華麒現(xiàn)在站在自家別墅門口猶猶豫豫不敢開門,這回真是騎虎難下。進去是死,不進去也是死。
他還在猶豫間,大門被人一把拉開,門內(nèi)站著的是他最害怕的父親。
華景板著臉,看著他一臉不耐,“你在這走來走去,門口監(jiān)視器一直響警報。我還以為是來賊了。我就說現(xiàn)在賊都大白天來了?原來是家賊。”
“你要不想見我,我現(xiàn)在就走?!眱筛缸右粯拥某羝?,誰也不肯先讓步。華麒剛要走,一串腳步聲從屋內(nèi)奔出來。
“哥!你回來啦!”
一個和華麒差不多高個子的大男孩一把摟住華麒的肩膀,這就是他宿敵般的弟弟—華麟。華麒翻了個白眼,推開弟弟搭在肩上的手。
華麟渾然不覺他的抗拒,轉(zhuǎn)而拉住他胳膊往家里拖,“進來?。∧銈儌z真奇怪。為什么站在門口說話???”
一進門,華麟又招呼起來。“媽,你快看!誰回來啦?”
白雨珍從樓上下來,看到大兒子,欣喜之色寫滿在臉上。她加快腳步小跑下來,“小麒,你怎么來啦?”
“是啊。我怎么來了?這又不是我家。”華麒冷笑一聲,回答得也是陰陽怪氣。怪就怪這一家子句句話都讓他覺得自己是個外人。
白雨珍這個叱咤商場,家里公司一把抓的女人,唯獨面對自己的孩子毫無招架之力,“我不是這個意思……”
華景從后頭一腳踹在華麒小腿肚子上,他腿一軟,險些跪下。
“怎么跟你媽說話的?一回來就吵得家宅不寧。怎么?跟臨終關懷中心那個女人混夠了,知道回家了?”
“什么臨終關懷中心?”弟弟好奇地湊過來插嘴,華麒一把推開他的臉,只盯著父親,“那是我朋友,我們不是你想的那種關系?!?p> “哦。那就是還沒斷干凈咯。我還以為這種有事業(yè)的女人會聰明點。我已經(jīng)給過她選擇。沒想到她還是選了你這個敗家子,以為拿下你就飛上枝頭變鳳凰?天真?!?p> “你能不能少那么自戀。真以為人家都圖你那點家產(chǎn)???”
“別人圖不圖我不知道,你肯定是圖的。不然你現(xiàn)在死乞白賴在這做什么?”華景現(xiàn)在是怎么看這個兒子怎么不順眼,明明生下來時也是捧在手心里怕化了的寶貝。
當初生下華麒不久,為了給孩子創(chuàng)造更好的物質(zhì)條件,他們夫妻兩決定去滬城創(chuàng)業(yè),把孩子留在老家給爺爺照顧。創(chuàng)業(yè)過程艱難,他與白雨珍住在地下室過著饑一頓飽一頓的日子,全靠著對兒子的念想撐過來。
后來好不容易站穩(wěn)腳步想接他過來,白雨珍突然有了二胎。忙不過來的夫婦倆只得將接兒子的計劃又延遲,這一推就推到了爺爺過世,那時候華麒已經(jīng)13歲。
平心而論,剛把孩子接到滬城時兩夫妻都覺得虧欠了他,對他百依百順,什么都先緊著他。不管他提出什么要求,都會滿足。但這小子不僅不知感恩,還變本加厲地和家里對著干。在學校逃學,打架,在家頂撞父母,動輒就打弟弟。那時候弟弟才三歲,身上時常被他打得青一塊紫一塊,還樂呵呵跟在他屁股后面跑叫哥哥。他們看著都心疼。
試著管教,好好說也沒用,打罵關禁閉都沒用。他總是以自己是被父母拋棄多余的孩子這個理由堵住他們的口。再多的歉疚也被他一次又一次的叛逆磨平。
最過分的一次,他帶8歲的華麟去河里游野泳。差點把弟弟淹死在河里,還說自己就是故意的,想試試看到底誰在他們心中重要。
華景把他吊在家里橫梁上狠狠打了他一次,他被打得半死都不認錯。不是白雨珍拉著,他是真想打死這個逆子。至此之后,他索性不管,就當沒生過這個兒子,只給錢保證不餓死他就行。
華麒也“不負眾望”,輟學,混社會在外面吃喝玩樂樣樣精通,而且到處打著華景集團的牌子,生怕給他臉上少抹一點黑。
長年累月下來,父子兩算是結下不可解開的心結。
華麒憎惡父親,連帶著母親和弟弟也一并疏遠。甚至不惜住進臨終關懷中心就是為了氣他們。但現(xiàn)在為了萌萌的事,他不得不回來低聲下氣求人。
“先生,太太,小麟少爺,吃飯了?!?p> 恰是晚飯的點,保姆張羅了一桌的菜。白雨珍招呼華麒先過來吃飯,邊吃邊說。
這個保姆看著臉生,是新來的人。華麒成日不著家,也不知道什么時候換的。他挺喜歡以前那個阿姨,因為她和自己來自同一個縣城,算他們家沾親帶故的遠親,說話有鄉(xiāng)音,總能讓華麒想起在爺爺奶奶家的時光。
新來的阿姨沒見過華麒,看他站在客廳,還以為是客人,“家里來客啦?我再去拿一雙碗筷?!?p> 白雨珍面色尷尬,撫著兒子的肩頭希望他不要介意。
實在不怪阿姨,這個家里連一張有華麒的合影都沒有,因為他不樂意拍。外人不知道有他這個大兒子也是正常的。
“什么客人?。“⒁?,這是我哥?!比A麟大大咧咧地向保姆介紹,好不容易把尷尬氣氛消散了一些。
保姆阿姨拿著碗筷有些不好意思,囁嚅著說道:“對不起,我不知道是大少爺?!?p> “受不起。叫我華麒就行了?!比A麒看著母親,狀似隨意地問,“劉姨呢?做了這么多年怎么突然換人了?”
“哼。是我開了?!比A景搶先一步回答,“出來幾十年,普通話都說不好。平白遭人笑話。”
竟然是這個原因,華麒失笑。父親發(fā)跡之后,似乎急于擺脫暴發(fā)戶的稱呼,總想把鄉(xiāng)下縣城一切痕跡都抹去。他嫌棄鄉(xiāng)音,可他們不正是來自于此地嗎?
“我這次回來是想和你商量個事。”華麒看著父親那張拉下來的臉,話到嘴邊拐了個彎朝向媽媽,“媽?!?p> “???你說。”白雨珍有點受寵若驚,兒子以前有什么事從來不跟她說。她甚至有點羨慕華景還能和兒子吵上幾句。是愛是恨都比當個陌生人好。
“公司不是打算大年初七辦那個‘青少年自殺救助’的慈善公益活動,你能不能交給我負責……”
華景話都沒聽他說完,就打斷他,“你負責?你懂個屁?!?p> 華麒一聽脾氣上來了,把碗一摔,擼起袖子。兩父子眼看一眼不合又要干起來。
白雨珍按住華景的胳膊,“你先別說話,聽兒子說完。你為什么突然對這個活動有興趣呢?”
白雨珍一邊說話,一邊朝華麒碗里夾了一塊排骨。她在盡量釋放善意,希望兒子能感受到他的關心。
華麒盯著碗里這塊排骨,發(fā)怔了一會兒。盡量緩和語氣同母親解釋。
“我這陣子不是住在臨終關懷中心嗎?里面有個17歲的小女孩喝百草枯自殺,現(xiàn)在人還半死不活躺在那。我感觸特別大。所以有些好的想法,想借這次活動宣傳出去?!?p> 白雨珍認真聽完他的話,點點頭表示認可,但話鋒一轉(zhuǎn)還是拒絕了他。
“小麒,這次活動雖然是公益性質(zhì),但對我們公司下一步部署有很重要的戰(zhàn)略性作用。所以不能隨便胡來。你之前沒有接觸過這個項目,如果你有心想學,我可以安排你從頭跟一個新項目。”
“我不要跟別的項目,我就要這個!”華麒心急一口回絕,白雨珍看出貓膩,和華景對視一眼,兩人眼里都有失望之色。
“我就說這小子根本醉翁之意不在酒。他哪是什么想學做生意,他就是想幫他那個新女朋友搶項目。是那女人教你這么說的吧?”
“不是!怎么跟你們說你們都不明白呢!算了。說也是白說,反正你們從來不相信我?!比A麒一句話都懶得解釋,轉(zhuǎn)頭就走。
華麟去拉,被他一把甩開。華景見他這樣更加怒火中燒,“讓他走,反正一言不合就要甩臉子。他是這個家的祖宗。我們都欠了他的。”
華麒冷笑,“你們當然不欠我什么。我本來就是多余的那個。既然如此,當初為什么要生下我呢?”
“兔崽子……”華景追上去又想上腳,華麒好像后頭長了眼睛,一把甩上了門。門板貼著華景的鼻子關上,差一點就撞到他的臉。氣得老爺子在門后直跺腳。
華麒沒走遠幾步,只聽見后面“砰”的一聲,一個大行李箱被從二樓扔下來,里面散落出來幾件他的衣服。
華景從二樓窗戶探出頭朝他大喊:“有本事永遠住在那個養(yǎng)老院別回來,讓那女人養(yǎng)你一輩子!”
“那不是養(yǎng)老院!是臨終關懷中心!”華麒氣急敗壞的樣子和華景如出一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