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安遺忘了太多,一雙眼模糊中,一位位故人離去,他無力的伸手,到最后卻只能默默的看著,淚水止不住的淌落。
“你擁有太多,那些最終都將成為你修道路上的絆腳石。”女子的道,絕情絕義,沒有一絲感情,似將自身置于世外,俯瞰著眾生。
“我不想忘掉。”陳安搖頭,踉蹌著起身,去捕捉那些早已消失在時空長河的過往。
但,記憶終究只是記憶,遺忘之時,無論一個人如何的挽留,都是無用的,記憶終將被時間的塵埃埋沒,化作一座常年無人打掃的孤墳。
“人這一生,不期而遇,卻難就別重逢。”女子的話語很現(xiàn)實,充滿了骨感,人的一生就如一場宴席,沒有一場是不散的,又或許女子的道僅是對于離別的一種逃避罷了。
如今沒有記憶的他,就如行尸走肉般,憑著靈魂中的執(zhí)念,在沿著記憶的軌跡,走向自己人生幾十年時間的盡頭。
或許于如今而言,他只想再度想起一些記憶,哪怕最后將要走到時間的盡頭,人生的末路。
“回頭生死兩茫茫,自此人間不相見。”女子淡道,話語平靜,為陳安指出一條生路,但也是一條斷情的路。
“我,不記得什么了,但我只想一路走下去。”陳安抬頭道,雖眸光混濁,但卻宛若能穿透黑暗。
女子沉默,最后微微一嘆,知道陳安不適合走自己的道,這也是其他人為何在他領(lǐng)悟了道后,就為他另尋引道人的原因,他不適合走任何的道。
“再往前走,才是徹底的遺忘,回頭尚有轉(zhuǎn)機?!迸釉俣乳_口,有一顆惜才之心,她不想看著陳安在迷霧中走失,葬送在大道內(nèi)。
陳安的步伐蹣跚,但卻堅定,沒有回答,只是繼續(xù)朝著黑暗深處走去。
“我本以為他經(jīng)歷過生死離別,對于情早已淡忘,但沒想到他竟如此的重情。”青年返回,看著棋盤中迷茫的陳安,話語說的驚訝而復(fù)雜。
“每個人都有自己的路,有時沿著前賢的古路更容易迷失自我?!痹鹊陌滓氯舜髦婢?,但此刻卻摘了下來,是一張清秀的面龐,但一雙眼中卻夾雜著無盡的憂郁。
與此同時,棋盤中的陳安身側(cè),竟有星光彌漫,一條條神鏈橫空而起,穿透過黑暗,與一顆顆棋子相互連接。
“蘇醒了?”一群人震驚。
“應(yīng)該不是,這棋盤名為星空,是我在一片大墓中尋到,可能是六境強者以星辰鑄造而成?!迸訐u頭。
“嘖,連你的道都難不住他,我估計他大概能走出著斬情棋盤?!卑滓氯藢χ嗄旯笮?,拿起酒壺,正欲仰頭,可最后卻被青年一把搶過。
“我看不見得,他有一顆逆天的心,但卻沒有一顆忘卻的心?!鼻嗄晏?,酒壺化成灰,“在這片星空棋盤上,忘不掉情就永遠(yuǎn)無法走出?!?p> “一顆逆天的心就足夠了?!卑滓氯藳]有生氣,反而微微一笑,“咱倆賭一場如何?”
“可以,輸了你的然心石歸我。”
“可以可以,但你輸了,你珍藏的那些微縮星辰都得那給我泡酒。”
……
他們在外界,開賭局,而陳安則借著神鏈,顯化出一些昔日的記憶。
但沒頭沒尾,對于陳安來說這無疑是最沉重的靈魂攻擊,頓時他嘴角溢血,靈魂之火搖曳著,變得微弱。
“這是曾經(jīng)的記憶嗎?”陳安喃喃,記憶中的他,置身于星海若一尊無上星君,俯視著諸天星辰。
“我似乎也曾見過其他相似的道?!标惏灿洃洘o比的混亂,但意志卻無比的堅定,在龐大的意識風(fēng)暴中,發(fā)覺了更遙遠(yuǎn)記憶的一段殘角。
話落,一股子的蠻荒骨氣從陳安的身體內(nèi)殺出,威猛而霸道,欲要將天穹撕碎,貫穿域外星辰。
同時,又是一些記憶,從被顯化出來,陳安的眼中亮起絲絲縷縷的光輝。
一些記憶,不足以讓陳安徹底的清醒,他依舊渾渾噩噩,走在無盡的黑暗之中,尋覓著流逝的記憶。
“我還有過什么?”許久,陳安站立在一條無垠的黑色混沌河前,遠(yuǎn)觀前方的一片絢爛之地,微弱的開口。
他已經(jīng)臨近了黑暗的邊緣,前方是一片截然不同的世界,靈氣氤氳,光輝璀璨,生機勃勃與陳安所處的荒蕪之地,雖僅有一條黑河阻攔,但卻如兩片不同的世界。
“那里曾經(jīng)屬于我嗎?”陳安開口,棋盤外他人所見依舊是黑暗,但在他的眼中那片絢爛的世界真的存在。
“執(zhí)念如此強大,竟令星空棋盤的道則扭曲了?!蓖饨?,他們驚訝,停止了下注。
“咳,其實你現(xiàn)在就可以把那些東西給我?!卑滓氯烁煽戎?,偷笑著,向青年伸手。
“看結(jié)果。”青年心中沒譜,但嘴上功夫卻不弱于人。
突然,一聲朗朗大笑從道觀外傳來,“我就說,這么個奇才,怎么現(xiàn)在還沒來,原來是被你們關(guān)在了這里?!?p> 隨后,背負(fù)龍頭刀的黑衣青年大步走來。
“你們心可真大,就不怕把他鎮(zhèn)死惹來他的不滿?!?p> ……
外界的一番事,陳安自然不知,如今的他在嘗試蹚河,但缺失記憶,少了生前的本能。
他只會一路走下去,最后被混沌河流淹沒,逐步向著河底沉落。
但,他依舊在行走,即使前方混沌洶涌,殺機滔天,他依舊不懼,面無表情的走去,身軀瞬間裂開,躺落下大片鮮血。
血,陳安感知到了疼痛,一些戰(zhàn)斗的記憶被映照出來,剎那,踏步后退,遠(yuǎn)離混沌中心。
但,就算是戰(zhàn)斗記憶被映照,重新回歸,他就以迷惘,只能本心的打出幾招,向著混沌碾壓而去。
如若千鈞之力,壓崩了河床,但混沌無恙,依舊在洶涌。
強攻不行,陳安改為硬闖,他以太極鎮(zhèn)身,陰陽護神,阻擋混沌的侵蝕。
這樣有些作用,他緩步前行,但防御卻被不斷的侵蝕,即將被絞滅,而他也撐不了多久。
“我不想忘掉!”最終陳安一聲大吼,不滅的執(zhí)念照破天地萬象,頓時河流瓦解,混沌歸于虛無。
而他也無聲的掉進了深淵。
但也僅是剎那,他回歸來到了荒蕪世界的對立面,那片絢爛充滿光彩的世界。
他入到此地的那一刻,他雖依舊渾噩,但眼中多了幾縷光,神采在逐漸的恢復(fù)。
這里繽紛多彩,是陳安記憶深處的地方,是他過往經(jīng)歷的種種,無論是悲苦還是喜樂都藏在這里,成為了陳安記憶的源泉,是陳安無論如何也不會失去的東西。
這里的記憶埋藏太深,陳安本能的顫栗,但也因為心中記憶的不斷增多,他的執(zhí)念更深了,在這片記憶世界中穿梭時,更像一個旁觀者,匆匆的與過往擦肩而過。
這里的笑悲無法讓他駐足,無法在他死寂的心靈喚起一分感情。
“這是怎么回事?”外界,那些人懵了,他們修的道,并非絕情絕義,難以理解人感情層面上更為深奧的表現(xiàn)。
“這里確實是他的記憶,但卻是他的執(zhí)念構(gòu)造出的一副歡樂殿堂,他不可能在此地駐足,也不可能去擁抱這里的一事一物,因為他不屬于這里,他是真實,這些是虛幻,沉淪下去他自己就會徹底的被自己葬掉?!迸娱_口,眼中神光隱晦不定。
“人的墓是一個屬于自己的世界,人的一切皆與墓密不可分?!卑滓氯藢P拮晕伊昴梗瑢τ谀承┓矫嫠冗@里的任何人都更加的專業(yè),“就如靈魂轉(zhuǎn)化元神般,便是將自己墓內(nèi)的一切的念化作魔胎,靈魂在其中爭渡,最后魔胎中靈魂化神胎成為元神?!?p> “如今的他說是在棋盤中,倒不如說是在魔胎中。”
眾人頓時悚然……
……
陳安在絢爛世界中,不再像是過客,更像是主宰一切的造物主,他每走過一片地方,那里便會變的虛幻,僅留下一層影,在訴說著過往的一切。
若記憶為念,那如今的陳安便像在吸收的一切的念,重新鑄造自我。
但這個方法注定不行,他斬不了所有,便難以重新恢復(fù)失去的記憶。
于他而言,一切的記憶太珍貴,如自己的性命一樣,他不會拿一切去再重塑一個更加完美的自己。
他做不到,他不想遺忘一切,去順應(yīng)所謂的修道大勢,他修道本身就要與天地相爭,不可能去順應(yīng)法則秩序。
如今,他更像是在重塑天地秩序,站在自己的陵墓,修改天地大墓的一切。
天地大墓,有人說那是人的精神具現(xiàn)化,更有人說那是人陵墓的屏障,隔絕著另一個大墓……
“他真的在塑造一切嗎?”外界,這群人通過道的軌跡,能夠看清一切,頓時他們疑惑,但隨后又猛地震驚,“這還是人嗎?”
答案無人知曉,就連白衣人這個陵墓專家,也無法給出結(jié)論,道不同,難以說清。
噗呲!
忽然,整片絢爛世界裂開了,無盡符文擁入,載著神圣而飄渺的意志,猶如天的懲罰,化作雷霆直直的劈向陳安。
但一切都是虛無,在這片絢爛世界中,除了陳安沒有一個是真實存在的,符文從他的身體穿過,沒有任何實質(zhì)性的傷害,無法阻擋他的腳步。
啊!
他的步伐越來越有力,直到最后一步踏碎如同踏碎了萬界,將魔胎中的一切盡數(shù)抹殺。
他沒有在抹殺自己的念,而是在屠戮魔胎中的一切,包括他自己。
“他連自己都斬了?”外面,一群人的心里猛地一沉,無法想象陳安之后又要做什么。
“沒有,他什么都沒斬殺,但又?jǐn)貧⒘艘磺小!?p> “他的靈魂會蛻變成元神嗎?”
在這個境界中靈魂蛻變?yōu)樵駮钊苏痼@,但若沒有蛻變會令人悚然,沒有一個人能想到魔胎里究竟會誕生出什么。
……
走了許久,陳安像是破殼而出了,沖出絢爛的世界,來到了無邊的虛無。
這里什么都沒有,如同來到鴻蒙世界,天地還未誕生,混沌還未涌動。
這里沒有法則,也沒有大道,僅有無盡的永恒。
而站立在這片世界中,陳安回首凝望久久,直到永恒碎裂,時間枯萎,他的眼角落下了一滴淚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