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二章 你的期望？

　　“佐藤君，等了這么長時間，喝一些熱水吧?！?p>　　“謝謝?！?p>　　佐藤久司接過微微發(fā)黃的玻璃杯，嘴放在杯壁，抿了一口。

　　淡淡的茶味，彌漫在口腔，回味悠長。

　　吧唧一下嘴，喝完之后竟然還想再喝一杯。

　　“抱歉，我失禮了?！弊籼倬盟疽庾R到了自己的失態(tài)，根據(jù)以往的接觸，山口滿知子是一個非常守禮節(jié)的人。

　　“呵呵，沒事。佐藤君，以前也喝過茶嗎？”山口滿知子坐在沙發(fā)上，兩手捧著一個茶杯，里面是淡綠色的茶水。

　　“喝過。”

　　“哦？現(xiàn)在的年輕人，都喜歡喝刺激的飲品，喝苦茶的反而變少了?！?p>　　“實不相瞞，我在學校加入的就是茶藝社?！?p>　　佐藤久司將杯里的熱水飲盡，輕輕放在茶幾上。

　　“茶藝社、茶藝社……應該不是那種混學分的社團吧?！?p>　　“當然不是。”佐藤久司想起端坐在茶幾前的少女，“我們社長對茶藝有過專門的研究，我受益匪淺?！?p>　　“嗯，不錯?！?p>　　山口滿知子突然站起來，拖著蒼老的身軀，向陽臺走去。

　　佐藤久司趕忙上前攙扶。

　　老實說，他對這位老人的印象不錯，畢竟，大半夜十一點有人敲門求助，不是誰都能做到幫忙的。

　　路過客廳的一處木床，上面躺著已經(jīng)洗漱干凈的神代茜。

　　女孩已經(jīng)睡熟，白色的棉被蓋住身體，有節(jié)奏的呼吸回蕩在客廳。

　　安詳?shù)哪樕希W爍著屬于年齡的童真。

　　與傍晚的模樣天差地別。

　　陽臺處有一個木椅，窗戶半掩，從外面吹來瘆人的涼風。

　　雷聲漸小，但雨還沒停，雨點還在拍擊窗戶。

　　山口滿知子坐在搖椅上，輕輕闔上眼。

　　佐藤久司走到窗戶邊，想把窗戶關上。

　　“佐藤君，不必了。在這屋子里，讓我聞一聞新鮮空氣，感受一下文人所說的生命氣息，滋味也不錯。”

　　“……好?！?p>　　佐藤久司退到木椅后面，輕輕搖動。

　　“這雨，從云中落下，最終的目標就是落在地上，迸濺、粉碎，然后再回歸到天空，等待下一次死亡。佐藤君，你覺得呢？”

　　“您說得對?！弊籼倬盟敬瓜卵酆煟粗先说臐M頭銀發(fā)。

　　“但是，就算是雨水，目標也很明確，那就是‘死亡’。那么，佐藤君你呢？你的目標又是什么，或者說你的期望又是什么？”

　　“好好學習，好好生活，好好活下去?！?p>　　“嗯，很普通呢。”

　　“對，很普通。”

　　雨水聲，熟睡的鼾聲，鐘表的擺動聲，回蕩在寂靜的客廳。

　　兩人不再說話。

　　等老人的呼吸聲趨于平穩(wěn)，佐藤久司松開搖晃木椅的手。

　　望向窗外，天空陰沉，但是天邊隱隱泛起光亮。

　　佐藤久司走到木床旁邊，看著神代茜熟睡的小臉，打消了帶她回去的想法。

　　“佐藤君，你的期望是活下去，對嗎？”

　　“……對。”佐藤久司走向房門的腳步一頓，聽著陽臺傳來蒼老的聲音

　　“那……當你站在懸崖，下面是萬丈深淵，掉下去會摔得粉身碎骨，而你只要輕輕松手，就會獲救。到那時，你會怎么做？”

　　“……我不知道。”

　　“你是沒有能力做，還是不知道怎么選擇？”

　　“選擇?！?p>　　“呵呵，看來我還是太小看你了。只要說出你最真是的想法就好?！?p>　　“把山砸碎，就不會有所謂的懸崖了?！?p>　　“呵呵……呵呵……少年……少年意氣……”

　　似懷念，似贊嘆的笑聲，久久不散。

　　……

　　次日一早，佐藤久似醒來，望著有些陳舊的天花板，深呼吸幾口，坐起來。

　　耳邊有雨聲回蕩，隱約間雷聲轟鳴。

　　熟悉的飯香，傳入鼻尖。

　　佐藤久似穿上偏大的棕色拖鞋，一步一步順著香味走過去。

　　桌上擺著粗糧制成的粥，和白面大饅頭。

　　“呵呵，佐藤君起床了？”

　　山口滿知子住著拐杖，慢慢地挪步走過來。

　　“嗯。您以前也在鄉(xiāng)下生活過?！?p>　　“那當然，當年老頭子帶我出來，我還拼命阻止呢。呵呵?！鄙娇跐M知子露出懷念的神色，坐在椅子上。

　　佐藤久司沒有說話，坐在桌子對面。

　　山口老爺子已經(jīng)去世，他不想再引出山口滿知子曾經(jīng)的回憶。

　　見佐藤久司不再搭話，山口滿知子開始說其他事。

　　“你不去看一眼神代……茜嗎？”

　　她再說女孩名字的時候，刻意地停頓了一下，似乎是在忌諱什么。

　　“當然，”佐藤久司推開椅子站了起來，“她在哪？我醒后，好像就沒有見過她?！?p>　　老人伸出手，指了一個方向。

　　佐藤久司順著目光望去，那里是洗手間。

　　原本還不錯的心情頓時沉了下來。

　　當然，不是嫌麻煩，只是因為神代茜的問題可能比他想象的還要嚴重。

　　走到洗手間旁邊，門半掩著，佐藤久司悄悄貼在門上。

　　里面?zhèn)鱽黻囮嚦槠?，嬌柔哀婉?p>　　佐藤久司沒有推開門，靠著墻，坐在洗手間旁邊。

　　“喂，茜，你要堅強啊。”他輕聲說。

　　“……”

　　抽泣聲一頓，但是沒有停止。

　　“我知道一個故事，你想聽嗎？”佐藤久司臉上露出懷念的神色。

　　“……”

　　沒有理會女孩的哭泣聲，佐藤久司自顧自地說道：

　　“曾經(jīng)有一個小男孩，住在一個四面環(huán)山，交通不便的貧窮小山村。因為他是父母偷情生下來的孩子，所以非常不受村民的待見，每天都被人在背后說壞話?！?p>　　“……”

　　“‘喂，看，這就是那對狗男女生的兔崽子。’像這樣的話，每天都在聽?！?p>　　大雨開始變緩，雷聲漸漸變小。

　　東京上空的烏云奇跡般地開始變薄。

　　“但是，我是一個人，為什么要聽別人的觀點呢？那時的男孩很不服氣，將積攢的怒氣全部撒在學習上。學習到凌晨，這更是家常便飯?！?p>　　“……然后呢？”女孩的哭聲漸停，開始問道。

　　“然后？”佐藤久司輕笑一聲，“當然是命運弄人，高考成績一般，沒有被名校錄取。失敗了。”

　　“有用嗎？值得嗎？”

　　“誰知道呢？”佐藤久司望著很有年代感的天花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