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脹氣
雷文斯坎精神病院是一個施展召喚類魔法的好地方,尤其是用于邪魔召喚。
死亡經(jīng)常出現(xiàn),瘋狂如影隨形,極端的偏執(zhí)和大量的負面情緒像陳年霉菌般肆意生長,就是正常人呆在這里也都會陷入一種共情后的低落與自我懷疑。
更何況幾乎不存在正常人,那不過是群體催眠和隨大流的慣用說法罷了。
只要給一個機會,任何人都能成為小丑。
陳宇想起了哥譚罪惡之王小丑的經(jīng)典名言。
所以,召喚地點不用特意尋找,康斯坦丁所在的重癥監(jiān)護病房就是完美的祭祀場。
隨著意念微動,皮帶已經(jīng)指向了房間中那張已經(jīng)褪去被褥枕頭這些勞什子的鐵床。下一秒,床板和框架盡皆被生生拆解。
陳宇繼續(xù)控制著魔力的流向和力道,這種怪異的想象十分有趣,要點是在腦海中創(chuàng)造出另一個自我,然后將一切荒誕不經(jīng)的流程丟給他,最終心想事成。
巧合的是,陳宇經(jīng)常這么做,這和催眠異曲同工,都是為了從另一個角度審視自己。但遺憾的是,這種特殊的病癥下,他創(chuàng)造出的人格和量產(chǎn)化的自己沒啥區(qū)別,同樣無法共情,最多充當了一心兩用的工具,令他的大腦反應(yīng)更快。
一截鋼條很快被削成了尖刀,更飄到康斯坦丁的面前。
康斯坦丁叼著煙、瞇縫著眼睛警惕地打量著眼前粗糙卻又鋒利的尖刀,冷冰冰地吐槽道,“你準能發(fā)大財?!?p> 說完后,康斯坦丁攥住了刀,開始撅著屁股在地板上刻畫召喚儀式所需的法陣。
“別閑著,動用你那便利的小把戲弄個金字塔出來。哦,對了,是美洲瑪雅的那種風(fēng)格,下面的風(fēng)潮變了,就好像什么都開始像美洲騰挪似的?!笨邓固苟『哌笾?,“還有那幫超能怪胎和外星瘋子?!?p> “你的心情似乎好了不少,看來工作可以緩解你的壓力,這是好事。”陳宇一邊控制著魔力雕琢那些床板,用以拼出一個瑪雅金字塔般的祭壇,一邊直勾勾盯著康斯坦丁熟練精細的一舉一動。
康斯坦丁立刻回了下頭,陰郁的眼神中滿是怒意。
“怎么了?需要幫忙嗎?你可以教我,我很有繪畫天賦?!标愑钫f著便開始在拼接完成的祭壇上操縱另一柄小一號的鋼刀雕刻龍紋,那是“瑪門投資”的惡魔們喜歡的象征形象。
“說真的,你這么說話到大街上能讓人打死?!笨邓固苟∮采剞D(zhuǎn)過頭繼續(xù)作業(yè)。
陳宇眨了眨眼睛,腦袋里滿是問號,“為什么?”
“閉嘴!小子!”康斯坦丁抓狂的喊喝了一聲。
五分鐘后,粗糙簡陋的法陣完成了。
那是一個類似籃球場地中央的圖案,只是在中心多了一個小圓環(huán)。整體看去,就像是行星爆炸的瞬間。
“據(jù)說這是地獄雛形的縮略符號,也是地球鮮為人知的象征意義。因為最久遠的年代里,惡魔才是地球的主宰,而后黎明時代到來,他們退場了,聯(lián)系卻還在,始終被夢見他們的人類錯誤的當作眾神,這就是召喚的起源?!笨邓固苟姵鲋鵁熿F,伸手拿起陳宇制作的小型木制金字塔祭壇檢查起來,很快的,他嘿嘿一笑,“還真不賴?!?p> “人間在外,惡魔隱藏于內(nèi)部,攔腰截斷的是古老的律法?!标愑铧c點頭,有些明白了,“那律法卻來自天堂,對嗎?”
康斯坦丁轉(zhuǎn)了下頭,上下打量了陳宇一番,“準確的說是路西法,他的墜落產(chǎn)生了變化。好了,我需要蠟燭和特殊的香料,但我想沒時間去弄了,用你的魔火來替代,再造一柄鋼劍,我告訴你上面的希伯來文該如何……”
“我無法召喚火焰?!标愑钤囘^了,他如今只能拆解、重塑和抓取物理狀態(tài)下的東西,對元素類的存在根本無法感知。
康斯坦丁揉了揉太陽穴,“呃……好吧,你有了法器,毫無疑問你已經(jīng)成為了通道,但你的感知力跟不上,或者……你只需要一點兒助力?!?p> “洗耳恭聽?!标愑钪t遜地垂手而立。
“魔力是古老黑暗的奧秘,它的本質(zhì)源自于黑暗,與光一同誕生。至少《抹大拉之書》中記載的便是這樣,而奧秘的源泉并非外在,而是存在于某種個體之內(nèi)。也就是說,你本身就是魔法之源,也是萬物起源之力的一部分?!笨邓固苟L試著解釋道,“物質(zhì)、元素,這些不過是世人的一種說法,對你來說,你需要的是將自己交給魔力,懂嗎,老兄?你只是一個通道,來點兒情緒,想象著將怒火釋放出來。”
前面的可以理解,但憤怒……
陳宇手托下巴沉思片刻,然后點點頭,“我試試?!?p> “東邊和西邊。”康斯坦丁退到一旁,捏著煙頭看熱鬧。
內(nèi)在,本質(zhì)。
將視野變得更為精準,直接透入微觀,將物質(zhì)以最基本的構(gòu)成拆解,就和拆成零件一樣,只是要更小,更小……
皮帶抖動著,綠色的光暈閃爍不定,陳宇覺得渾身上下都在發(fā)癢,好似全身的汗毛都感電般豎了起來。
地板表面的薄薄一層碎成了難以察覺的渣滓,它們向上升騰,宛若蒸汽。
那只是被波及的對象,因為陳宇并不熟練,就像康斯坦丁說的,他需要專注的目標。
“范圍太大了!天哪,伙計!我的屁股都快麻了!”康斯坦丁抱怨道,“你得再專注點兒!你不是主導(dǎo),你只是一個通道!徹底釋放自己,卻也別讓自己淹死在魔力中!”
但陳宇逐漸掌握了竅門,他將皮帶當作了自己,自己則完全成了一個源源不斷提取出魔力的湖泊。
視野果然不一樣了,一切都變得更為清晰。
綠色和藍色的紐帶彼此纏繞著,它們看似極為混亂,毫無規(guī)則,又像是等待著被重塑改變。
陳宇甚至能看見時間,擁抱著時間的則是飄渺縫隙內(nèi)的無盡黑暗……
“停下!可以了!”康斯坦丁猛然間沉聲喝道。
陳宇立刻詫異的扭過頭,他看到康斯坦丁金色的亂發(fā)幾乎都豎了起來,而周圍的地板也都碎裂成了渣滓定格在四周,只有祭壇和法陣完好無損。
康斯坦丁的手死死摳著陳宇的肩膀,令其有些刺痛。
“無論你做了什么,你差點兒害死我們!”康斯坦丁惶恐不安的正色道,“我都看見虛空了!天哪!”
陳宇定了定神,塵埃瞬間落地。
“抱歉。”陳宇很誠懇,他畢竟也不想制造麻煩,更不想因此喪命。
康斯坦丁不信任的點點頭,慢慢松開了手,又退到一旁,“小心點兒,梅林大師!剛才你失控的魔力就像是汪洋大海!”
看來無意識的狀態(tài)下將自然通道無所節(jié)制的全敞開了。
但至少找到竅門了。
陳宇重新專注起來,他瞄了眼東邊和西邊的法陣邊緣,皮帶再度動了起來。這一次,陳宇將另一個自我投射了出去。
元素開始在空氣中快速聚集,但它們并不活躍,就像是缺少激情的舞者,只是百無聊賴的晃蕩著。
憤怒。
那是怎樣的情緒?
陳宇回憶著自己無數(shù)次觀察的結(jié)果,他可以模仿,就像在喬吉辦公室裝瘋的那一次,但他的心境沒有真的變化,他依舊波瀾不驚。
這樣行不通。
看著兩團凝聚的元素,陳宇快速的思考著改良方案。
強烈的情緒。
如果有,那或許就是……對未知的探索欲。
具體的話……在得到《魔法之書》的瞬間,在看到惡魔的瞬間,還有那兩個愚蠢的女人腦袋爆掉的瞬間。
還不夠強烈。
沉于忽然想到了轉(zhuǎn)生前偶然遇到的一起命案,他在現(xiàn)場看到了那個死人,他在好奇心的驅(qū)使下秘密探查了現(xiàn)場,詢問了一些線索,然后先一步鎖定了嫌疑犯。在撥通警局電話的那個瞬間……喜悅?興奮?
即便那起案件并不復(fù)雜,但……
那是完成調(diào)查后的滿足感?
“我去!你成功了小子……嗯?”康斯坦丁的夸贊戛然而止。
陳宇愣了一下,內(nèi)心剛剛涌現(xiàn)的一種奇怪的情緒瞬間消褪。他來不及琢磨那一瞬間的異樣感受,也看向了那兩團……黑焰?
仿佛將周圍的光明貪婪吞噬的兩點火球熾烈的燃燒著,它們懸浮在半空中,無比詭異。因為它們提供不了照明,反而令整個房間都黯淡了下來,甚至還蒙上了一層血色的扭曲陰影。
魔力被扭曲了,基本形態(tài)和構(gòu)成都被轉(zhuǎn)化了。
“沒時間追究細節(jié)了?!标愑畹卣f著,繼而操縱皮帶指向剩余的鋼板、木條和釘子。
很快的,一柄沒開刃的粗糙鋼劍完成了。
“我不懂希伯來文,也不懂任何咒語?!标愑钸×虽搫?,遞給康斯坦丁。
“我一時間真不知道你是裝傻充愣,還是真的一無所知。”康斯坦丁吐出了煙頭,嚴肅的一把抓過鋼劍,“圣劍有兩種,一種用來召喚,一種用來殺死那群邪魔外道。我們現(xiàn)在用的是前者,正常來說這需要獻祭或是殺了不少人的兇器,但……我想我們沒時間去滿足這個條件了,或者你能讓我捅你一刀?!?p> 陳宇聳聳肩,對康斯坦丁的地獄笑話無感。
終于,最終的道具完成了。
康斯坦丁將刻著古希伯來文的鋼劍遞還給陳宇,又點著了一支煙,這才說道,“‘大敵之手,中立之王,貪欲詭詐,金錢為尊’。惡俗的撇腳打油詩,惡魔都好這一口,自吹自擂的王八犢子們!好了,你真的準備自己走這一遭?”
陳宇翻轉(zhuǎn)著看了看手中的鋼劍,很輕松的點點頭,“牽制住喬吉喬吉那惡魔很重要,他們?nèi)羰堑勾蛞话疑显V瑪門,我們都得死。歸根結(jié)底,這件事不能讓瑪門知道?!?p> 正所謂欺上瞞下。
“好吧,儀式的條款并不完整,你若是有把握……那就開始吧?!笨邓固苟]有再勸,他退到了屋外,“口訣就隨意吧,沒那么多規(guī)矩。那么……祝你好運?!?p> “也祝你好運,康斯坦丁先生?!标愑顩]有回頭,他知道康斯坦丁已經(jīng)逃之夭夭了。兩個人都在場,會令惡魔起疑心的,尤其是康斯坦丁。
陳宇走進了法陣,穩(wěn)穩(wěn)站在中心,鋼劍的劍尖指向祭壇。他操控著另一柄匕首利落的劃開他的手掌,將血滴落在祭壇上蒙著的白布上。
皮帶此時纏繞在了圣劍上。
用魔力來強行敲門。
在血暈散開時,陳宇開始了召喚,“聽從我的召喚,‘自負之王’脹氣,我們需要談一談,還有比生意要做,即刻現(xiàn)身!”
魔火燃燒的更為猛烈,鋼劍微微顫動。
有戲。
陳宇將臺詞念了第二遍。
微風(fēng)襲來,硫磺的惡臭開始彌漫,祭壇上染血的白布飄動著。
在提高音量說完了第三遍臺詞后,祭壇燃燒起來。
陳宇仿佛置身于熔爐之中,光著的腳都有些難以忍受。
就在陳宇快要跳起踢踏舞時,一個惡魔的半截身子在火光中現(xiàn)身了。
那是一張頗為紳士、和人類十分相似的男人面孔,他留著絡(luò)腮胡,眉梢之上兩個肉瘤微微隆起,像是兩只角,臉色卻是深藍色,表情傲慢冰冷,卻又溫文爾雅。
這不是脹氣。
至少漫畫中的脹氣不是這副樣子。
“我是脹氣大人的私人助理,您的儀式太過敷衍,甚至都沒有用上貓?!边@名惡魔用地道的倫敦腔說道,“您的衣著也不得體,至少得打條領(lǐng)帶,脹氣大人無法容忍這種……等等!”
脹氣的助理那勢力的瞇縫眼終于圓睜起來,蒼蠅般的瞳仁瞬間透露著驚愕。他立刻鞠躬,然后打開了通往地獄的大門。
這個惡魔認出了安德烈的外表,但是他看不穿靈魂?還是說安德烈的靈魂如今和我融為一體了?
“請吧,少主大人?!睈耗ё尦鲆粭l路,恭敬的彎著腰等待著。
也好,不用浪費口舌。
陳宇毫不猶豫的走進地獄之門,沿著映入眼簾的一條彎曲狹窄的羊腸小徑不斷向下,四周則是黑暗深邃的地窟,渾濁的空氣內(nèi),煙塵自下方升騰著,令人窒息。
惡魔引路下并沒有走太遠,陳宇很快便看到了一扇巨大無比的石制大門,上面遍布污濁的苔蘚和血漬,濃重的綠色液體從門上緩慢流下,那股惡臭幾乎到了極限。
“主人正在蒸膿室,您是否需要一條瘟疫毛巾?”惡魔謙卑的低著頭問道。
聽著就致命。
“不了,謝謝。我希望快點兒開始這次談話?!标愑羁戳丝蠢p繞在胳膊上的皮帶,那閃爍的綠光令人安心,而《魔法之書》的警報卻連綿不絕。
是九死一生?還是萬劫不復(fù)?
陳宇在好奇間推開了門,在這一刻,他忽然又想到了轉(zhuǎn)生前遇到的那起命案。
啊……現(xiàn)在的心境幾乎一模一樣。
陳宇終于恍然大悟。
唯有最強烈的刺激才能令他產(chǎn)生一點點情緒的波動。
挑戰(zhàn),謎團,戰(zhàn)斗……乃至死亡,也許更多的刺激便能喚醒我的人性。
“哦?一個鳩占鵲巢的無知之輩居然膽敢混入天使都不敢踏足的地域?你知道等待你的是什么嗎?”
在腐臭的蒸汽和幾乎能滲透進骨髓的酸液刺激下,一個綠色的龐然大物以最臃腫惡心的體態(tài)穩(wěn)穩(wěn)坐在石椅上,那不成比例的小蝙蝠翅膀在他背后耷拉著,仿佛快要融化的松散面皮掛在那盡是褶子和膿包的大臉上,微小的金色瞳仁斜視著陳宇,突出唇外的獠牙閃爍著銀色的寒光。
這正是脹氣,瑪門之下一手遮天的地獄商業(yè)大亨,一個搞大宗批發(fā)的暴發(fā)戶。
陳宇越來越感到有意思了,《魔法之書》在他躁動的意識內(nèi)甚至停止了鳴動,它在沉寂下似乎產(chǎn)生了某種改變,甚至貪婪的吸收著地獄的毒氣。
“等待我的是一場不錯的交易。”陳宇十分自然的抬頭仰視著脹氣,“而我覺得一旦交易達成,我們都會有一個光明的未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