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二章 尾聲
搞定了那些大戶的事情，這次丈田工作也基本進入了尾聲。
錢糧師爺粗略合計了一下，除了魏國公府不算，這次上元縣將收上來秋糧折銀三萬兩千兩，達到往年的八成，上繳本年度的漕糧綽綽有余。
“公子正乃大才呀，這一招登記丈田堪稱釜底抽薪，著實用的妙哉，不但解決了本年的糧稅困境，以后衙門收糧也徹底擺脫了戶科的掣肘?！睂O師爺喜滋滋的送上自己的馬屁。
“孫師爺謬贊了?！狈饺A虛虛應了一下，臉上卻沒有過多了的興奮。
孫師爺積年老吏，最善揣度人心，自是福至心靈，輕聲問道：“公子在想魏國公府那塊地的事？”
方華驚訝于孫師爺?shù)慕?jīng)于事故，一下子就看透了他的心思。他現(xiàn)在的確是在思索著怎么處理劃下來的，魏國公府那幾千畝土地。
這顯然是快燙手的山芋，他收的時候大義凜然，現(xiàn)在怎么處理倒是個麻煩事，真歸在縣里，謹小慎微的二叔也不定敢收。
“其實，老朽看來，公子大可不必為此煩心?！?p> “哦？孫師爺有什么妙算?！?p> 孫師爺捋著胡須，瞇著眼睛說道：“公子那天當眾與國公府對抗，強行收了他們的土地，不外乎也是為了敲山震虎，向大溪村其他大戶表明官府丈地的決心，好讓他們乖乖將手里的地都給吐出來。
現(xiàn)在公子的目的已經(jīng)達到，老虎打了，蒼蠅也拍了，大戶們將家底抖了個干干凈凈。
既然如此，我們何不賣國公府一個面子，將手里的地私下再還給他們。”
方華乜著眼看著孫師爺，“那他們拖欠的賦稅呢？”
“這...國公府勢大，連南京戶部也不敢招惹他們，反正現(xiàn)在的稅收也夠每年上交朝廷的漕糧了，他們的咱們睜一只閉一只就算了吧?！?p> “你是這么想的？”方華打量著眼前的錢糧師爺，又拿眼瞧了一圈祠堂里一眾國子監(jiān)學生。
“你們也是這么想的？”
眾國子監(jiān)學生都低下了頭，默不作聲。
錢糧師爺被方華的目光看的心頭一麻，小心翼翼的問道：“公子覺得這個主意不妥？”
“不妥！”方華五根手指呼在桌子上，長身而起。
“可是，國公府...”
錢糧師爺還想說什么，但被方華直接打斷。
他走下臺階，對著眾國子監(jiān)的學生說道：
“我知道，你，還有你們，都害怕魏國公府的權勢，以為只要縱容了這些權貴，一切都可以糊弄過去，都可以息事寧人。但我告訴你們，你們這不是在息事寧人，而是在縱容他們無法無天。
你們可以縱容魏國公府為所欲為，因為你們是讀書人，是有功名的人，是有特權的人，屈服于權貴的淫威，并不會真正損失什么。但你們有沒有想過，這么做真正的受苦是什么人。
你們怕了，不敢說話了，有沒想過那些失田而無依無靠的百姓。
你們都說想來拜師，好，那我這個做老師就教給你們第一課。
有些事，即使與我無關，我也要管一管?！?p> “公子，”孫師爺呆愣愣的看著眼前的這個韶華公子，他第一次在這個年輕人身上看見了一種不一樣的東西。
似乎是一種光，不甚耀眼，但就像星星之火，終有燎原之勢。
“老師，不能就這么放過魏國公府?！眹颖O(jiān)學生張國泰振臂高呼。
“對，老師，不能就這么放過他們?！?p> “老師，這件事我們應該管?！?p> 群情一陣激奮間，李之藻探頭探腦的走了進來。
“老師，外面又幾個村民想見您?！?p> 方華平復了剛才有些激動的心情，坐回了椅子，
“讓他們進來吧。”
卷起褲腿，光著腳丫，一身泥土的吳老四等人被李之藻引了進來。
“拜見公子，”吳老四幾個這回倒是沒有再來個納頭便拜，一起簡單的揖了個禮。
“老鄉(xiāng)們來找我，是有什么事嗎？”方華讓人搬來了兩條長板凳。
吳老四別別扭扭的坐在板凳上，最后還是忍不住站了起來。
“老頭兒們這次來，是為了向公子道歉?！?p> “道歉？”方華看了看李之藻，不解的問道。
吳老四一張溝壑縱橫的黑臉漲的通紅，赧然說道：
“上次公子問，是不是有人串通戶科，私自篡改了糧串？我們那天沒有說實話?！?p> “那你們的意思是？”
吳老四帶著幾個伙伴撲通一聲跪了下來。
“小老兒該死，原只當這次衙門丈田又像以前一樣走個過場。所以沒敢說實話。但這些天看下來，才知道公子帶的這些人是真想為小老兒們做主?，F(xiàn)在田地的事情查清楚了，我們身上被強加的賦稅也沒有了，小老兒在這里代表全家感謝公子的活命之恩。”
眾國子監(jiān)的學生一陣觸動，趕緊上前拉起了吳老四等人。
“鄉(xiāng)親們哪里的話，都是衙門自己的糊涂賬，才讓你們受了這不白之冤，應該道歉的是我們這些人才對?！?p> “公子莫要這么說，莫要這么說。”吳老四從地上站了起來，擦著眼睛的淚水，并從袖口掏出了一張狀紙，說道：
“公子，小老兒們笨嘴拙舌，很多事也說不清楚。我們來之前請了村頭的老秀才，把事情都理順記了下來，小老兒們要狀告大溪村里首黃啟發(fā)和戶科典吏歐陽磊狼狽為奸，私自篡改糧串，請公子為我們做主。”
“哦？”方華接過吳老四的狀紙，果然見上面詳細記載了這次糧串造假的來龍去脈。有黃啟發(fā)的威逼，也有歐陽磊利誘，更有怎么攛掇他們對抗衙門征稅的方法。
跟怎么跟衙門對抗想比，其實他們更愿意做一個老實巴交的農(nóng)民。
“好，有了你們這份狀紙不愁拔不掉衙門里這些個毒瘤，只是如果縣太爺真要審戶科的人，可能要請你們過堂，你們敢不敢。”
“敢，怎么不敢?！眳抢纤耐χ靥耪f道。
“好?！狈饺A看著吳老四堅定的目光，忽然想到了解決魏國府那塊地的辦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