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清晨。
唐家村。
一處建有兩層小樓，卻很土氣的院子，在陽光下顯得清靜安寧。
不時，從左邊的廚房里，走出一位六十多歲的老人。
頭發(fā)花白，下巴無須，瞧他模樣長相，倒是跟唐江有幾分像。
呸，是唐江跟他有幾分像。
甭猜，這老爺子，就是唐江的爺爺——唐有志。
唐有志端著一盤包子，抬頭看了一眼天空，又看了一眼二樓，臉一下就臭了。
“小兔崽子，還不起！”
老爺子把包子往八仙桌上一放，腿腳利索的直接上了二樓。
很快。
睡得正香的唐江，突然感覺身上一涼，再一摸，媽呀，被子沒了。
人生有三損。
一損，人家?guī)弦话?，你突然拿走紙?p> 二損，人家已經(jīng)脫褲子，你突然說有事。
三損，人家正春夢無痕，你突然掀被子。
唐江心里這個煩吶，迷迷糊糊的眼都沒睜，張嘴就罵。
“哪個王八蛋掀老子被子，想屁吃啊！”
站在床頭的唐有志，一下就傻眼了。
孫子當(dāng)老子，這這這，這還有天理嗎？
然后，他抬起腳，朝唐江屁股上就踹。
“你個小王八蛋，你是誰老子，??？”
一聲暴喝，唐江瞬間清醒。
然后從床上一躍而起，看也不看就往外跑。
別問，問就是從小到大練就的本能。
“你還敢跑，臭小子，有本事飯也別吃！”
唐江半點不理，繼續(xù)往樓下跑。
只是一到樓梯口，他突然又停了下來。
唐有志剛好追過來，喝道：“跑啊，你怎么不跑了？”
“您踢吧，別摔著自個兒了，都一大把年紀了，火氣還這么大?！?p> 唐江說完，很光棍的翹起屁股等著。
然后，唐有志又愣住了。
這孫子，打小沒了娘，他爸也不管，他們爺倆大小光棍，湊合著過了幾十年，這小子啥時候關(guān)心過自己？
今天這是怎么啦，太陽打西邊出來的？
有古怪，想不明白。
當(dāng)然，孫子有這態(tài)度，唐有志這一腳是怎么也踹不下去了。
“哼，吃飯，回頭再跟你小子算賬！”
唐江立馬倒貼：“嘿嘿嘿，還是爺爺好，今兒咱吃什么？”
“羊肉包子，我一早去買羊肉現(xiàn)包的。”
“喲，您今兒這么下本錢呢？”
“吃不吃？不吃我拿去喂狗！”
“別介，您喂狗，還不如喂我呢。我刷完牙，馬上就下來，您下樓慢點兒?！?p> ……
等唐江洗漱完，換好衣服下樓，餐廳已經(jīng)沒人。
倒是桌上那四只，正騰騰冒著熱氣的包子，讓他先咽了一下口水。
別懷疑老光棍的手藝。
老爺子這一手廚藝，后來的他都不知道饞過多少回，花錢都買不著。
當(dāng)下，唐江一手抓著一個包子，邊吃邊往外面走。
然后，他就看到老爺子，正從旁邊的小屋，往院子里搬木板。
長方形，條條方方的，邊角全都已經(jīng)刨好了。
而且數(shù)量還多，擺滿了大半個院子，只怕得有四五十塊。
“爺爺，您弄這木板干嘛，打柜子？”
“不是，曬好了做棺材！”
“棺材？誰的？”
唐江頓時傻眼，肉包子都忘記咬了。
“還能有誰？我的唄，還有你其他六個爺爺，咱老哥七個一起弄的。”
唐家村，基本都姓唐。
打很久很久以前，大家是同一個祖宗傳下來的，所以在村里會論輩分。
你要到外頭去轉(zhuǎn)一圈，只怕得管十幾個人叫爺爺。
不過，這不是重點。
“爺爺，您老幾位這事兒，辦得可新奇了，咱京城火葬都多少年了，現(xiàn)在還用這個，人家也得讓吶？”
“哼，人死了他們管，人要沒死，他們還管？”
這種神奇的天，聊得唐江又開始懷疑自己，是不是把腦子給丟哪兒了。
“不是，您幾個意思？活著的時候用棺材？”
活兒已經(jīng)干完，唐有志拍拍手，在孫子旁邊坐下。
看著眼前的木板，他臉上的表情很幸福，又很感慨。
“那年送你太爺爺入土，家里窮吶，連副像樣的棺材都置不起，當(dāng)時我心里難受的，就跟針扎似的。然后我就跟自己說，等以后日子好過了，一定得給自己弄副好棺材……”
唐江趕緊打斷道：“不是，您等會兒，受累問一嘴，我太爺爺去世的時候，您才多少歲？”
“三十三呀，那會兒，你爸都才上小學(xué)?！?p> “嚯，好家伙，您三十三歲，就已經(jīng)開始琢磨自個兒棺材的事兒了？”
唐有志瞪了他一眼，不滿道：“你懂個屁，這是一個人活著的盼頭。唉，現(xiàn)在日子倒是真好過了，可偏偏又趕上政策不讓，非得拉去燒了，再把骨灰裝進一個小盒子里。我呀，怕擠，看著那盒子，我都悶得慌?！?p> “然后呢？您人好好的，要這棺材干嘛？”
“我先躺躺呀，好歹了了自己一個心愿不是？”
唐有志突然又嚴肅道：“這事兒我可先囑咐你一嘴，要是萬一哪天我走得急，來不及躺，你把我送火葬場之前，也得先讓我在棺材里躺一會兒，聽到?jīng)]？”
老爺子其實別的毛病沒有，就是氣性太大。
當(dāng)然，也不是跟外人瞎置氣。
如今他爸已經(jīng)去世，那估計也就只有自己這個親孫子出事，才能讓他氣倒。
唐江拉著老爺子的手臂，勸道：“哎呀，爺爺，您指定長命百歲，還早著呢，甭老琢磨這些?！?p> “我跟你說正經(jīng)的呢，你要是直接送我去火場葬，小心到時我天天晚上來找你，哼！”
老爺子越說越來勁，唐江簡直哭笑不得。
“來嘛，咱爺倆好好聊。不過你最好等我結(jié)完婚，生完孩子再來，不然咱家就沒了?！?p> “你，你個臭小子，一天到晚就知道氣我。”
唐有志不滿的搖頭，站起來，又開始侍弄他的木板。
這里摸摸，那里擦擦，寶貝得不行。
唐江瞧著瞧著這些木板，突然又冒出個主意。
“爺爺，您說的事兒，我答應(yīng)了。不過，您這些棺材板，能不能先借我用用？”
“你說啥？”唐有志突然轉(zhuǎn)過頭，嘴巴張得老大。
“您這些棺材板，先借我用用，成不成？”
唐有志走過來，手指亂點：“你，你今年才二十三吶，比我琢磨得還早？”
“哎呀，不是我自己用。是我拍電影，剛好需要做幾副棺材當(dāng)?shù)谰摺！?p> 唐有志看了唐江好一會兒，這才遲疑道：“那……那到時有沒有人躺進去？”
“當(dāng)然有啦，就是演員躺在里面表演嘛！”
“那不成，我的棺材，我都還沒躺，倒讓人家先躺了，沒這個道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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