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賜婚
泰和殿內(nèi)
“咳咳咳……”
“哎喲,皇上,您請用藥!”盼公公剛講溫好的藥端上案桌,就聽到昭帝的咳嗽聲,忙心疼道。
昭帝接過藥碗,一口悶了,盼公公趕緊給皇上順氣,“皇上呀,您也愛惜著自個兒身體呀,再急,藥也不是這么喝的呀!”
見昭帝好受了些,忙又遞上茶盞,繼續(xù)給昭帝順氣。
昭帝漱過口,手握拳抵著唇,又微咳了幾聲。
“這兒沒別人,皇上憋的難受就咳出來吧,”盼公公安撫著。
“唉,盼安啊,朕老了……”
“皇上您正值盛年,太醫(yī)也說,您就是日理朝政,操勞過度導(dǎo)致疲憊氣虛,但這身子骨還是好的……”
“朕的身體,知道。近花甲之年了,該是少操心了。”
“啟兒年十六了吧?”
“是,年初您才封太子呢?!?p> “嗯,魏家的女娃過了及笄吧?”
“是,”盼公公答道,“去歲六月,魏家辦了及笄禮,京都各大世家都去觀禮了,皇上您還特意備了厚禮呢?!?p> 昭帝胸口舒暢了不少,靠向椅背,閉上眼,緩著氣,過了會兒,睜開眼:
“既然都過去小半年了,是時候了。”
昭帝說著,眼神忽地犀利,后又似堅定,繼續(xù)說道:
“磨墨,朕要立旨!”
盼公公一愣,不知帝王此舉何意,但并未遲疑,立馬給昭帝鋪好錦帛,開始磨墨。
昭帝手握筆,思考了片刻,便提筆沾墨,開始立旨。越半盞茶的功夫,昭帝放下筆,吹了吹墨跡,沉默了片刻,對盼公公道:
“將圣旨送去魏太傅府上?!?p> “奴才遵旨!”盼公公收好圣旨,恭身欲退下。
“去庫房,挑一些女孩子喜愛的玩意兒,還有一些綾羅綢緞,一并送去?!闭训垩a(bǔ)充到。
“諾!”
太傅府
魏府是魏老爺子開始發(fā)家的,魏家祖上只是晉的一個小官,地方知縣而已。魏老太爺自由好讀書,勤學(xué)苦練,十歲中了童生,然后秀才、舉人、進(jìn)士一路往上考,最終以進(jìn)士前三甲的省份,進(jìn)入京都入翰林院。后被景帝安排做皇子們的老師,在這期間與三皇子蕭楨結(jié)下了深厚的師徒情,并竭力輔佐三皇子上位,也就是現(xiàn)在的昭帝。
昭帝一向敬重這位老師,登基后,封魏老爺子為太傅,賜府邸一座,昭帝親自書匾“太傅府”。
無論皇子公主,到了啟蒙的年紀(jì)都有魏太傅教導(dǎo)。因著為太傅教導(dǎo)過年幼的皇子公主們,因此皇子公主們都很敬重魏太傅,當(dāng)然昭帝也不允許他們對太傅不敬,昭帝教導(dǎo)孩子們,一日為師,終身為父,你們不敬太傅,就是不敬朕。
此話一出,各宮娘娘都把孩子叫道身邊,一再叮囑,切不可不敬太傅。因昭帝的話,魏太傅在朝中的地位也就立住了,雖未握大權(quán),未做高官,卻是人人當(dāng)以敬之。
如今太傅府,三代同堂。魏老夫人是魏老爺子進(jìn)翰林院詩,當(dāng)時的翰林學(xué)士劉老做主,將嫡女許配給他。魏劉氏進(jìn)門后給魏家生了二子一女,大兒子魏崇,在翰林院做編修,女兒嫁給戶部郎中趙謙,三兒子魏游……人如其名,不好學(xué)問,好游俠,十六歲那年留下家書,出家云游,至今未歸,魏老婦人操碎心也無法。
魏老爺子雖未說,可心中也是擔(dān)心這個小兒子,只也無法。
魏崇娶了吏部侍郎的嫡女宛月娘,生下魏府嫡長孫女魏溫婉,嫡孫魏瑾棠。
魏府雖然庶子庶女也不少,但魏太傅治家嚴(yán)明,雖講究嫡庶尊卑,但對子女的教育一樣重視,尤其是孫兒輩們。
大晉京都,仿若繁花織就的錦繡畫卷,表面的繁華之下,卻暗潮洶涌,波譎云詭。
魏太傅府的庭院之中,魏溫婉款坐于石凳之上,玉手輕撫琴弦,悠揚(yáng)的琴聲恰似潺潺溪流,流淌著少女的悠悠情思與細(xì)密心事。她芳齡十六,恰是韶華正好,眉似春山含黛,目若秋水含星,才情更是艷冠京華,琴棋書畫樣樣精通,打從幼年起,便被太傅依照未來太子妃的嚴(yán)苛標(biāo)準(zhǔn)悉心栽培。
恰在此時,一道明黃圣旨打破了這份平靜。昭帝金口親啟,下詔將魏溫婉許配給太子蕭啟。魏太傅聞聽此訊,心中一時翻涌著百般滋味。既有對孫女未來母儀天下的憧憬期許,又因深知朝堂這名利場的詭譎兇險,而憂心忡忡。
對魏家眾人而言,是終于圣旨來了。魏老爺子自魏溫婉出生就開始親自教導(dǎo),府中誰都知道這其中用意。十六年的精心培育,讓圣上盛是喜歡,原定十八再議婚事,如今卻等不及下了圣旨,可見圣上對魏老爺子的寵愛。
太子蕭啟,身為嫡子卻排行第七,是皇上四十歲所得的老來子,自幼備受寵愛,在宮闈之中成長,看盡了權(quán)謀傾軋的腌臜事兒。面對這突如其來的賜婚旨意,他似早已做好準(zhǔn)備。太傅是他除父皇外最敬愛的人,能取太傅之孫女自然是他一直以來的心愿。魏溫婉雖長他幾月,但他一直也是愛慕的。溫婉姐被太傅教導(dǎo)的也很好,溫婉淑才,端莊典雅。
圣旨一下,魏家上下表面自是一片恭賀之聲,仿若春日繁花競相綻放,熱鬧非凡,實則暗流涌動,恰似靜謐湖面下隱匿的洶涌暗流。二房和三房那點子心思,跟司馬昭之心——路人皆知似的,都眼巴巴地瞅著這機(jī)會,爭著巴結(jié)大房,好似餓狼覬覦著肥美的羔羊。
晨光熹微,二房夫人便精心梳妝打扮一番,身著一襲繡工精致的海棠紅錦緞衣裳,那料子在微光中泛著柔潤的光澤,腰間系著的羊脂白玉佩,隨著她的腳步輕輕晃動,發(fā)出清脆的聲響。她扭著纖細(xì)的腰肢,手中那方藕荷色的帕子有一搭沒一搭地甩著,臉上堆滿了笑容,恰似春日里開得過艷的牡丹,少了幾分清雅,多了些許諂媚。
剛踏入大房院子,一眼瞧見魏太傅正坐在正廳太師椅上悠然品茶,忙不迭地屈膝行禮,那姿態(tài)放得極低,聲音更是甜得發(fā)膩:
“喲,父親,您今兒個看著氣色真好!聽聞圣旨已下,咱們溫婉可是要飛上枝頭變鳳凰啦,這往后啊,咱們魏家還不得跟著沾大光。”
說著,她蓮步輕移,走到魏太傅身旁,微微側(cè)身,拿眼睛瞟了瞟一旁靜靜站著的魏溫婉,眼角眉梢盡是討好之意,繼續(xù)笑道:
“我那兒有幾匹剛從江南運來的綢緞,顏色鮮靈得很,樣式也是最新的,摸起來順滑無比,正適合溫婉做新衣裳呢,那繡工精致的花樣,穿在身上一準(zhǔn)兒能讓溫婉在宮里大放異彩?;仡^我就叫人給送過來,可不能委屈了咱們未來的太子妃?!?p> 三房夫人在院門口將這一幕瞧得真切,心中暗自冷哼一聲,面上卻不動聲色,只加快了腳步走進(jìn)院子。她今日穿著一身煙青色的羅裙,簡約大方,頭上僅插著一支羊脂玉簪,舉手投足間透著一股端莊勁兒,相較二房夫人的張揚(yáng),多了幾分內(nèi)斂。見二房夫人話說完,她幾步上前,搶著說道:
“父親,我昨兒個特意吩咐廚房,尋了最上等的白梅,配上清晨新采的露水,還有那精細(xì)研磨的糯米粉,做了溫婉最愛吃的梅花糕,甜而不膩,入口即化,每一口都飽含著我對溫婉的心意。還有啊,”
說著,她微微側(cè)身,示意身后丫鬟把食盒和裝發(fā)簪的錦盒呈上來,輕輕打開錦盒,展示著里面一支流光溢彩的發(fā)簪,
“我聽聞宮里最近時興一種新的發(fā)簪樣式,我找了城里最好的工匠,花了重金,照著樣子打了這支,鑲的可都是實打?qū)嵉募t寶石,嬌艷欲滴,就盼著能給溫婉添添喜氣,讓她在這大喜的日子里,越發(fā)顯得容光煥發(fā)?!?p> 魏太傅擱下手中茶盞,目光在兩人身上輕輕一掃,那眼神仿若能洞悉一切,瞧著這兩人這般模樣,心里門兒清,卻也不點破,只是微微點頭,語氣平淡:
“你們有這份心,自是好的。不過,如今局勢微妙,溫婉的安危才是重中之重,旁的虛禮倒在其次?!?p> 二房夫人眼珠一轉(zhuǎn),那狡黠之光一閃而過,連忙接話:
“父親所言極是,這外面不太平,咱們府里可得多派些得力人手護(hù)著溫婉。我那兒有幾個小廝,平日里跟著護(hù)院師傅練過些拳腳功夫,雖說比不上正經(jīng)護(hù)衛(wèi),可跑跑腿、傳個信兒啥的,還是頂用的。他們機(jī)靈著呢,要是有個風(fēng)吹草動,保準(zhǔn)能第一時間察覺,要不我這就叫他們過來聽候差遣?”
說著,她微微揚(yáng)起下巴,眼神中透著一絲自得,似乎在為自己的“深謀遠(yuǎn)慮”而驕傲。
三房夫人不甘示弱,嘴角勾起一抹淡淡的弧度,看似溫和,實則暗藏機(jī)鋒:
“父親,我覺得吧,光有人手還不夠,還得在吃食、用藥這些事兒上多留心。我認(rèn)識一位醫(yī)術(shù)高明的郎中,對解毒之術(shù)頗有鉆研,在京城那可是頗有名望,經(jīng)他手治好的疑難雜癥不計其數(shù)。要是請他來府里住下,平日里給溫婉把把脈,調(diào)理調(diào)理身子,再以防有人在吃食里做手腳,那可就多了一層保障,以備不時之需,您說是不是這個理兒?”
魏溫婉站在一旁,身姿如松,面容沉靜,仿若遺世獨立的青蓮,看著兩位嬸嬸你一言我一語地爭著討好,心中暗自冷笑,那笑容轉(zhuǎn)瞬即逝,快得讓人捕捉不到。她微微垂眸,掩去眼中的譏諷,面上卻依舊不動聲色,只輕聲道:
“多謝二位嬸嬸關(guān)心,溫婉心領(lǐng)了。只是如今諸事繁雜,還望嬸嬸們莫要太過操勞,以免傷了身子?!?p> 那語調(diào)不高不低,恰到好處,透著疏離與客氣。
待二房、三房夫人走后,魏溫婉看向魏太傅,微微皺眉,眉心輕蹙,仿若一朵被輕霧籠罩的嬌花,透著幾分憂慮:
“祖父,她們這般殷勤,怕是醉翁之意不在酒,日后少不了麻煩。”
魏太傅輕輕嘆了口氣,那嘆息聲仿若承載著歲月的滄桑與無奈,抬手輕撫胡須:
“孩子,這就是高門府邸的無奈,你且安心準(zhǔn)備婚事,旁的事兒,祖父自有安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