小產,十有八九不是她們動的手。
陛下把長樂宮圍得鐵桶一般,能不知不覺得手的人,只她們幾個而已。
淑妃德妃沒做,她自己也沒動手,那么是誰呢?
在這個檔口重新接手宮權,無異于接了個燙手山芋。
十日期限,若她查不出,陛下必勃然大怒,牽連到她…
鄭皇后沉思,難道…這次是沖著她來的?
上次巫蠱事件,她不認為是王氏做的,她和王氏是手帕交,即使后來同時進入太子府共侍陛下,反目成仇。
卻仍保持著默契,不曾真正對彼此使陰招。
就算真是王氏魘鎮(zhèn)她,以她的心智,也不會留下那么大的把柄。
她的大皇子乃陛下長子,四皇子因云氏堅持,至今沒過繼到自己名下,大皇子的優(yōu)勢大于四皇子,她沒必要針對自己。
為此拖垮了整個王家,害大皇子失去靠山。
王氏怕是著了道,無奈自己當時處于昏迷,等她醒來一切皆成定局,王氏圈禁冷宮,無法得到事情真相。
淑妃德妃的無動于衷,崔太后賢妃的坐壁觀上…
鄭皇后如墜冰窟,下一個,會不會就是她和鄭家?
不,她不會讓那樣可怕的事發(fā)生。
她心事重重的離開。
“你們都退下,莫打擾皇貴妃?!?p> 永熙帝冷冰冰掃視一圈。
眾妃怯怯發(fā)抖:“是?!?p> “…”
處理好外頭的女人們,永熙帝進入內殿,謝長歡躺在床上,絕美的臉蛋毫無血色,柔順的發(fā)絲被汗水浸濕貼在頰側。
他坐在床頭,目光灼灼地注視著她,謝長歡別過臉不肯看他。
永熙帝心中怒火不斷燃燒,她的倔強更火上澆油,聲音盡量保持沉靜:“你有什么話與我說。”
“臣妾失職,未能保護好皇嗣,懇請陛下責罰?!?p> 永熙帝騰地一下起身,巨大的陰影籠罩住她,謝長歡毫無懼意,卻也不像往日那般嬌氣撒嬌,安靜如寂。
“你!咳咳…”永熙帝捂住胸口,重重咳嗽,整張臉漲紅,望著她油鹽不進的模樣,甩袖而去。
“朕先去書房處理政務,你…好自為之?!弊叩降铋T,永熙帝轉身說了一句,語氣有些失望,推門離開。
永熙帝一路回到御書房,怒火再也抑制不住,名貴的紙鎮(zhèn)砸在地上,四分五裂。
“陛下息怒!”內侍宮人跪了一地。
達恩這時進殿,小心翼翼道:“陛下,世子爺求見。”
“讓他進來?!?p> “…”
“世子爺?!?p> 瞥了眼宮人撿拾的碎片,謝長恭頷首,宮人迅速退出內殿。
“你來了?!庇牢醯凵袂樗悴坏煤?,眉眼間隱藏著黑氣。
謝長恭:“微臣拜見陛下,陛下萬安?!彼Ь吹匦辛舜蠖Y。
永熙帝臉瞬間沉了。
磨牙道:“你故意的?”
謝長恭嘆息:“表哥,您是皇帝,決定所有人的生死,阿姐她…只是想保護自己的孩子?!?p> “我當您是表哥,接下來的話如有冒犯,長恭愿領罰?!?p> “如果您真的愛阿姐,就與她坦誠相待,解釋清所有事,而不是借著保護她的名義隱瞞她真相,只會讓她與您越走越遠?!?p> “她和五皇子的感情深厚,你明知貿然拉五皇子入局她的心情,可您還是做了,沒有半點解釋,將她置于何地?”
“阿姐不說不代表她不清楚您在做的事,她配合了您多年,此番利用五皇子,恐怕令她心灰意冷?!?p> “表哥,作為皇帝您稱職,但作為愛人,您并不是合適的對象?!敝x長恭總結。
“…”永熙帝良久沉默。
想反駁謝長恭的話,又無從開口。
謝長恭說的沒錯,他的歡兒心思細膩,無聲地幫著他牽制鄭氏等人,他的隱瞞顧慮,一次次增添她的失望,消磨她的感情。
初入宮的她望著自己的眸子泛著光亮,而今早已黯淡無彩。
“朕明白了。”他單手捂住臉,聲音苦澀。
——
裴寶珠洗漱好,在梳妝臺前挑選發(fā)簪,謝長恭正從外頭回來,看他的穿著,她奇怪道:“一大早你去哪里了?”
謝長恭拿起一支蘭花簪,隨手插進她發(fā)間,流蘇晃動。
“入宮了一趟?!彼h(huán)住裴寶珠肩膀,小聲道:“你聽了別激動。”
裴寶珠心頭一咯噔,遲疑道:“你姐姐她…”
謝長恭點了點頭:“阿姐小產了?!?p> “這么快。”
確定有孕到今日才過了幾天?謝長歡的動作未免太急了。
她同樣壓低嗓音:“她現(xiàn)在情況怎么樣?!?p> “太醫(yī)說要臥床修養(yǎng)一個月?!?p> “表哥命皇后十日之內查出兇手?!?p> 裴寶珠倒吸一口涼氣,直接搞皇后嗎?
先除掉盧妃不是更好?
鄭皇后沒有親子,李家不用再費心對付,愛惜羽毛的盧家應當是首選。
謝長恭:“皇后不會坐以待斃。”他笑道:“好了,宮里的事讓他們頭疼去,咱們管好自己就成。”
謝長歡小產,世家稱得上悲愁交加。
他們高興孩子沒生下來,五皇子沒親兄弟增添助力,難受的是,自家娘娘全關在宮里,一點消息傳不出來。
鄭皇后一頓調查,最后直指儲秀宮的一個小才人,進宮七年無寵無子,拉出來也無人清楚她是哪一號人物。
明眼人都知她是替罪羊,真正能害到謝妃唯那幾個,鄭皇后拿著調查結果匯報,永熙帝表現(xiàn)的不溫不淡,令皇后做主。
鄭皇后硬著頭皮處死了小才人,永熙帝則將小才人的族人驅逐出京城。
謝長歡小產的事看似翻過篇,鄭皇后不好的預感已然變成現(xiàn)實,永熙帝再次奪了她的宮權,交由謝長歡管理。
好歹還顧及著她的臉面,對外宣稱皇后身體不適,暫時讓皇貴妃主掌宮權。
暫時,永熙帝可沒說這個“暫時”的期限。
鄭皇后不得不讓出宮權,因為…最后調查的結果只有兩個可能:
一、她害了謝長歡。
二、謝長歡自己害了自己。
第二條皇帝無論如何也不能相信,她更不能背下這口致命的黑鍋,匆忙找出個替罪羊,甩掉麻煩。
謝長歡私下向她索取宮權,逼迫她讓權。
鄭皇后不愿,但也不敢想象瘋魔的謝長歡下次要怎么陷害她,無奈避其鋒芒。
“…”
七月末,正是一年中最熱的時候,今年的夏日更是下火一般,到外頭走幾步,便汗流浹背水洗似的。
裴寶珠已有八個月,屋內不敢擺冰山,僅放了一個小冰盆祛熱,效果甚微。
裴寶珠實在受不住,蔫蔫巴巴地窩在床上。
謝長恭拿著團扇幫她打風,望著她脖子上紅紅的痱子,目光黯了黯,連他都熱的難受,何況雙身子的她。
明明遭著這么大的罪,堅持著不說,看得他心疼。
他不經意道:“小九,我記得你以前和我炫耀過公主府的小園子?!?p> 裴寶珠警惕起來,這家伙不是在翻舊賬笑話她吧?
他說的那件事她記得,好像是他們十歲那年,他們的關系正值兩看相厭階段,那年的夏天也很熱。
他們偶然在誰家的宴會偶遇,一群半大孩子湊在一起,自然有個帶頭的,謝長恭乃混跡京城的小霸王,身后追隨大批小弟。
小姑娘們因表哥的原因,也喜歡圍著謝長歡轉,姐弟倆成為焦點,她當然不高興了,和幾個宗室的縣主一起嘲諷他們。
后來不知怎的,話頭突然轉到避暑的莊子上。
禎甯皇貴妃得寵,舅舅特賜了謝家一個避暑的莊子,莊子并不稀奇,勝在離京城近,就在城郊的某處山頭,乘馬車不過小半個時辰。
可以說十分便利。
小孩子們苦夏,攛掇著他們姐弟帶他們去莊子上玩幾日,謝長恭得意地看了她一眼,讓他們隨時去,那座莊子可是離京城最近的避暑之地。
她被他的眼神氣到了,認為他在挑釁自己,當即潑冷水,不屑地諷刺,公主府的后方就有一個避暑的園子,區(qū)區(qū)破莊子怎比得上公主府?
甚至為了和謝長恭較勁,不愛和人交往的她盛情邀請眾人到公主府做客。
謝長恭哽住,愣愣地說不出話,謝長歡見狀立馬不干了,反嘲她,她也不是吃素的,唇槍舌戰(zhàn),雙方不歡而散。
事情的最后,兩邊都挨了家長的說教,陪了一個夏日的客人。
裴寶珠瞪他:沒事提黑歷史做什么?
謝長恭哭笑不得,心里默默鄙視少時的自己,實在太無用了。
十二歲的他已經漸漸不討厭她了,礙于面子不肯直言修復關系,選擇了那樣迂回的方式。
本來想請她去莊子上玩,漸循漸進,結果惹惱了她,整整一個夏天沒在見到她,郁悶不已。
他揉了揉她的腦袋,無奈道:“我的意思是,我們不妨到公主府住段時日?!?p> 裴寶珠恍然大悟:“是啊!”她怎么沒想到呢!?
以前夏日,阿娘都會帶著她在園子里避暑,一點也不熱!
公主府的園子材料特殊,夏日住著極為涼爽,據(jù)說是外祖父特意請了南邊的工匠給阿娘建造的。
阿娘嫁到北淵后,公主府空置下來,待阿娘歸京后,舅舅重新修繕公主府,再次把它賜給了阿娘居住。
裴寶珠一躍而起:“我們今日就搬過去!”
謝長恭心驚膽顫,被她嚇得不輕:“慢些?!?p> 裴寶珠喜滋滋。
“帶上孩子們?!鳖D了下她補充道:“你去一趟西苑吧,幫子禧準備好要帶的東西,一時半會恐怕回不來。”
算算時間,還有一個月左右就生產了,八月的溫度不低,待天涼下來,她估計快要臨盆,不便挪移。
不如在公主府住下,孩子滿月后再返回府中。
謝長恭:“不缺伺候他的人,我去西苑干嘛?!?p> 裴寶珠擰他:“快去?!?p> 那孩子懂事,但他們當大人的不能真的忽視他。
“我很快回來?!敝x長恭一步三回頭地離開。
——
裴寶珠他們來的突然,公主府的人只來得及收拾好園子里兩個小閣樓。
裴寶珠和謝長恭住一個,三個孩子住到一起。
裴寶珠含笑道:“我讓人連夜收拾,你若不喜歡和他們住,明天搬過去?!?p> “不用那么麻煩,讓他住沉瑾隔壁,聯(lián)絡聯(lián)絡感情。”
謝長恭搶在謝子禧前頭開口,謝子禧頭點到一半停下來,默認他的話。
裴寶珠不滿地瞥了他眼,他幫人家做什么決定。
“郡主,子禧愿意和沉瑾住近些?!?p> 他的樣子不似違心,裴寶珠頷首:“好,玩的開心點,當成自己府里?!?p> 謝子禧:“是?!?p> “…”
園子果然十分涼爽,裴寶珠身上的痱子消失,人變得神采奕奕,謝長恭舒了一口氣。
這日,淮安候上門,公公親自來拜訪,當然不能避而不見,等待時,謝長恭喂裴寶珠了顆櫻桃,勾唇:“看來贏家已定。”
“什么。”裴寶珠瞇著眼嚼櫻桃,隨口道。
“太子?!?p> 裴寶珠睜開眼。
表哥和世家僵持幾個月,竟真的讓五皇子當了太子?
她不可置信,表哥的后宮不像舅舅那般沒有世家血脈的皇子,他們怎么肯放棄唾手可得的皇位…
五皇子立為太子不稀奇,但應該是世家全部敗落之后的事,現(xiàn)在成為太子,世家的攻訐少不了。
五皇子的太子之位坐的怕是艱難。
“郡主,淮安候到了?!?p> 裴寶珠回神,推了推謝長恭。
謝長恭不情不愿地起身,走出屏風迎接。
“父親,坐?!?p> 他倒了杯茶奉給淮安候,淮安候笑呵呵的接過,眼神掃了眼屏風,還未看清,謝長恭擋住他的視線。
似笑非笑道:“您老人家有什么事嗎?”
淮安候:“……”咳咳,他的動作的確不合規(guī)矩。
但他只是想看看郡主的情況,他的乖孫是否安好。
他清楚世家不愿讓郡主的孩子降生,郡主和恭兒閉府不出,連侯府都不回,他沒有怨言。
但他來公主府見恭兒,著實按捺不住對孫子的盼望。
可兒子的行為不免過分,好像他是什么心懷不軌的人!
“父親,若沒事的話請回吧,郡主需要靜養(yǎng)?!?p> 淮安候黑臉,兒子越大越不給他面子,他深吸口氣,說起來的目的。
“恭兒,陛下今日早朝后留我到御書房,他欲立五皇子當太子,旨意再過兩天就會下達。”
謝長恭挑了挑眉,輕笑道:“替我恭喜五皇子。”
淮安候語氣凝重:“恭兒,為父希望你進宮一趟,勸勸陛下,可否再過幾年立五皇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