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言
九月十七日晚,他出了車禍,他坐的車從山崖上跌落到山谷下,他的腦部受到了重創(chuàng),足足在醫(yī)院躺了三天。
以下所說的這些事,按照醫(yī)學界的說法,屬于他蘇醒之前大腦深處記錄的影像,或者說是他在處于昏迷狀態(tài)的三天里,大腦深處的潛意識活動。
當他蘇醒后,他會重新回憶腦海里的這些事情,分辨哪些是真實存在的;哪些只是他的幻想,從來沒有發(fā)生過;至于那些真實存在和幻想混在一起的內(nèi)容,他至今還搞不清其中的真假。
九月十日
今天是教師節(jié)和中秋節(jié),他印象中這兩個節(jié)日沒有重疊在一起過。
昨晚和朋友聚餐,回來的很晚,睡前沒有設手機鬧鈴。早上起床遲了點,但其實也是只比平時晚了半小時,妻子一如既往去晨跑了。
手機上,大大小小的通訊群都是各種祝福,想起晚聚餐那個神秘兮兮的朋友說的話。
“那哥們,可是我?guī)椭业降某鯌倥?,所以以后大家要找個什么人啥的,都來找我。”
望著藏在雪茄煙后那朋友的臉,他心動了一下。
“就知道個名字啊,S?也是初戀情人吧?!毖┣押俸俪χ?p> S是他初中就認識的一個女孩,那幾年,每逢暑假,他都有機會見到S,那會的他一直不開竅,直到高一才意識到自己竟然喜歡上了這個和他一起玩的女孩,可惜自她搬家后,便再也沒見到過她。
這么多年,每每想到S,他心里便像有什么東西堵著一樣不舒服,想著有個時間隧道能回到過去就好了。
當S搬家的時候,他竟然連通信地址也沒要一個,這實在是太愚笨了,每每想到這,他就會揪著自己的頭發(fā)捶自己的頭,那時的自己怎么會木訥到這個程度,和S失去聯(lián)系,一定是有原因的,他努力回想著,但怎么都想不起來,那原因藏在很深的地方,只是現(xiàn)在還出不來。
夜深人靜的時候,他會閉上眼睛回想著S和自己在那些暑假里一起做伴玩耍的日子。S俊俏的臉龐似乎還依稀可見,當她被地上蠕動著的毛毛蟲嚇得跳起來,一把抓住他的手不放時,他能清楚地看到她那晰白的額頭,和額頭上凸起的青筋,那場景如此青春,如此美好。
仿佛和今天這個兩個節(jié)日重疊的日子有著某種關聯(lián)似的,此刻,他腦海里這個初戀女孩的臉慢慢又變得模糊了,另一個陌生又熟悉的臉浮現(xiàn)在眼前。
他把這兩張相差30年之久的臉在腦海里重疊起來,除了一樣白皙的皮膚和俊俏的臉龐外,眉宇間似乎有那么點神似,就在眉毛和帶彎的眉梢那里,確實有幾分神似。
他每天下班后走那條去地鐵站小路時,都能經(jīng)過那家洗衣店,除了周末外,隔三差五都能看見這個神似初戀女孩的Y,她不是在擺弄洗滌后的衣褲,就是低著頭擦拭著桌面,或者在本子上記著,那本子上也有自己的名字和簽名。
他每兩周把自己替換下來的襯衫、西裝西褲集中去這家洗衣店洗,每次和Y目光觸碰,她那細細彎彎的眼眉會閃過一絲微笑。
“連個電腦都沒安裝的洗衣店,你怎么會買會員卡?!逼拮佑袝r候在公司著急要洗衣服,她知道他的衣服放在公司洗,便問了這家洗衣店地址,也去送洗過,但她對這家店的印象并不好。
他們各自清洗自己的衣服。他每兩周送洗一次衣服,到換季的時候就把家里和公司里的衣服換一下。
“公司好多同事都在那里洗,他們都比較過,比大的洗衣店價格便宜不少,還洗的快?!彼q解道。
“店員都臟臟的,也不太專業(yè)?!逼拮硬灰詾槿坏卣f道,“好一點的衣服別送那里洗?!?p> 臟臟的?他怎么都沒法把這個詞安在Y身上,不過妻子這么一說,他才想起店里確實還有一個高瘦且皮膚有些黑的男子,也許是店老板?路邊的小店經(jīng)常會出現(xiàn)這樣的店老板形象。
妻子的話雖如此,但她公司也在附近,有時候有需要簡單清洗和熨燙的衣服也會送去海豚洗衣店,或許她碰到的都是這個男店員。
“你的衣服不都是送X店的嗎?我只把自己的工作服送去這家店。”他敷衍著妻子。
“這周六中秋節(jié)了,記得晚上要去我爸媽家吃飯?!?p> 前晚妻子是這么囑咐他的。想到晚上要和她父母用餐,他不由得眉頭緊鎖起來。
妻子的公司離他上班地方不遠,雖然他們同一個方向上下班,但是上班時間不一樣,因此妻子開車,他使用公共交通去公司。
妻子幾乎不做家務,所以更不可能為他熨燙衣服,當然他也不怎么做家務,對于結(jié)婚二十年不要小孩的夫妻來說,需要彼此照顧的事還真的不多?;蛟S正是因為結(jié)婚前同意不要小孩,妻子才會選擇自己吧,那他到底為了什么要結(jié)婚呢,他沒來由地想著。
洗漱完畢,不知道是不是因為桌上看到妻子買的面包完全不對胃口的緣故,他沒有一絲餓意??粗鴫ι蠏熘臅r鐘才八點,決定打開電視胡亂看會。
早間新聞傳出女播音員的播報,今日晴,21到29度,空氣質(zhì)量好。
妻子周末晨跑回家通常是十點半。不知道什么時候她開始沉溺于長跑,還有了自己的小圈子,那幫愛好者周末跑完會一起喝早茶。
有好些天沒見到Y(jié)了,今天是法定節(jié)假日,他問過Y,知道他們店節(jié)假日也不休息。不如今天去看一下她,給她一個驚喜,現(xiàn)在出發(fā),地鐵一個來回,回家不會超過十點。
他關了電視,在衣柜里找了條頗顯年輕的薄運動衫褲,戴了頂運動帽,遮了下略顯稀疏的發(fā)際線,拿了皮夾,戴上到哪都要的口罩,走出門去。
地鐵很空,稀稀疏疏坐著幾個上了年紀的人,他不想象他們那樣坐著,而是選擇了站在車廂門口。到洗衣店估計也就二十分鐘了,但這會也許還沒開門或者Y還沒店里吧?
出了地鐵站,走不到百米,有一條不寬的街面房,海豚洗衣店擠在一眾房產(chǎn)中介店面間。
這里離公司非常近,近到即便下雨,也可以躲在沿街商鋪屋檐下竄回公司大樓,所以不少大樓上班的職員都會選擇這家洗衣店。
但這里不太好停車,這也是妻子不喜歡這家店的原因吧,她會抱怨找地方停車要花十來分鐘。
走到海豚洗衣店門口,Y并不在店里,那個妻子不喜歡的黑黑的男店員站在柜臺后面冷冷地看著他。
“取衣服?”男店員見他遲疑不定地站在門口張望著店里。
“哦,不是,我可能忘記帶收據(jù)了。”
“可以報姓名或者手機號?!?p> 為了不讓自己看起來那么可疑,他報了姓名和手機號。
他掃了一樣很窄的前臺,原先Y站的位置旁有一盆水養(yǎng)植物,邊上是本臺歷,上面圈圈點點的畫著什么,黑色的記賬本安靜的躺在桌面上,一只發(fā)財貓晃著手臂,笑瞇瞇地睜著大眼睛看著他。
“昨天剛送的衣服,哪有這么快洗好?!蹦械陠T抬頭看他。
“昨天?”他愣了一下。
“是的,好像是你老婆吧,報了你的手機號,你看下,她昨晚那么晚還讓我們?nèi)ト∫路??!?p> 男店員給他看本子,上面在他的會員消費記錄欄后,密密麻麻是他的簽名,9月9日的消費記錄后他的簽名是妻子的筆跡,時間是晚上十點。
“哦,是我太太,不好意思?!?p> 男店員點了點頭,不再搭理他了。
這么晚,妻子為何這么晚讓他們來取衣服,洗衣店每天晚上八點關門,不知道她是怎么知道他們有上門服務的,也不知道去取衣服的是不是Y,但這些疑問也不便問眼前這個男店員。
他又掃了一眼本子,每次來送衣服,都能見到Y(jié),因為他每次都先和她確認是否在店里。
Y不在,本想給她一個驚喜。他猶豫了一會,還是決定不給Y發(fā)信息,這個時間給她發(fā)信息,說不定會有麻煩。
不到九點三刻就到家了,他推開房門,看見玄關處多了雙跑鞋,是妻子的,妻子提前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