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干爹,東宮那邊似有大的變故,那劉瑾被殿下罰跪在了殿前?!?p> 坐于佛像前閉眼默念誦經(jīng)的白發(fā)太監(jiān)睜開了雙眼,他正是內(nèi)官監(jiān)太監(jiān),李廣。
邊上跪著低聲稟告的是一個寬臉細(xì)眼的小太監(jiān),他繼續(xù)說道:“據(jù)說是殿下突然發(fā)難,本來射箭很是開心快樂,不知是劉瑾說錯了話還是怎的,殿下突然相當(dāng)惱火。”
這事兒聽著很是奇怪。
劉瑾侍奉殿下這么多年,小孩子是不會輕易傷害自己親近的人的。
而且劉瑾又不蠢,此人可以說是察言觀色、玲瓏剔透的行家里手,什么該說,什么不該說那還不清楚?
昨日文臣進(jìn)了話,他還能有挽回殿下心思的地位,
今日就一下子成了這般結(jié)局?
小太監(jiān)繼續(xù)說:“近日東宮表現(xiàn)奇怪,以仁、孝之名獲得外庭文臣的大加贊賞,這是以往從未有過的。據(jù)那邊傳來的消息……東宮言行已越來越不像個孩童?!?p> 對于李廣來說,這些也不算什么。
他得的是皇帝的信任,
太子是頑皮也好,聰慧也好,和他關(guān)系不大,
但問題在于,太子和文臣的關(guān)系一下子親密了起來,
在這個關(guān)口,文臣又把太子拉進(jìn)到扳倒他的事情中來。
如果東宮真是那樣成熟,那就不能算作可以忽略不計的一方。
事實上,可以說是最關(guān)鍵的一方。
文臣得,則文臣贏。
他得,則他穩(wěn)坐釣魚臺。
因為論在皇帝那邊的寵愛與信任,誰能比得過太子?
“干爹,東宮那邊……咱們不能再置之不理了。況且以劉瑾的地位,都被太子這樣責(zé)難,那就說明……”
后面的話其實已經(jīng)呼之欲出。
李廣自己都知道,“說明太子心向文官。”
是的,
這就是朱厚照針對劉瑾的另一個目的。
李廣的事,除了王鏊在他這里說了一下,至今還沒有一點波瀾,
沒有波瀾,那水就清澈無比,水清澈無比怎么渾水摸魚?沒法兒渾水摸魚,那怎么吃魚?
所以他是想攪一攪。
看看誰會動,怎么動。
“長慶,你覺得昨日劉瑾的話有幾分可信?”
李廣是指劉瑾派人傳話,
一則是告狀,王鏊在妄想利用東宮的力量扳倒他。
二則是邀功,太子已經(jīng)被他劉瑾安撫住了。
叫長慶的寬臉細(xì)眼太監(jiān)說:“兒子覺得,劉瑾的話是可以信的。若不是真的,他大可暗中通信,還能得干爹念他一份好??扇舭褖牡谜f成好的,那就是純粹的上門欺騙,這么蠢的事兒他還做不出來。”
李廣嗯了一聲,也覺得這樣的可能最大。
不管是好是壞,他只要說的是實話,都能賣一份情,唯獨假話后果嚴(yán)重,想來他還不至于。
“不過干爹,兒子覺得正因為東宮對咱們觀感還行,才要更加的爭取,殿下年齡畢竟還小,現(xiàn)在劉瑾不在了,若是文官每日都這樣胡說八道……對咱們也很是不利?!?p> 是啊,
這劉瑾忽然被太子責(zé)難,帶來的變數(shù)太多了。
往后替他在東宮說話的人都沒有了。
聽了半天,李廣也有了主意。
“長慶,你現(xiàn)在立即去打聽,劉瑾究竟犯了什么事兒,太子為何要生他的氣,知道了以后馬上回來告知于我?!?p> “是,干爹?!?p> “至于東宮那邊,干爹也確實該露露臉了……”
……
……
“忠、孝、仁……這都有了?!?p> 朱厚照把自己練習(xí)好的字扔進(jìn)了炭盆里燒掉。
外面跪著的是劉瑾,而里面除了秋云以外,所有人都被他趕出去了。
李廣這個人,他搜羅一下自己的記憶,略微是有點印象的,但這印象其實用處不大……
就是他貪了很多錢,
哪個道德敗壞的太監(jiān)不貪點銀子?
這不根據(jù)歷史記憶用屁股想都知道。
唔。。也不能算沒用吧,要是能把錢給收回來,那收獲也還不錯。
說到底他有許多的想法也是要錢才能開始辦。
現(xiàn)在自己這邊倒是差不多摸清和安排妥當(dāng)了,只是這個游戲還有重要的一個參與方。
“殿下,”是張永的聲音,
“進(jìn)來。”
“陛下已下了午朝了?!?p> 朱厚照收攏了衣袖,把自己在分析時所寫的全部扔到火盆里付之一炬。
“知道了,一會兒隨我去拜見父皇。對了,那平安怎么說?交代了沒?”
張永稟告說:“回殿下。平安還是說他什么都不知道?!?p> “估計是在糾結(jié),不確定劉瑾是否真的交代了。也是難為他,不說我要他的命,說了劉瑾要他的命。”
太子的話說的平靜異常,但聽在張永心中則是驚濤駭浪,這種事情的其中關(guān)節(jié),一個七歲的孩童怎么如此了解?
“原本我不想如此的……”朱厚照嘆了聲氣,“去分別告知這兩個人,誰先交代我饒過誰,誰后交代我殺了誰?!?p> 這某種意義上就是囚徒困境。
對于當(dāng)事人的折磨很重。
畢竟宮里面,我不入地獄誰入地獄的還是少,
早說能活,晚說會死,那還不早點說等著上墳嗎?
“我先去見父皇。等我回來你再告訴我結(jié)果。”
“殿下!”
張永握緊拳頭,心中幾番思慮忽然之間跪了下來。
“殿下,奴婢愿為劉公公求情?!?p> 朱厚照本來在向外走,
聽到這話心中很是意外,
這與他對張永的判斷不符。
“說說為什么?!?p> 張永倒是比劉瑾多了幾分不卑不亢的氣質(zhì),
他一撩下衣,直直的跪了下來,
“臣為劉瑾求情,并非為了劉瑾,而是為了殿下?!?p> 朱厚照覺得這話有意思,于是轉(zhuǎn)過身來細(xì)聽,
“劉瑾侍奉殿下多年,沒有功勞也有苦勞,雖偶有疏漏,甚至心懷私心,但于殿下之孝敬卻也沒有半分作假。殿下從小聰慧可愛,討人喜歡,奴婢們看著殿下自小長大,心中怎會不對殿下充滿親近之情?殿下殺了他,豈不是少了一個一心為殿下之人?這是其一。”
“其二,殿下先前有仁厚之名,且傳播于內(nèi)外,人皆盡知。殿下之言行備受關(guān)注,更甚往日。劉瑾在外人眼中,是殿下身旁舊人,若是犯了錯打幾個板子教訓(xùn)教訓(xùn),這也是應(yīng)該的。但若僅僅因為張?zhí)烊?,便處以雷霆,不免有……不免有……?p> “你是想說不免有刻薄寡恩之名?”朱厚照代替他說了。
“奴婢不敢!”張永以頭觸地。
“說都說了,還有何不敢?”
但張永有一句話是對的,張?zhí)烊鸱至慨吘馆p,如果這樣就殺掉劉瑾,確實不是上策。
“請殿下明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