雙標(biāo)是人的本性。
剛才恭順侯說要表演,江州的官員一副看笑話的心理。
但現(xiàn)在,昭寧公主也說要表演,他們就個個悚然而驚,齊聲勸阻了。
真要讓昭寧公主跟青樓歌姬們同臺表演,那大周的顏面可就丟盡了。
“有何不可?”昭寧公主離席而起,向舞臺中央走去。
趙煜立刻追了上去,攔在公主面前,俯身行禮道:
“殿下何等尊貴,如何能在大庭廣眾之下跳舞,做那以色娛人之事?”
昭寧公主冷冷地看著趙煜,反問道:
“莫非侯爺身份就不尊貴了?他剛剛不是也表演了?”
恭順侯聞言連忙低下頭去喝酒,顯然是不打算摻和這件事。
雖說昭寧公主是他兒媳婦,但這樣的兒媳婦他可不敢管,更別說,現(xiàn)在還是在兒媳婦娘家。
趙煜也很無奈,之前看恭順侯表演的時候,他心里偷笑,現(xiàn)在好了,公主那這個當(dāng)借口也要表演,他就郁悶了,總不能直接說恭順侯那個沒臉沒皮的怎么能跟金枝玉葉的您相比吧。
雖然大家心里都清楚,但清楚歸清楚,說出來又是另一回事了。
“殿下,您又何必讓下官為難。此事若傳到宮中,陛下必定震怒!”
誰知,昭寧公主聽聞此言,臉色更加難看了,怒聲道:
“你錯了,父皇若是真在乎我這個女兒,就不會將我送去千里之外!”
聽到這里,眾人才明白今日昭寧公主非要當(dāng)眾跳舞的真正原因。
這是在為和親的事情賭氣任性呢。
趙煜雖然也不贊同和親之事,但事已至此,他也不可能在這個問題上多言,只好拉著昭寧公主的衣袖,急聲道:
“殿下,還請為天家顏面著想!”
“天家顏面?”昭寧公主冷冷一笑,“本宮早就被天家棄之如敝履,有何顏面可言!”
說完,她就繞開趙煜,大步走向舞臺。
“殿下!”趙煜還死死拉著公主的衣袖,可對方去意已決,刺啦一下,那截衣袖竟被生生扯斷。
來到舞臺中央站定,昭寧公主看向一邊的彩云,問道:
“彩云花魁,可會霓裳曲?”
彩云嚇得花容失色,跪伏在地,不斷道歉。
霓裳她自然會彈,但這樣的場合,她怎么敢給公主伴奏。
昭寧公主冷哼一聲,又轉(zhuǎn)向其余的幾名歌姬,但顯然,她們?nèi)脊蛳逻凳?,不敢答?yīng)公主的要求。
最后,昭寧公主只好看向恭順侯,道:
“還請侯爺為本宮伴奏!”
恭順侯苦著臉,動作浮夸地按著腦袋,道:
“哎呀,殿下,本侯不勝酒力,實(shí)在沒法彈奏了呀。還請殿下見諒,見諒!”
昭寧公主形單影只地站在空曠的舞臺中央,臉色發(fā)白。
偌大的花魁賽場,她竟找不到一個能為自己伴奏的人。
這一刻,她就像是個被全世界遺棄的孤兒。
不,或許從走出皇宮的那一刻,她就已經(jīng)被世界遺棄了。
現(xiàn)在的她,不過是個和親的工具,一個政治的犧牲品。
昭寧公主忽然笑了起來,笑容中,卻不見凄涼,反而透著灑脫和釋然。
眾目睽睽之下,就見這位公主徑自來到舞臺邊的那面足有兩三人高的花鼓旁。
嘭!
碩大的花鼓竟被昭寧公主一腳踢飛,然后重重落在舞臺中央!
現(xiàn)場驚呼一片。
林安成也才發(fā)現(xiàn),這位昭寧公主竟是位武道高手。
具體有多高不知道,但肯定比他強(qiáng)。
“嘭嘭,咚——嘭嘭嘭……”
舞臺中央,碩大的花鼓上,昭寧公主已翩然起舞,雙腳踩落在鼓面上,咚咚作響,這便是她自己為自己做的伴奏。
她身上穿著端莊的宮裝長裙,本不適合跳舞,但這顯然無法成為阻礙。
修長纖細(xì)的雙腿,在裙擺間若隱若現(xiàn),發(fā)髻上的珠釵玉翠,也早已不知被甩到哪里去了。
晚風(fēng)和煦,燈火昏黃,這位公主便這般自顧自地舞動著,如空谷中綻放的花,如山野間燃燒的火,美艷、張揚(yáng)、肆意。
林安成微微張著嘴,看著眼前這位公主舞動的英姿,一時目瞪口呆。
震驚的同時,他也不禁為這位公主的大膽感到欽佩,為其不幸的命運(yùn)感到憐惜。
會場上也是鴉雀無聲,眾人全都目不轉(zhuǎn)睛地看著眼前這位在花鼓上獨(dú)舞的絕美公主,悵然無言。
他們能感受到昭寧公主的悲憤,他們也同樣悲憤。
大周何至于要與南詔和親?
那不過是咱們的手下敗將。
宮中的那位老皇帝到底在想什么?
真是老糊涂了么?
……
各種紛亂復(fù)雜,乃至不恭不敬的思緒在眾人腦中回蕩,最終也只能化作一聲無奈的嘆息。
舞畢。
鼓聲止。
昭寧公主站在花鼓上,望著天空皎潔的彎月,怔怔出神。
眾人也靜默無言,仿佛還沉浸在那絕美的舞姿中。
良久,昭寧公主終于動了。
她緩緩走下舞臺,神色平靜,似乎剛才的一通發(fā)泄,已經(jīng)讓她恢復(fù)了理智。
她終究還是大周的昭寧公主,即便再不愿,也要接受自己的命運(yùn),前往南詔和親。
趙煜卻臉色難看。
但還是努力按下心中的惱怒和無奈,朝公主侍女打了個顏色,示意對方趕緊將這位惹禍精帶下去。
侍女會意,拿著一件袍子小跑上前。
可誰知,昭寧公主卻根本沒向她走去,而是來到了林安成的面前。
林安成看著身前的公主,一時也有些無措。
“林大人,本宮舞姿如何?”
“殿下的舞姿,翩若驚鴻,婉若游龍,自然是極好?!?p> “既然如此,本宮可能得林大人詩詞一首?”
林安成一愣。
好家伙,你以為詩詞是大白菜哇。
好吧,在我這兒,還真是大白菜……
這時趙煜走了過來,勉強(qiáng)笑道:
“殿下,詩詞本是妙手偶得,倉促之際林大人如何能做出?不如殿下先回座休息……”
昭寧公主卻冷冷打斷道:
“林大人之前三首詞俱是傳世之作,文采斐然,可見一斑。本宮也不是強(qiáng)人所難,非要林大人現(xiàn)場做出,只是希望能在離開應(yīng)天府前,能得林大人一首詩詞,將來身在他鄉(xiāng),也能有個念想?!?p> 說完,她便準(zhǔn)備轉(zhuǎn)身離開。
“殿下請稍等?!绷职渤蓞s叫住了對方。
昭寧公主回頭,面露驚色:
“怎么?莫非林大人已經(jīng)有了頭緒?”
林安成點(diǎn)點(diǎn)頭,便讓侍女準(zhǔn)備紙筆。
昭寧公主皺了皺眉,似乎有些擔(dān)心對方敷衍自己,便道:
“林大人其實(shí)不須如此急切,三五日本宮還是等得起。”
林安成笑道:
“見了殿下的舞姿,下官感觸極深,滿腔思緒,不吐不快!”
說著,便拿起筆,就在現(xiàn)場寫了起來。
昭寧公主神情復(fù)雜地看了過去。
但只見了第一句,她的面色就徹底變了。
之前的擔(dān)憂徹底消失,取而代之的,是無比的驚艷。
驚喜之下,昭寧公主忍不住念出了聲:
“云想衣裳花想容……”
只是這一句,便讓全場失了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