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詩把那些累積在一起厚厚的書本塞入了自己的書包，看起來鼓鼓的，都是今天計劃在傍晚要奮斗的，或許還要戰(zhàn)斗至更晚。
挎上背包，感受著肩上的沉重，嘆一口氣。
就算如同先前那般，讀讀寫寫一兩點，到頭來只能記得兩三成，又能怎么辦，記不住也只得不斷重復，直到記住為止。
走出教室，拐出樓道，柳詩覺得輕松了許多，身上那些視線消失了。
走出校門，校門口低年級的學生家長早早接到孩子回家了，有些空擋，但馬路上的車輛依舊川流不息。
背著書包漫步街道，日暮夕陽為城市披上一層金甲。
柳詩想起了學校里發(fā)生的事，還有那個女老師。
并不是那位教地理的女老師多么有韻味，有多么好看，讓他在迎著余暉的放學路上，依舊回味。
而是因為，自己的那個不算秘密的秘密，如今不再是秘密，是眾人皆知的聊趣，是嘲笑的資本。
這一切都是因為她，因為她的那張嘴。
柳詩不認為她是想讓自己陷入這等境地才故意那么做，他并沒有責怪她去說些什么，但也沒有去管那所謂的原諒與否。
沒有意思。
在他看來發(fā)生就是發(fā)生了，后面那些事沒有太多意義，至少對他來說是這樣。
至于那位女老師的感受是多么的內(nèi)疚？
在秘密曝光之前，他不會去顧及這個，畢竟沒有人會因沒發(fā)生的事而感到愧疚。
曝光后他同樣也不關(guān)心，因為沒有顧及他的感受而不放在心上導致讓事情變得無法挽回的人，就像是在說我不需要同情，所以柳詩不會同情這種“可憐人”。
相比之下，他更可憐一些，但他自己不認為。
因為他是固執(zhí)的。
如同那一個個夜晚，書桌上緊緊捏住筆去寫去背，一張又一張，正面寫完寫背面，累積如小山。
卻始終不能讓自己記住更多。
那樣，對他來說就是不正常的。
他覺得自己可以做到常人那般，他不愿意相信自己就是先天缺陷。
我也和大家一樣不是嗎，我們一起吃飯一起上課，為什么只有我是有缺陷的。
他們還要羨慕我，覺得我很幸運。
到底哪里幸運了？
寧可不要這張臉。
于是，跟自己較真，便成為柳詩每天必定要面對的一道坎兒。
有些畏懼又有些煩躁，卻從來沒想過放棄。
不管是放棄學習，還是放棄生命。
回家路上散散步，想著這些，太陽都快要落山。
家就在離學校不遠處的民住區(qū)，還有段路程。
忽然，他感受到什么，向著西邊看去。
車輛照常行駛，過路行人沒人在意他是否停下，繼續(xù)走動著。
他抬起手臂，用小臂微微遮住一些光線，當眼睛不再感到灼燒，透過縫隙慢慢投去視線。
遠邊的山頂，日光僅有一頭，將要淹沒其中。
那是一道視線，與他對視，卻又不同以往學校里的眾多視線。
那不是在看異類，不能讓他感覺被孤立，是特立獨行的。
有些紅，有些亮，有些刺眼。
但，很溫暖。
很安心。
......
......
去往安第斯最北面的城鎮(zhèn)，深夜的遠光燈就像是深海里的潛水艇，艇中坐著的少年有些瘋癲。
他精神的不穩(wěn)定，讓司機先生覺得心里沒底，又是荒郊野外的，更有些害怕了。
好在到了地方，這位乘客交付了正確數(shù)額的美刀，讓他松了口氣，準備按照計劃返回。
看那道走向山脈下城鎮(zhèn)里的那位乘客的身影，司機先生微微皺眉，又很快舒展。
他只是有些不明白。
沒有背包，沒有同伴，只身一人貌似只帶了這筆從哈德鎮(zhèn)跑到北邊德克薩斯鄉(xiāng)下小鎮(zhèn)的行程巨款。
來這里做什么？
沒再多想，踩下油門，發(fā)動機轟鳴，留下一路黑煙，便離開了。
......
......
今天的夜晚很特別，群星璀璨，異常明亮。
從安第斯的山下只能看見山脈高聳的一面，站在山脈之巔，便可以看見延綿的群山，很是壯觀。
那個沿路的山道上石壁瑣碎，樹木扎根扎的陡，巨石落點也很險。
石徑盤旋，少年依然爬上來了。
這是一個有著微卷發(fā)的雀斑少年，他的皮膚就像普通的燈塔人那般白，個子高，不那么瘦弱，有些力量和塊兒。
他扶著一棵蒼樹，轉(zhuǎn)身仰頭，看向從樹冠縫隙中透露出的夜幕繁星，神情恍惚，有些向往，又有些不舍。
向往的是藏在那層薄紗后若隱若現(xiàn)的這個世界，不舍的是即將告別卻得不到回應的這個世界。
星星就在那里，對每個人微笑，對每個人炫耀。
太陽就在那里，對每個人溫暖，不問天地時宜，照常升起。
于是少年覺得很孤獨，孤獨的是記憶中他都只是一個人。
回憶里只有空白。
孤獨的是眼前的這幅景象他只見過一次，即便只有這一次，也沒得到任何回應。
存在有什么意義，我只是想到這里來找找答案，下面沒有，便去上面找。
上面若沒有，便飛到天邊去找，總有一天我能找到。
于是，少年飛了起來。
但他不會滑翔。
然后，少年摔了下去。
......
......
飛躍出去，只需要一瞬的勇氣。
此后是無悔，是后悔，都已經(jīng)無法改變。
少年沒有學會飛翔，還未墜落便已經(jīng)悔青了腸子。
世界騙人，找遍了都沒有，哪兒有什么答案？
“God damn Fxxking this world！”
嚎叫在山林回蕩，少年還在努力學會飛行。
或許是這點努力，感動了天地，世界終于要給他一些回應。
于是在少年混亂的視線中，遠處的夜色里似乎有什么東西變得異常明亮，少年嘴中污穢的語言戛然而止。
天際沿群山一線異色淡抹，深山中光線幽暗，天空中光芒大放。
群星墜落，化為實質(zhì)，向此處飛來。
其對立的更遠處，有錚鳴如聞天雞鳴響，伴隨深林中傳出的巨熊的咆哮，天空中穿梭的飛龍的沉吟，馬蹄聲響便夜幕四方，其拉其仙云詭霧而來，異彩車轎隱匿其中，流光溢彩，氣勢恢宏。
此等異象，與先前滑落的群星，相向疾掠，在一聲巨響中，碰撞在一起。
與此同時，少年墜地，一灘渾濁，再無聲息。
......
......
缺德，臨走之前還吊足胃口，無法釋懷。
后悔，應當跳的再猶豫再晚些，不留戀。
快意，不再受苦苦惱想之災，莫折磨。
再見，從此揮手告別來過人間，勿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