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044章:狂士王安石,舉火燒了天
垂拱殿內(nèi)。
趙頊將王安石的三萬言奏疏《本朝百年無事札子》放在御案上,陷入了沉思。
此奏疏若讓百官看到,朝堂之上絕對會掀起一場腥風血雨。
奏疏開篇,言辭便甚是犀利。
王安石認為,大宋百年來太平無事,不是因為歷代帝王的文治武功,而是因為朝廷固步自封,因循守舊,將各種弊端都隱藏了起來。
一旦各種弊端爆發(fā),大宋迅速就會走向滅亡。
首先,他將仁宗皇帝明夸暗諷了一頓。
仁宗在位時,過于仁善,雖然不隨意修建宮殿,不隨意殺過一人都是仁君之舉,但設定的刑罰太輕,賞賜又太重,導致官員勢大,其很難聽到百姓之言。
在接受諫言上,仁宗皇帝從善如流,從惡也如流,雖有“千古第一仁君”之稱,但致使朝廷國策一變再變,在執(zhí)行上事倍功半。
在對外侵略上,為了不發(fā)生戰(zhàn)爭,不惜送出大量錢財給西夏、遼國。此做法讓邊境百姓甚是感激,也換來了和平,但卻讓大宋自此抬不起頭來。
……
緊接著。
他又將太皇太后和英宗皇帝罵了一頓。
王安石認為,太皇太后干政太久,英宗皇帝又只想著延續(xù)朝廷往昔風氣,毫無改革圖強之心。
登基近四年,和一幫臣子的精力都放在濮儀之爭和黨派之爭上,導致大宋一直走下坡路。
王安石罵完英宗皇帝后,又向趙頊諫言。
大宋朝廷已經(jīng)走到了懸崖邊上,必須以猛藥,去沉疴。
而如今的變法改革,只是做了一些皮毛而已。
王安石對三位皇帝和太皇太后的諫言還算婉轉,有禮貌。
而接下來面向群臣,他就沒有那么客氣了。
王安石認為,當下朝堂,風氣不正,始作俑者,便是那幾位相公。
奏疏上寫得甚是仔細,且皆有事例為證。
趙頊讀完之后,理解如下:
執(zhí)宰韓琦,總做面子活兒,看似兢兢業(yè)業(yè),夙夜為公,其實暗地里劃水,執(zhí)掌中書多年,并無任何政績。
富弼老滑頭一個,凡事都是睜一只眼閉一只眼,說話密不透風,從不做實事,毫無擔當,完全是位不粘鍋相公。
曾公亮倚老賣老,無個人主見,是位墻頭草相公。
歐陽修,總以文壇帶頭人自居,日日吟誦風月,幻想著以文章名垂青史,對朝廷毫無大貢獻,乃是位風月相公。
三司使韓絳,是位鉆到錢眼兒里的相公,該花的錢不舍得花,不該花的錢瞎花,為人八面玲瓏,最擅見風使陀,隨波逐流。
樞密使文彥博,日日想著養(yǎng)生長壽,將大宋軍隊治理的如一片迎風便倒的荒草。
……
罵完群臣,王安石又將朝廷的各項政策抨擊了一番。
比如:官制混亂,三司不知中書,中書不知樞密院,經(jīng)常出現(xiàn)一個官員去兩個地方任職的文書。
還有管理考核制度錯亂、皇親氏族人員臃腫、稅法政策問題嚴重等等。
最后。
王安石又無比自信地說道,若官家有成為堯舜之心,他王安石便愿當先鋒,即使粉身碎骨,也能讓大宋重回萬邦來朝的盛世榮華!
這句話換個說法就是:大宋若要復興,必須有我王安石來變法。
太狂!
太猛!
太囂張了!
若換在別的朝代,王安石早就身首異處了!
依照他的說法,當下的朝廷必須推翻重建,幾乎把所有官員都罷免了。
趙頊來回踱步,心中思索著應該如何處理這份奏疏。
王安石言辭雖鋒利,言語過于主觀,對百官的要求也過高,但出發(fā)點卻是好的。
其建議確實有很多可取之處,若百官重新審視朝廷弊端,重新議定強國富民之法,大宋何愁不強大!
“不如……不如就將此事鬧大,鬧大了,就好解決了!”趙頊的嘴角微微翹起,露出一抹壞笑。
“喜子,傳朕旨意,命內(nèi)侍省將此份奏疏謄寫多份,傳至中書、三司、樞密院、御史臺、三衙九寺、翰林院,讓眾臣都看一看!”
“是,官家?!?p> 當正在內(nèi)侍省值守的學士承旨張方平看到這份奏疏后,直接就傻眼了。
他的手顫抖著,嘴也顫抖著,呆滯了許久,才趕忙讓屬下們開始謄寫。
三萬字的奏疏,謄寫起來也不是一時半會兒能謄寫完的。
內(nèi)侍省幾乎是全員出動,從下午一直謄寫到天快亮,才急急忙忙地送給了眾臣。
很快。
韓琦、曾公亮、富弼、正在跑步的文彥博等大臣都收到了這份奏疏。
一石激起千層浪。
王安石這份奏疏,就是一塊砸破了天的石頭。
“王安石,他……他簡直胡言亂語,老夫為朝廷殫精竭慮,怎么在他眼里變成了無用之人!”
“大膽王安石,竟然敢侮辱先帝,詆毀滿朝臣子,此罪當誅,我……我……我要立馬彈劾他!”
“快去請大夫,老爺看完奏疏突然就吐血了!”
……
而當唐介看完這份奏疏時,兩眼放光,喃喃道:“老夫沒有找錯人,老夫沒有找錯人??!大宋直諫第一臣非王介甫莫屬,老夫不行,老包也不行,哈哈哈……”
此刻,最尷尬的是司馬光。
雖然王安石在奏疏上沒有罵司馬光,但司馬光和他關系甚好。
有此奏疏在,司馬光很難再和同僚們交朋友了!
并且。
王安石現(xiàn)在還在他家住呢,沒準兒還會有人認為這份奏疏也有司馬光的功勞。
王安石可能過幾日才會搬往御史臺,但也有可能因為奏疏搬不了了……
司馬光是個老好人,也是個正人君子。
他拿著奏疏跑到了王安石的房間。
此刻的王安石,還在執(zhí)筆潑墨。
“介甫,你這樣做,以后仕途一定坎坷啊,不……你可能已經(jīng)沒仕途了!”司馬光一臉真誠地說道。
王安石站在桌旁,將手中的毛筆放在筆架上,一臉興奮。
“不,當下的官家與眾不同,沒想到他竟將奏疏讓大家都看了,甚合我意,甚合我意呀!君實兄,你覺得我寫的如何?”
司馬光咬著牙說道:“甚好,可謂是前無古人,后無來者!”
“這只是我的第一篇,還有呢!”說罷,王安石又執(zhí)筆寫了起來。
司馬光走出門外,看向天上溫暖的太陽,喃喃道:“我大宋的天,被這個狂士捅了個大窟窿,明日的朝會一定很精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