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危險的千花莊
每一個孤獨行走在世間的靈魂，總期盼尋覓一處流淌著有奶與蜜，能容納自身的歸處。
在最初的十幾個年頭里，男孩一瘸一拐的前行，企圖逃避那灰色的生活。并不是因為他選擇了苦難，而是生活本就黯淡無光。
希望是支撐身體的拐杖，忍耐是裝有物資的行囊。點燃起心底理想的火焰，將身體化作柴薪，人便可以永恒地走下去。
有一天那個男孩長大了，會想起童年的趣事，會想起夏日的蟬鳴，會想起頭頂晃動的樹影...但他可能已經(jīng)忘了，自己旅行的初衷，以及要去向何方。
漫長旅途帶來的磨損讓人迷茫，一望無際的曠野迷亂雙眼失去方向。身后的山巔上空，還殘留著晚霞的余暉。透過暮色的景物輪廓退到遠方，雖沒有消逝，但已經(jīng)無光。
他已經(jīng)累了。
再次跨過一片死域，少年倚靠在一塊石頭旁邊，雙眼微闔，打算就此沉淪下去。
“睡在這里可是會生病的哦，這位先生~”軟軟糯糯的聲音在耳邊響起，眼前逐漸被暖黃色的燈光照亮。
麗人披著繡有大片梅花的華服，素凈溫柔的臉上漾起微紅，青絲編了個發(fā)髻盤在腦后，露出的脖頸纖細雪白。
特別是當燈籠里的點點光芒照在她的臉上時，那種難以用言語表達的美，使男孩的心都為之顫動。
“要來里面休息一會嗎？”麗人伸出右手，眼角微翹，如同妖冶的彼岸花，美麗而又致命。
男孩不自覺地遞上手，被引領(lǐng)進了屋內(nèi)。
隨后，他就通過女性的瞳孔，看見了藏匿于門后的，露出青面獠牙、拿著長長大太刀的倒影。
“相葉君？”
回過神的的相葉清驚出一身冷汗，端正了坐姿，客氣地問道：“花奈學姐，在下有一個小小的疑問，還請解惑？”
“怎么了，突然這么正式？”花奈汐音愣了一下：“有什么疑問不妨直說?！?p> “我來時有觀察周邊，發(fā)現(xiàn)此地清幽寂靜，住戶往來稀少，安全恐怕有些許隱患。花奈學姐免了租金，就不怕遇到租客心生歹意？”
“懷有異心之人嗎...人之初，性本善，我倒沒有太過細想?！被蜗艉攘丝诓瑁劬τ幸鉄o意的掃過他的領(lǐng)口：“還是說，相葉君口中心生‘歹意’的租客，其實就是自己？”
“不不，我只是描述一種可能性，并不是在描述自己?！备惺艿讲鳖i上傳來的不知名涼意，相葉清汗毛倒豎，急忙辯解。
“哈哈，相葉君也太不經(jīng)逗了?！标幹\得逞的大姐姐捂嘴輕笑：“至于安全問題，倒不用太擔心?！?p> “哦？難道是有什么隱藏的警務(wù)站？”
“沒有，從地鐵站往北，這一片都是私人領(lǐng)地，沒什么人敢進來。”
相葉清“？”
“我當時也提議過，要不要在附近劃一塊地建個商業(yè)區(qū)，增加一點市井香火，可是被政府否定了?！被蜗粲悬c苦惱，仿佛真的在為人氣冷清而憂慮。
原來不收租金，不是有什么奇葩的附屬條件，是因為真看不上??！
這樣的大地主...實在是太令人羨慕了！
要是哪一個人能和花奈學姐交往，可謂是情場事業(yè)雙豐收，直接少走四十年彎路。
腦補能力過于強大的相葉清，開始嫉妒起一個不知道存不存在的人。
等會，花奈學姐說她才剛剛慶應(yīng)畢業(yè)?
自己高一15歲，不做浪人、正常大學畢業(yè)應(yīng)該是22，相差7歲。
四舍五入等于同齡，根本不叫事！
“花奈姐，我有一個較為私人的問題，不知是否僭越？”想到此處的相葉清容光煥發(fā)，渾身散發(fā)著魅力。
“請說?！?p> “請問學姐有戀人否？”少年全力揮棒，打出一記勢大力沉的直球。
“我目前還是單身?！被蛟S是想到了什么美好的事，花奈汐音臉上泛起好看的分紅：“不過已經(jīng)心有所屬了?！?p> 本該直沖云霄的本壘打觸碰到了透明的天花板，晃晃悠悠地陷入沉默與悲傷之中。
果然，美好的愛情是存在的，但是不會發(fā)生于自己身上。
“能被花奈姐傾心，想必一定十分優(yōu)秀吧?！毙撵`的花朵已經(jīng)凋謝，相葉清半是酸楚，半是祝福的問道：“敢問在哪里高就？”
先打探清楚底細，在針對性的想點辦法。
人生理念十分靈活的相葉清已經(jīng)決定，在通往未來的道路上繞一點彎。
既然成不了學姐的意中人，那就成為意中人那樣的人，甚至比他更優(yōu)秀！
“還沒工作呢，別人還在求學。”
“一味讀書，不識經(jīng)濟大局，眼界狹窄。”相葉清搖頭：“那是要等到畢業(yè)后才接受花奈學姐的告白？”
“其實是我單相思，對方并不知我心意。”花奈汐音有些害羞。
“不識女性心意，呆板木訥?！?p> “才沒有，最近那孩子也藏有心事，都不和我交流了，我也不好主動打擾?！?p> “遇到人生困苦就退縮，難成大器?！毕嗳~清持續(xù)搖頭。
“相葉君你的用詞是不是...有些奇怪？”花奈汐音困惑地看著他。
“...花奈學姐，我們還是說說租房有什么條件吧?！?p> 再聊下去，他的狼子野心都快溢出來了。
“也不是什么死板規(guī)矩，主要是既然住進來，總要有相應(yīng)的義務(wù)要履行?！被蜗糌Q起食指：“第一，每周負責一層的大掃除。至于采購食品、整理花園等基礎(chǔ)勞務(wù)，相葉君你不能拒絕?！?p> “好說。在下天清星轉(zhuǎn)世，外號清掃小白龍，十八般家務(wù)無一不凡?！毕嗳~清比了比微微隆起的肱二頭?。骸捌溆嗄?？”
“第二，也是最重要的一點，沒經(jīng)過允許，不能上二樓?！被蜗粢晦D(zhuǎn)之前的溫柔，語氣充滿著不容置喙的威嚴，臉色認真。
“?。?..哦，好的?！毕嗳~清摸了摸腦袋，沒有深究。
每個人都有些埋藏心底的小秘密，雖然表面看起來毫不在意，實際上早已用層層密碼鎖加固，不希望被別人知道。
就像好伙伴鐵哥們出于信任，將手機給你閱覽圖庫里的照片。但未經(jīng)允許就隨意劃動圖片，有時往往意味著一段友情的破裂。
既然別人如此強調(diào)，那么遵守即可。
觀察了一下對面少年認真地臉色，花奈汐音恢復如初，合掌一拍，俏皮地說道：“就這些。”
“就這些？”
相葉清有些訝異。
這哪是條件，怕不是天上掉餡餅了。而且這餡餅如此之大，讓他以為是高空拋物。
換算一下，就好比羊城的二沙島，魔都的東新區(qū)，只要打掃衛(wèi)生就能入住，豈不美哉？
“順帶一提，相葉君你的臥室在走廊盡頭?！被蜗羟敢獾卣f道：“之前沒想到那么快就有人上門看房，一直當做臨時倉庫處理?！?p> “不打緊不打緊，我自己收拾就好?！毕嗳~清急忙擺擺手。
“那我先去打印合同了？”
“好的，花奈姐慢走。”
走在狹長的木制走廊上，相葉清聆聽著晚風，心情舒暢。
身旁是樹葉的沙沙聲，保養(yǎng)良好的木制建筑散發(fā)著自然的清香。初到時的玄鳳也振翅飛到庭院里看著他，嘴里哼著嘰嘰喳喳的小曲。
側(cè)耳聽之，有點像是帕格尼尼的狂想曲，又有點像是李斯特的鐘。
這也算是苦盡甘來了吧？
在幾帖的小公寓里住了那么久，突然換成超大的江戶建，讓他有點小家子氣的不適應(yīng)。
視野開闊，美女房東，和過去完全不同的環(huán)境，不知道未來還有怎樣的邂逅呢？
懷著期待的心情，相葉清打開房門。
映入眼簾的，是兩個光著膀子、神情嚴肅的肌肉男，正面對著背英語單詞。
“hypocritical？”
“虛偽的?！?p> 相葉清輕輕把門合上，捏了捏眉心。
果然還是自己太累了吧？
小心翼翼的拉門一道門線，見到兩人依舊面色嚴肅地學習。
“相葉君，怎么不進去？”花奈汐音的聲音突然在耳邊響起，嚇了他一跳。
你怎么走路沒聲啊！是幽靈嗎？
“花奈姐，我的筆沒水了，需要回住處一趟。”心靈被反復折磨的相葉清，干巴巴的扯了個不著調(diào)的理由，轉(zhuǎn)身就走。
“唉？等等，相葉君？”
“花奈姐，怎么了？”“我好像聽到有人?！狈块T打開，屋內(nèi)的兩個壯漢不知何時穿好衣服，探出頭來。
“是東藝附高的一年級學弟，說是要租房，不知道為什么就走了?！被蜗舨坏闷浣?。
“學弟？”兩位男性對視了一眼，隨后泛起猙獰的笑容。
......
快步走出屋外，相葉清打開手機，給發(fā)出‘內(nèi)有惡鬼’的那個群友點了個贊。
果然，便宜不一定有好貨，但好貨絕對不便宜。
租房如同修行，想找到條件完美契合，證得無上大道，還得大羅金仙相助。
相比于屋內(nèi)惡鬼這種靈異事件，一個月租金什么的無所謂了。
中介救我！
在通訊錄里找到電話，相葉清剛將手機放到耳邊，就被一雙有力的手掌握住。
“這位學弟，你要給誰打電話??？”
“還有，你為什么要跑呢？”
肩膀被牢牢地摁住，相葉清撇了撇，兩位猛男正一左一右地鉗住他。
“為什么要跑，你們心理沒點數(shù)嗎？”
“自我介紹一下，我叫大野吾郎，東藝附高學術(shù)部三年級學生?！焙谏珙^肌肉男和善地說道。
“在下同校三年級，坂本一生。”另一位濃眉大眼的肌肉男豎起拇指。
“...我是一年級的相葉清，請問能放開我了嗎？”少年虛與委蛇地笑笑。
“好說，把這份文件簽了?！贝笠拔崂赡贸龃蛴『玫淖夥亢贤?p> “可是我沒有筆...唉等等，坂本學長你在干嘛？！”話音未落，坂本一生不知道從何處摸出了印泥，將他的食指按在了合同上。
“合同都簽了，先和我們回千花莊吧。”
等到再次見到花奈汐音時，相葉清眼神里已經(jīng)失去了高光。
“我真傻，真的?！鄙倌晏饹]有神采的雙眼，接著說道：“我早看到論壇里標注了內(nèi)有惡鬼。我卻不知道，惡鬼也會追出來。”
“相葉君這是怎么了？”花奈汐音上前安慰。
“一年級的學弟太靦腆了，我們剛親切地交流完感情?！贝笠拔崂舌嵵氐貙⒑贤藕?。
“和你們相比，誰都很靦腆吧?！毕嗳~清無力吐槽。
“其實我們很害羞的，平常在外人面前不是這個樣子?！?p> “所以坂本學長你就在房間里脫衣服？”
“這不是脫不脫衣服的問題，我們當時在商討人生要事?！?p> “張嘴說胡話，我當時都看到你們在背單詞了！而且人生要事就是脫衣服？”
“學弟你怎么三句話不離脫衣服？”
“那得問你們！”
眼看美好的未來正在遠離自己而去，相葉清垂首頓足，后悔不已。
重新回到走廊盡頭的房間，三人圍城形狀最穩(wěn)定的三角形，盤膝對坐。
“你們兩個怎么還在這里？”相葉清忍不住開口。
“好歹我們也是學長，一年級的能不能客氣點？”坂本一生濃密的眉毛豎起。
“不好意思，改不了，天生的，能請你們麻溜的離開嗎？”
“學弟，這棟千花莊有個秘密，我們倆臥薪嘗膽，委居雜貨間商討人生大事，正為于此?！贝笠拔崂杀砬閲烂C。
“哦？學長何不仔細說道說道?！毕嗳~清被勾起了好奇心。
“想必相葉學弟在租房時，也曾聽說萬萬不可踏入二樓這一規(guī)矩?！?p> “難道大野和坂本二位壯士歷經(jīng)磨難，賣過樓梯這一鬼門關(guān)，有幸窺見二樓真諦？”
“沒有?！?p> 相葉清無語：“那你們說個啥？”
“如果相葉學弟不貿(mào)然打擾，我等已邁入二樓。”大野吾郎指責：“這都是你的錯，你要負責?！?p> “...行，我在一樓觀察，為你們放哨。等二樓安全便敲敲地板，讓我也閱覽一二?！?p> “如此甚好?！?p> 三人合計完畢，等到相葉清伸出頭，看到兩位學長已經(jīng)鬼鬼祟祟的消失在樓梯拐角時，不禁冷笑一聲。
呵，花奈姐都明文規(guī)定，不許踏足二樓了，此等小人也配與我稱兄道弟？
明年的今天，我會親自給你們掃墓！
又等了三十秒，聽見樓上窸窸窣窣的腳步，相葉清果斷前往客廳：“花奈姐！那兩個不良學長企圖...”
走到一半，看見了客廳的全貌，他的聲音結(jié)巴起來。
原本按照設(shè)想，已經(jīng)在二樓開圖的大野和坂本，正在花奈汐音的指導下擺放餐具。
聽到相葉清的聲音，三人同時看過來。
“相葉君，怎么了？”花奈汐音笑著問道。
“嗯...嗯，沒事，兩位學長怎么在這里？”相葉清眼神不善。
“學弟心思很陰暗啊，竟然真的認為我們兩個會上樓?！?p> “所以你們只是在測試我，是不是一個合格的房客？”他發(fā)出正義的質(zhì)問：“用謊言考驗謊言，得到的只會是謊言。”
“不，你還得到了學長們的愛?！贝笠拔崂膳牧伺募绨?，爽朗的笑笑。
“算了吧，我可承受不來，花奈姐的比較適合我?！毕嗳~清肉麻的縮了下身體，一臉嫌棄。
大野和坂本對視一眼，有些委婉的說道：“相葉學弟，你應(yīng)該知道花奈姐有意中人了吧？”
“知道啊，只要我足夠優(yōu)秀，鉆石鎬揮的好，黑曜石磚也能挖穿?！?p> “不，性別是一座大山，你沒希望的。”
性別？這是什么意思？
還沒等相葉清細想，門口傳來了開門聲。
“姐姐，我回來了...啊，相葉同學，你果然來了?！?p> 轉(zhuǎn)過頭，千束千雪已經(jīng)走近客廳，綻放出笑容。
相葉清腦袋卡殼：“千束同學？你為什么在這里...”
“我就住在這里?！鼻аf給花奈汐音，小步走上二樓，聲音飄蕩在空中：“我給了你那張紙條啊，你不是要租房嗎？”
回想起少女在社團活動的紙條，相葉清恍然大悟。
原來等會見是這個意思啊。
“花奈姐，沒想到...”正想感嘆人生無常的相葉清，回過頭見到花奈汐音正揉捏著接過的書包，一臉奇怪的笑容。
“花奈姐，可是個不折不扣的沒控啊?！贝笠拔崂傻穆曇暨m時解說道。
這下他徹底死心了。
愛情果然是個虛無縹緲的東西，孤獨是生活不可缺少的一部分。
還沒感慨完，相葉清感覺自己左肩一硬，有人將手搭在身上。
“相葉君，剛才千束說的，給你的紙條，上面寫著什么呢？”
身后溫柔而又沒有溫度的聲音響起，都不用回頭，相葉清都可以幻想出那張冰冷殘酷的笑容。
大野學長！坂本學長！救我！
生命垂危的少年雙眼瘋狂閃動，看向兩位有安全感的肌肉男，散發(fā)著求生的欲望。
誰知三年級的兩人毫無反應(yīng)，在一旁對坐聊天。
“大野，hypocritical是什么意思？”
“形容詞，虛偽的，偽善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