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到附近的人都聚集過來了,皮埃爾便讓付過錢的人排成一隊,讓幫工從認識的居民家里借來一只桌子。
伊凡雙手抱胸站在旁邊,不動聲色的觀察著這些病人。
病人們擁擠在桌子前,前胸貼著后背,還是皮埃爾大聲喊話,人群才不再向前擠了。
“先生,快救救我!”
“我的肩膀從前天開始就在疼了,好像有鋼針刺到里面似的?!?p> 一個皮膚黝黑的漢子捂著肩膀,神情有些恐懼地說道。
男人緊緊握著皮埃爾的手,就像握著自己的救命稻草,這種態(tài)度讓醫(yī)生感到滿意。
皮埃爾微笑地點了點頭:“放心吧,只要我?guī)湍惆鸭绨蚶锩娑疽悍懦鰜?,你的身體很快就會恢復的?!?p> 漢子本人也是一個理念先進的人,他很快就接受了放血療法。
于是不由分說,他便脫去了上衣,將自己深色的胸部、帶毛的肚皮裸露在外面。
那丑陋軟榻的肚子頓時引發(fā)了眾人的嘲笑。
現(xiàn)場變得嘈雜起來了。
皮埃爾拿起桌子上的金屬器具敲了敲桌子,清脆的聲響讓眾人變得安靜下來。
“先生們,雖然我們不是體面的紳士,但是最起碼應該懂得一點禮貌。”
“我們都是抱著治愈病痛的想法來的,等一會兒每個人都要這樣盡量露出身體,方便我來放血?!?p> “這位先生勇敢地表現(xiàn)了自己,大家應該為他的勇氣祝賀?!?p> 這段話說完,現(xiàn)場還真的平和下來了,不僅沒了戲謔的笑聲,有幾個真心為他人著想的青年人還鼓起了掌。
“好好好,男人就是得不怕事?!?p> “真是大驚小怪,人家醫(yī)生都說了,這樣做是有好處的,等一會兒我也來放血?!?p> 看到自己從人群里面得到了一點鼓勵,男人的臉上也多了一絲紅潤。
皮埃爾非常樂意見到自己的口才在人群中得到體現(xiàn)。
和伊凡聊天時緊張無措的狀態(tài)相比,他還是更加適合和這些底層人士打交道。
也難怪大師兄會罵他像陰溝里的牛西西——作為農(nóng)民的孩子,他面對那些貴族官僚的確不太自信。
“開始醫(yī)治了?!?p> 不知道誰說了聲。
伊凡就這樣看著皮埃爾用劃痕器皿在男人的上半身劃出很多個傷口,緊接著在這模糊的傷口上開出一道小口。
這是為了擴大出血量。
男人感覺到有些疼痛,他嘶啞咧嘴,眉頭緊緊皺起來,雜亂的眉毛和眉心高聳的肌肉結(jié)合在一起,變成一座植被豐茂的小山。
上半身的流出來的血液很快就被人體自帶的凝血細胞給止住了。
傷口越來越小,出現(xiàn)了暗紅色、干涸的池塘一樣的痂,上面覆蓋著一些黑褐色的泥土。
“撕——好疼...但愿可以讓我好起來...太痛了?!?p> “非常正常?!?p> 皮埃爾如此解釋:“你身體里面的毒液現(xiàn)在正在一點一點排出,用我們行業(yè)里的術(shù)語來說,就是體液正處于分利的狀態(tài)?!?p> “在這個過程中,你會感覺到有一點點的難受,因為冷和熱正在走向中和階段,其中會產(chǎn)生非常復雜的變化,不過這全都是暫時的?!?p> 同時他手上并不空閑,那只已經(jīng)沾染了猩紅色血塊的劃痕器,直接按動開關(guān)在自己開關(guān)盒內(nèi)上下活動一番,再用一塊濕潤的毛巾順手一擦,很快就會變得像剛剛開始那般干凈透亮。
“好冷啊~”男人打了個寒顫。
太陽在閃爍這金黃和淡藍色云朵中蘇醒過來了,溫暖的陽光吹過入神觀看的伊凡,自然界的快樂景象短暫包圍住這片破落的城區(qū)。
人群中準備行竊的小偷情不自禁加快了手腳,踏過青蔥的草木,靜悄悄地離去。
皮埃爾將劃痕器重新校準,銀色的器具的最中間貼準了男人的手臂內(nèi)側(cè)的靜脈處,在連續(xù)三次的快速撥動開關(guān)。
一道口子呈現(xiàn)在血管最上方,圓珠般的血滴快速匯聚在一起。
醫(yī)生還覺得不夠,他又從包里面掏出了一柄兩根手指粗細的小刀,上面用單口旋鈕固定住。
然后將結(jié)實的鐵絲纏繞在刀柄下半部分,并且和刀口上面的一處圓孔相連接。
如此一來,當?shù)度袆澾^皮膚的時候就不會因為器具不穩(wěn)而造成傷口的變化。
他就是用這樣一種小刀在男人原有基礎(chǔ)的口子上繼續(xù)擴大傷口,那些最外圍的泛紅的肉還沒來得及合攏,便再一次反方向裂開。
等到傷口差不多達到了大拇指的長度,皮埃爾才滿意地點點頭,將男人的手臂輕輕放置在銅盆上面,讓鮮血順著銅盆上面的凹槽一直流到底部。
男人臉色非常不好看,他的手臂就像是造型奇特的噴泉,血水汩汩直冒。
“再繼續(xù)放血,他搞不好會死。”伊凡篤定道。
他現(xiàn)在已經(jīng)非常肯定自己拜師的醫(yī)館根本沒有真材實料,不過是名聲比較大而已。
像這種放血治療,完全是在浪費病人的生命力。
要是遇到身體強壯的還好,要是病人身體瘦弱,搞不好一波就帶走了。
“我肩膀不疼了?!?p> 那位過來治病的漢字臉色變得蒼白,手臂上的肌肉幾乎都在抖動,走起路來搖搖晃晃的,也不知兩只腳能不能同時踏到地面上。
伊凡覺得他所謂的不疼,完全就是失血過多,大腦陷入了接近昏厥的境地。
大腦連維持身體正常運轉(zhuǎn)都很艱難了,更何談感覺到胳膊。
這樣治病,無異殺人。
圍觀的人看到一位病人已經(jīng)“大病初愈”了,連忙爭先恐后的跑到放血臺前,訴說自己身體哪里哪里有疾病,甚至還有的人趕緊脫去上衣的,希望醫(yī)生也能給自己來一波全身放血。
皮埃爾欣慰地點點頭,心中暗說一句吾道不孤,便從袋子里面掏出一把更大的的手術(shù)刀,示意最前面的人把頭放在桌子上。
“這次我們從太陽穴這里放血,可能有點疼,但是對你是有好處的。”
伊凡捏了捏拳頭,倒是沒有去阻止。
跟著這幫狂熱的家伙去講科學原理,完全是對牛彈琴,搞不好自己還會被人怒罵、痛斥。
畢竟自己也才剛剛從希波克拉底體液研究屋完成拜師,哪怕時間尚短,但是從社會意義上來講,自己已經(jīng)拿到了行醫(yī)資格證。
老克雷克幾年不眠不休的忽悠和研究,成功讓這些底層人士誤以為放血是有好處的。
而且借助于年輕時曾經(jīng)收集的草藥、止血法,他也曾治好過一定的數(shù)量的病人。
當然,死掉的更多。
有了這種社會關(guān)系背書,伊凡打出“師從名醫(yī)”的牌子是很容易的。
所以根本不用懼怕患者,他們都是一群沒什么力量、被死神盯上的倒霉人士。
“死人了,有人死掉了?!?p> 正在思考間,一個參加治療的男人就直接摔倒在地面上,嘴唇發(fā)紫,雙眼緊閉,干瘦的手臂不曾放到銅盆里面,反而弄濕了地面。
皮埃爾連忙蹲下來,嘗試為他急救(放更多的血),不過還是沒有起效果。
他無奈地搖搖頭,將手中的紅色擦拭干凈:“他的病太嚴重了?!?p> “他叫做維瓦是,好像沒有父母,也沒有親人。”有人站在旁邊說。
“我看到他昨天剛剛被老板解雇。”
醫(yī)館的人向周圍人問詢了半天,確定這個家伙沒有任何親人,便直接仍在附近一塊老式土墻下,然后便不管不顧地重新回去工作了。
那些居民雖然臉上有些同情的神色,不過卻沒有出手相助的打算。
這些感情冷漠的男女、衣衫襤褸的窮人、受限于宗教的底層人民構(gòu)成了中世紀最底層。
在過去一段時間,王權(quán)和宗教間的矛盾,又或合作,都只為利益。
利益的來源只有——歐羅巴百姓。
上流貴族需要征稅、教會需要供養(yǎng)上帝,最終被壓榨、被剝削的群體就是歐羅巴民眾。
而為了維護統(tǒng)治,利于社會穩(wěn)定,王權(quán)和教會也會聯(lián)手打壓反抗勢力。違背宗教思想的異教徒,傳播科學思想的“異端”,都被劃為異類份子。
像一些熱衷追尋古羅馬文化和制度的自由知識分子,他們雖然聲音很大,實際上卻沒有絲毫的權(quán)力。
伊凡不禁聯(lián)想到到了莊園中女仆對自己的勾引(來自被封禁的第三章),又看到眾人對一條鮮活生命逝去的漠視。
作為一個來自后世的穿越者,他一開始還是有些不太適應的,這不是某個人的錯誤,只是時代本身的生存法則。
弱小的人暫時適應整個社會,強大的人可以讓世界適應自己。
不好意思。
我還是個脆弱的人。
他很快笑了起來,眼神中含有幾分冷酷和狡詐,一塊銅質(zhì)鏡子在女子梳洗中伸出窗外,反射的陽光照著尖削的臉,病態(tài)得像常年沒見光線似的。
“他們能治,我不能治病?”
明明才進入醫(yī)館學習了一天不到的理論知識,此刻的伊凡就做好了給別人治病準備。
當然他的底氣并不在于【神奇醫(yī)療拯救系統(tǒng)】所提供的醫(yī)療道具,而是在這個時代,即便自己將這群窮人全部治死了,也沒有人能拿自己怎么辦。
不信,你再聽聽看。
皮埃爾的治療攤上又發(fā)出一陣驚呼。
“哇,又死掉了一個!”
“每天好吃懶做,死神也要找上門?!?p> “快把他搬走,我可是等會兒還要做工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