涇河水域與石亭村相距不遠(yuǎn),李定在前,鼉龍押解鰣軍師在后,子時過半到了河邊。
涇河龍母尋子心切,龍宮的蝦兵蟹將都出動了,涇河水面、河底、岸邊都有他們的蹤跡。
一人二神方到河岸,那頭的龍母得了稟報,領(lǐng)了兵將出水面,但見岸上勢頭不對,叫兵將圍了李定。
龍母變化個婦人,頭飾珠釵,面若桃花,風(fēng)韻猶存,貴氣逼人,叫人不敢冒犯。
李定多瞧了兩眼,暗道神仙好啊,做神仙好啊,神仙他不老。
鰣軍師見蝦蟹眾多,壯了膽氣,對李定呵斥道:“好你個妖道!見了我涇河龍宮的龍母還敢無禮!”
又對那龍母虛情假意的嚎啕,說道:“龍母在上,快救救臣下與九太子!這妖道不知施了什么邪法,叫九太子言聽計從,拿住臣下,要與涇河龍宮作對!”
龍母目光一閃,自是偏袒熟人,先入為主,當(dāng)李定是個妖道,心疼地望向鼉龍,正要發(fā)難。
鰣軍師高興壞了:得救了,得救了,回頭哄一哄鼉龍就是。
鼉龍不喜李定指使自己,更恨鰣軍師顛倒是非,墻頭草,忽然得了自由,還不等龍母發(fā)難,先抽了鰣軍師一嘴巴子,又給了一鉆心腳,打的鰣軍師動也不能動,已是咸魚難翻身。
鼉龍打了還不解氣,又罵道:“孬貨!墻頭草!他哪是什么妖道,會什么邪法,不過仗著靈寶逞能!”
鰣軍師挑撥是非失敗。
鼉龍無意間化解了一場惡斗。
李定拍手道:“干的漂亮!”
說話間,手掌多出一枚鮮甜粉嫩的大桃,扔給鼉龍,說道:“打的好,接住了!”
鼉龍怎會稀罕,倔強(qiáng)地扭過頭,可手不聽使喚,一把抓過大桃。
那龍母見那大桃,雖然不是什么蟠桃靈果,但也該是長在匯聚靈氣的洞天福地之所。
她再細(xì)看李定,一身粗布衣,難掩仙人資,眉眼多灑脫,面上無諂媚,確實不像妖道。
倒是能降住鼉龍,應(yīng)是道行不淺,許是哪個洞天福地的弟子,境界到了,仙師賜下護(hù)身靈寶,下界來歷練,或是難忘故土,回來看一看。
這種事并不少見。
龍母思慮片刻,如今涇河龍宮多飄搖,不應(yīng)再節(jié)外生枝,說道:“這位仙友,方才冒犯了,多謝送我兒回龍宮,他日必有厚報送到仙府門下。”
鼉龍一聽不干了,怎么要送東西,說道:“母親,我就打砸他家一牌坊,一宗祠,父王卻因他二人獲罪,他該賠我們才是!”
聽了前言,龍母面色焦灼:我兒糊涂啊,毀人宗祠,難怪打上門,這樁事難了。
聽了后語,龍母心頭一震,對李定說道:“你是袁守城?”
神特么袁守城。
這個鍋不背。
李定:……
不等李定說話,鼉龍又道:“他是打撈我水域金鯉換卦的人?!?p> 李定:……又錯了。
神特么換卦人。
這鍋也不背,最多幫忙扛一扛。
龍母被兒砸弄的情緒起起伏伏,頭都疼了,手按額角,竟不知說什么好了。
李定看了眼鼉龍,讓他閉嘴吃桃,說道:“我既不是袁守城,也不是換卦人張稍,乃樵夫李定,石亭村人士。”
“張稍是我同村好友,他不知金色鯉魚是將躍龍門的龍子龍孫,又受人蠱惑,才做出拿金鯉換卦的事。這件事是張稍的不是,但非禍?zhǔn)自搭^,龍母應(yīng)該知曉?!?p> 樵夫李定?
龍母只當(dāng)李定自謙,指的是凡間身份。
見龍母點(diǎn)頭,李定又道:“鼉龍毀我石亭村宗祠牌坊,他也是受人蠱惑,有罪但非禍?zhǔn)自搭^?!?p> 龍母明辨了其中是非,聽出李定話中有話,說道:“李仙友,兩廂事就此一筆勾銷罷,我會嚴(yán)家管束涇河水族?!?p> 鼉龍:不成,我家虧了!虧大了!失了金鯉,還賠不是。
奈何他嘴不能言,被迫啃大桃——
能這般最好不過,張稍暫且避開死劫,等長安城的風(fēng)頭過去就安枕無憂。
李定辦妥這件事,才提起別的目的,說道:“我想見一見涇河龍王,不知龍王在長安城,還是已上天受審?”
龍母垂目哀嘆,說道:“在長安城未歸,請那李唐皇帝求情去了。李仙友,不如去龍宮吃茶,等上一等?”
涇河水域多暗流,李定又不會避水術(shù),搖了搖頭,說道:“我在此等候,龍母自便,留下鼉龍就是?!?p> 鼉龍一聽,急眼了:一筆勾銷就虧大了,你怎還不放我!怕我打殺了你么?
龍母也不走,想他涇河龍宮出大事,就是兄長西海龍王未必敢多沾身,李仙友卻在此時提出見陛下,說不得有本事救一救陛下。
于是,她遣蝦兵蟹將,搬來桌椅茶具,親手煮茶待客,壓根沒關(guān)注鼉龍。
可憐的鼉龍,一邊啃大桃,一邊想叫母親搭救,奈何他身不由己,連個眼神暗示都不成。
長安城。
涇河龍王化作白衣秀士,夢中見李唐皇帝說了求情不殺的事,李唐皇帝應(yīng)了他所求,他便往涇河龍宮來,半路收到龍母傳訊:有一位李仙友到訪,陛下速回。
茶過三盞,李定的肚子都喝脹了,涇河龍王才歸來。
龍母迎上去,簡略說了李定到這里的來龍去脈,又告知自己的想法,說道:“我看不穿他深淺,陛下看一看,再做定奪。”
涇河龍王點(diǎn)點(diǎn)頭,施法看李定,卻見李定身上散出玄光,將他的法術(shù)屏蔽,驚的他差點(diǎn)失色。
他乃玄仙,能屏蔽他的法術(shù),至少也是金仙之上。
如今三界之中,金仙之上都是名聲赫赫的仙家。
涇河龍王穩(wěn)了穩(wěn)心神,主動相迎,說道:“李仙友,有禮了,我兒闖下禍?zhǔn)拢俏覜芎育垖m管教不嚴(yán),以后定然嚴(yán)家管教?!?p> 頓了頓,龍王嘆口氣,又說道:“仙友,快去些離去罷,我涇河龍宮煩事纏身,恐會連累仙友?!?p> 李定特地等在這里,自然不會就這么走的。
他接住涇河龍王的話頭,順勢說道:“涇河龍王,你的煩事纏身,是剮龍臺的殺劫么,有幾成把握躲過殺劫?”
涇河龍王一愣,待客的笑容消去七分,說道:“仙友來訪,問這個是什么意思?”
李定笑了笑,眼里閃過一絲狠勁,說道:“我人微力薄,本來不該沾染這件事。但是,有人想要你罪上加罪,罪無可恕,讓你龍宮的人教唆鼉龍,去毀我石亭村宗祠,還要打殺我與好友張稍?!?p> “涇河龍王,你說我該不該做點(diǎn)什么?”
剛才龍母只說鼉龍闖禍,并未細(xì)說。這會兒,涇河龍王聽罷,龍威外放,對在場的龍宮蝦兵蟹將,說道:“是何人教唆!我死足矣,連帶我兒其心當(dāng)誅!”
李定見了涇河龍王的態(tài)度,指著快斷氣的鰣軍師,說道:“怕是活不成了。”說完,又追問一句:“我在這里問一問,此番事是不是為了西方教東進(jìn)?”
在此之前,李定一直都是猜測西行背后的陰謀。他要從當(dāng)事人口中證實這件事的真相,才好借后世經(jīng)驗,出一口惡氣。
涇河龍王一臉震驚,說道:“你……你是何人?怎么曉得的西方教東進(jìn)?”
這件事很隱秘,不是深陷其中,他聽都不曾聽聞。
而眼前之人,卻一語道破。
李定不答,又問:“袁守城是何人指使的?”
涇河龍王搖搖頭,說道:“我不曉得。原本我也不知其中牽扯西方教東進(jìn)之事,往日克扣點(diǎn)數(shù)和時辰有違天條,但不算大事,補(bǔ)上點(diǎn)數(shù)即可。見了袁守城,我才知曉,而老龍我生有九子,為了他們的前程,死便死了?!?p> 只是想不到,他們把手伸到了小兒鼉龍身上。
涇河龍王抹了把臉,說道:“仙友想做什么?此事牽連盛廣,非你我可以左右,但是我兒鼉龍……他們欺人太甚?!?p> 西方教東進(jìn)乃定數(shù),大乘經(jīng)典確實起到教化的作用。
李定有自知之明,這種事他阻不了,攔不住,也不該這么做。
但是。
后世有句詩“文章本天成,妙手偶得之。”
西方教的大乘經(jīng)典也罷,人、闡、截三教的教義也好,都是天地本該存在的。
那些神佛仙圣,不過快人一步悟了出來,修得一身混元功,卻以此為依仗,口里叫著行天地定數(shù),卻把眾生做螻蟻。
李定長出一口氣,說道:“西方教東進(jìn)不可擋,我也不能擋。但他們欺我,害我性命,總歸要出口惡氣,先挑個軟柿子捏,找那袁守城,再去見一見西方教東進(jìn)的幾位核心人物?!?p> 涇河龍王瞪大眼,暗道:此人好大的膽子,來頭定然不小,話中的意思,竟是要插手西方教東進(jìn)么?不過,這樣不好么?他做了我不敢做的事。
而李定話音一轉(zhuǎn),又道出自己5來此的第三個目的:“涇河龍王,你難逃殺劫,如果擔(dān)憂鼉龍,可把他交托于我,保他不死?!?p> 涇河龍王此刻只覺得李定不簡單,忽然聽李定提出帶走小兒,先是沒回過神,隨后就喜上眉梢。他有九子,只有鼉龍沒定下前程,若是能跟在神通廣大,來歷非凡的仙人身邊,未來不可限量。
他思慮片刻,看了看老實跟在李定身后的兒砸,便下定了決心,說道:“還請仙友留下仙府來處,他母親日后想念,也好喚他相見。”
唉,拐帶人家兒子,做一個打手,是該叫人安心。
李定又沒個好跟腳,依仗的是洪荒陣,只能忽悠了。
他一副仙風(fēng)道骨的模樣,誤導(dǎo)涇河龍王,說道:“海外仙島,萬仙來朝。”
涇河龍王渾身一抖,說道:“原來如此,難怪不曾聽聞仙友大名,沒想到是他老人家的弟子。”
李定笑了笑,根據(jù)后世經(jīng)驗,說道:“他老人家與師伯等隱入混沌,但三界內(nèi),并非只剩我一弟子,涇河龍王當(dāng)知曉?!?p> 涇河龍王連連應(yīng)是,高興的說道:“托付仙友了?!?p> 李定便起身告辭,叫鼉龍與父母道別。
鼉龍:我不要!父親,你被騙了,他就是凡夫,母親救我!
奈何他掙脫不開洪荒陣,一言一行不由己,哭的很是傷心,涇河龍王夫妻只當(dāng)兒砸舍不得離家,好一番連哄帶訓(xùn):該懂事了,兒啊。
此時,靈山雷音寺、天庭凌霄殿、昆侖玉虛宮……
但凡關(guān)注西方教東進(jìn)的大神通者,無一不是有所察覺,西方教東進(jìn)生了變數(shù),暗道:天衍大道,遁去其一。
其一,乃捉摸不定的變數(sh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