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同叔聞言,略微沉思片刻,緩聲回答顧維禎的問話:
“維禎兄還是一如既往,對我性子了解的一清二楚。也罷,此事倒也不算是甚么機(jī)密,再過一段時日,神京都中必然會傳來消息。老夫且先與諸位說上一說。
瓦剌那位神秘的國師,一名弟子于數(shù)個月前在王賬中消失不見。而瓦剌大汗的傳聞,我想場上諸位必然有所耳聞。
據(jù)說現(xiàn)下的瓦剌大汗能活到九十高壽,身體卻比四五十的壯年還要好。這是多得益于瓦剌的那位國師。而那位國師一直被瓦剌列為最高機(jī)密,去歲才傳出國師的傳聞。今兒又傳來國師的弟子無故消失。
上皇后來喜好修道,諸位也是知道的。老夫我以前游歷山川名勝遍地,其中也認(rèn)識幾個修道之人。故此,上皇下旨召我進(jìn)神京,也是想再次確認(rèn),瓦剌國師這個傳聞?wù)婕?。?p> “原來魏老先生是因為此事進(jìn)的神京城,瓦剌國師我倒是有所耳聞,此事倒也不是甚機(jī)密之事。去歲一早就在民間傳遍了。
不過在小王看來,長生一道,只是前秦所留下的一些野外孤本,當(dāng)不得真?!?p> 魏同叔聽了,笑著對二皇子道:“二皇子此言差矣,雖說史詩上并沒有完全的記載,但是老夫交友遍天下,僧道之中得道高人,或高壽者卻毫無老相之人不勝凡舉,又怎只是野外孤本?!?p> “同叔,十幾年前還不聞你于僧道有交,為何你對佛教和道教竟如此推崇。好好的文壇大家怎就和佛道扯上一些關(guān)系。
雖說老夫不信天道,但也尊重佛道之人。但這大大不像與你游戲人間的作法。”顧維禎看在同年進(jìn)士的份上,勸說一二,他也不希望在他余生中不多的同年里,魏同叔迷上修道之術(shù)。
魏同叔聽了,自是明白顧維禎的意思,但他卻不領(lǐng)情地繼續(xù)道:“修道,有時卻能養(yǎng)性,修心養(yǎng)性,人也能更加精神?!?p> 說到此處,他不無得意地道:“老夫至今還能納上幾房年歲小的小妾,維禎兄你不比我。自是對此畏言。
更何況上皇至今還于太極宮中修道,雖說老夫此時不在朝中為臣。卻也曾為正統(tǒng)朝的一員。不信,你自可問二殿下一二?!?p> 二皇子聞言不敢接話,稍微停頓了一下,許是想到讓他討論皇祖父頗為不敬,道:
“今天只論文詞,不談其他。倒是小王對魏老先生的弟子范解元有所耳聞,聽聞范解元有望爭奪下屆的會元之舉?!?p> 魏同叔聞言,笑而不語,至于范固則是欠身朝二皇子揖了一禮:“當(dāng)不起二皇子繆贊,齊修埋頭苦讀三年,倒是對會試頗有信心。至于會元,齊修也只當(dāng)爭上一爭?!?p> “小王拭目以待!”
二皇子對于讀書人有著天然的親近感,只論文采,不問人品。只要合他的心意,他倒是愿意親近,從不會擺他殿下的架子。
顧維禎聞言,打量一眼沉靜如水的徐北云。繼而開口道:“恰好清臣于方才作了半闕詞,同叔且請一觀?!?p> 說完,示意清大夫把她手上的那首半闕詞呈交給魏同叔。
清大夫見狀,只好將手中的半闕詞呈給魏大家。
魏同叔聞聽顧維禎之言,眼中閃過一絲光采。從清大夫手中接過打眼一瞧。良久不語,最后方道:
“這詞極好,可見徐清臣這是寫給定國公的。老夫也曾耳聞,徐清臣自幼長于遼北邊軍。倒是老夫竟然不知,從哪粗俗邊軍中長大的人,竟能作出此等詞句。倒是老夫小瞧徐小子了?!?p> 潛意識就是,詞是好詞,但是從遍地武夫身邊長大的邊軍小少年,竟有此等詞藻。
徐北云從來就不是一個老實人,把剛才他說過的話,接著話頭道:“有志不在年高,無志空長百歲?!?p> 魏同叔挑眉,最后曬然一笑,果真是少年銳意。他自是明白,顯然是被徐小子暗下諷他曲意之舉。
“老夫聽聞,徐小子去歲入國子監(jiān)中還是短發(fā),怎此時卻留了一頭長發(fā),莫不是隨波逐流?”
好嘛,徐北云剛暗示了一翻他曲意迎逢,他馬上來了一句你沒有原則主見。也是在引用屈原那句:舉世混濁而我獨清,眾人皆醉而我獨醒。來諷刺他的特立獨行。
徐北云劍眉一揚(yáng),端起案桌上的香茗,輕抿一小口之后,緩緩地道:“枯木逢春猶再發(fā),人無兩度再少年?!?p> 說完,放下手中紫泥茶懷,側(cè)眸瞧了一眼魏同叔繼續(xù)道:“詩曰:周雖舊邦,其命惟新。北云雖一介士子,卻也知道此言新意?!?p> 顧維禎和定國公聽聞此句,雙雙抬首打量著說完之后,一臉平靜的徐北云。
良久,定國公點點頭表示認(rèn)同,卻也不說話。繼續(xù)盯著殘局,似乎是和這局殘棋給較上勁了。
而顧維祉神色間似乎閃過一絲詫異,因為徐北云這句話的下句是:是故君子無所不用其極。
他覺得徐北云未免有點激進(jìn)了,不過顧大家在瞧見魏同叔雙眼圓睜的神情,卻又覺好笑。
“中也者,天下之大本也。和也者,天下之達(dá)道也。且徐小子莫非不知道,身體發(fā)膚,受之父母。不敢毀傷,孝之始也。還是徐小子你本已是失怙失恃之身,故而不待尊之。”
徐北云自是知道前句出自中庸,魏同叔大致的意思就是罵他不顧天下士人之意,再以孝道暗諷他這個無父無母的孤兒。
聞聽此言,從坐位起身,劍眉一揚(yáng),朗聲道:
“大丈夫應(yīng)頂天立地,志存高遠(yuǎn),劍寒九州,馬革裹尸。然北云雖一介讀書人,當(dāng)也知曉此言,實乃當(dāng)?shù)闷鸨痹瀑澲?p> 國之將亡,不保家衛(wèi)國,即便身體不毀,亦同行尸走肉。父母遇寇,不護(hù)父救母,但使發(fā)膚不傷,亦是豬狗不如。如此,北云羞于為伍?!?p> 你既罵我無父無母不尊孝道,本世子就敢罵你豬狗不如。
說完,徐北云提起案桌邊上的狼毫,行云流水般寫下一詞。
北云于暢春園小溫池院中心念‘泊秦淮’一詩有感,故而有所作:
商女不知亡國恨,隔江猶唱后庭花。
我本將心向明月,奈何明月照溝渠。
落花有意隨流水,流水無心戀落花。
??新娘八?郎,蒼蒼?發(fā)對紅妝。
鴛鴦被?成雙夜,?樹梨花壓海棠。
最后以一句:但行好事,莫問前程。不交僧道,便是好人。收筆。
擺好狼毫,對著二皇子,顧維禎和定國公三人作揖一禮,帶著身后的王寧出了溫湯小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