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喜歡雨嗎?”
這是她第一次與我的話語。
初中時的我在許多人的眼中是一個“獨立”的怪人,不像大多數(shù)人。無論討論她們的愛豆,聊起八卦,我都無為所動,甚至對現(xiàn)實中的男女戀愛也沒有興趣。學習中等偏下,長相標準但不突出,再加上特殊性格,沒有人了解我,更沒有人愿意走近我。
一次偶然的雨席卷了為數(shù)不多的體育課,厭煩著那群所謂虛偽的人,于是拿上偷帶的輕小說,像以往一樣,到一個沒人的地方獨自躲起來享受閱讀的興趣。想想,什么地方好呢?藏在幽暗里小食堂前的大樹下?主席臺旁能躲雨的隱蔽角落?想象著小說中男女主的草原絕戀,我遇見了在球桌后大樹下婷婷站立賞雨的她。這應該是一種特別的相遇吧。
“你,喜歡雨嗎?”她注意到了我的存在?;貞艘宦?,不好意思地離開這片只屬于她的地盤。
她叫住了我,開始邀請我到她的身邊。以為她與我有一絲類似,我開始判定她與我是一種人。
領結,展白的襯衫,黑點綴著藍的中裙與未過膝絲襪是靈源中學初中部女生的規(guī)定服裝。她如若小說里的女主角,黑展長發(fā),白皙的臉,散發(fā)著神秘的美。我在她的旁邊,仿佛多看一眼就會遭到心里譴責。
“人如雨,多而小,陣勢大但無感,反射著暖光卻依舊寒冷,卻能刺透溫暖的心”我不敢說話?!澳悴贿@么認為嗎?”
“是的…吧……”她把視線轉(zhuǎn)向我,打量著抱著書低頭的自己,全身朝向我。
“看你的正紅領結,我們是同一屆的。”沒有起伏的語言似乎與雨聲相融“不用低著頭,能抬起頭讓我看看你嗎?”
我抬起了頭,有機會看著她的正臉。期待終歸沒有辜負我,那似雪山隱秘的美深深吸引著我。
在一番審視我的長相結束時,清美的笑容在她的臉中綻放。只屬于我一人的,限定的美顏。
之后的時間里,逃課次數(shù)漸漸變多。在這些難遇的機會中,我也知曉了她的名字———金雨沫。
飄蕩的靈魂重回肉體時,我已經(jīng)按掉鬧鐘愣神了一段時間。章魚似的頭發(fā)妄想阻擋朝陽進入我的眼睛,簡單向后抹了抹。拉開溫熱的被子,冷風一股腦地刺激著我。打著哈欠疊好凌亂的床鋪,整理制服,拿提包拉上木門。一轉(zhuǎn)身就可以看見妹妹的房門,敲了敲提醒她下樓吃飯。
早晨冰冷的牛奶,幾片面包對我來說就完全可以充饑。她則多需要我給她削的蘋果,簡直是沒有蘋果就不能活下去一樣。
我不知那晚到底發(fā)生了什么,只記得她粉潤可愛的臉蛋……
只因在人群中看了一眼,就記住了你。
秋夢澪水靈靈的眼睛卻配著極其夸張的表情盯著那個令她不可思議的人,一句“打擾了”老師緊接著請她入班開始上課。那個新轉(zhuǎn)班生在靠窗最后一個不起眼的位置就坐。桌旁的掛鉤掛下提包,輕輕拉開靠背椅,不緊不慢地靠在靠背上,似十分熟練。只有后排的幾個人看著她的一舉一動,這無疑讓他們感到些許優(yōu)雅,增加了對她的興趣。
果不其然,課間有限的時間內(nèi),她似明星般地周圍圍了一些人。人多而嘈,秋夢澪幾乎聽不見她們之間的對話。
“小澪,你怎么了?”清新的問候在她的旁邊安定,夢澪從繁想中得以抽身?!昂佟y道你很在意那個新入班生嗎?”
“說什么呢,我對女生不感興趣的”蘇玄音挑逗的眼神在她身上移動,忽得渴望地盯著她的眼睛。
“好吧,你別在我面前再做那種眼神了,怪不好意思的。”目不轉(zhuǎn)睛的她輕笑了笑。
“她是叫——金雨沫是吧?”夢澪應了一下,擺出一副感嘆委屈的臉。
“中考后有件事情感覺挺對不住她的…”
“吼,什么事情?!說來聽聽!”
“丁零零”打斷了玄音的追問,同時也給夢澪解了圍?!昂昧?!你回你座位上課,以后再說!”
伴隨著玄音的離去,她的視線再次移到雨沫,雨沫發(fā)現(xiàn)了她偷窺似地盯著自己。秋夢澪與她犀利眼神對視后趕忙移開。怎么辦?被她發(fā)現(xiàn)了!夢澪雙手緊扒著頭,想著以后該怎么跟她相處。
橘黃夕陽所投下的手溫柔地撫摸這位少女的雙眼。步入這條老街,會望見疲憊回家的人們,一個個密幽的店鋪。即使沒有傳統(tǒng)的熱鬧,也同樣休憩。路邊一排排樹立的警柱,禁止停車的紅白路牌,不多的慢行車輛造就了這里的隱秘安然。
沐浴著傍晚特有的陽光,橘色的云袖也逐漸消逝,等待明天的再來,使得秋夢澪再回想今天的尷尬。隨著人流沖出樓奔向食堂,玄音請求要不要一起吃午飯,她拿出今天早上做好的便當回絕了。走向操場的路上,她遇見了雨沫。
淋在暖陽里的她,金黃閃爍的柔發(fā)。
對于大部分人所喜愛的明朗晴天來說,我尤其喜歡雨。不是雨這個現(xiàn)象本身,而是它呈現(xiàn)給我的感覺。
吞沒了茶茶市的霧氣,預報三天的陰雨,投射大地的陰暗,以及現(xiàn)在帶著路燈光芒的它。除去打傘的人群,這種氛圍真是天助我也,我開始期盼著與她的重逢。不是只在學校里大家都能觀望的視野里對視一眼,而是在只屬于我與她的地方……兩個人……甚至感到有些許喜感,真像愛情小說里的男女主在星野草原幽會。
星野草原據(jù)說在七八月份時,夜晚的風會吹得非常合乎人意,天可抵不住星光,像是專門為那里的人們打開的一座天窗,使他們漫步在銀河里。得到了恒星悠久的信息,再加上地球悠涼的風浪,怪不得那里的人都相當富有柔情呢。
初中時與她的地點交集,是那個雨中無人尋到的樹亭下,是只有我們二人知道的秘密。奇妙的是,我與她幾乎都在雨天相遇,似乎是雨為我們結下的一種約定。那個樹亭下,與其他被打濕的土地不同,這里永遠都是“安全的”。當風注意到我與她的一次又一次相遇,總是妄想帶著雨星襲擊我們,卻沒成功一次,老天爺似乎也不愿破壞兩個心意相通的人啊。
而她每次從長椅站起,背著手來回走步,向我描述著她獨有的世界。雖不似所謂“高雅”,但還是吸引了我。還有一起享用午餐時,互相小搶滿懷對方手藝的配菜。記得第一次品嘗她不成熟的雞蛋卷,竟然混著少些蛋殼。回看她似在表達「真是狡猾,挺難為情的」的偷笑,直到她遞給我的礦泉水才從“生死線”上掙扎回來。她當然也品嘗過我的味道,每次都相當贊揚,甚至她對我的便當?shù)钠诖蹈哂谑程脽釃妵姷娘埐恕?p> 難道這不算是嗎?樹亭不就像是我們獨享的星野草原嗎?不對,我又一次開始胡思亂想了。
有時也會聊一些奇怪的話題,每當聊完她都會說一句“奇怪的話題結束!”來轉(zhuǎn)移我的注意。一個習以為常的日子,我們相享用完午餐時,她開始聊起奇怪的話題。
“吶,如你所見…家里只有我和父親兩個人。父親不能理解我,所以我一直在想一個事情……”
“是什么?”
“如果…我能有一個像……你這樣性格……的妹妹……陪著我…該有多好啊…”
我意識到了這句話的破壞性,是若說出口就會破壞我們現(xiàn)有關系的那種程度。應該就是這句不經(jīng)意的話語吧,也不知道這件事之后怎么收尾的。
一滴雨淚重重砸在我的胸口。
原來我竟然還在床上半躺著。早已入夜,未解開的紅色領結還在頸脖掛著,我想連制服都被揉皺了吧。紅光彌漫的天籠未能讓人安心,碩大的房里卻只有我一人。不知這種情況過了多久,連寂寞的感覺都消逝了,但我還是需要那個人———曾經(jīng)帶著光走進我心的她。
絕妙的三天卻沒能與她相遇。有的只是開始轉(zhuǎn)入班級時她時不時地偷瞄,以及在走廊里的尷尬對視,甚至是以往午飯時間能感受到她在身后的瞬間。
茶茶市距南明不遠,所以西部一旦有了大風,那片沙漠的沙子隨著風就會搜刮到這片地域。不光是我們受罪,據(jù)說剛來這片土地的人們都被這奇特的自然景觀折騰得“喘不過氣”。但老天爺似乎沒有拿走所有的希望,每當沙塵席卷后不久,東部的海風會再次洗刷這里。
持續(xù)三天的禮物并沒有帶來任何成效,我甚至沒能對她搭上一句話。
“話說你周末干嘛去了?給你發(fā)信息你不回?還以為你不理我了呢…”玄音撒嬌似的聲音從剛才開始一直纏著我
“什么不理你啊,只是備考期末沒時間看手機啊。難道快期末了你不好好復習一下嗎?”我半正式地看著她
玄音一臉不情愿的表情。
我想了想,雙手快速托住她富有彈性的臉蛋,像稱東西似地抖了抖,她應該完全沒想到我會對她這樣。
“哎呀你干什么呀~”
“每次說這次考試要超過我的人是誰???”她低下眼睛不說話?!罢f實話~我還真的想體驗一次被你超越的感覺呢~”我開玩笑地挑逗她,同時收手捂著嘴偷笑著。玄音雙拳頂腰嘟著嘴似要怪罪我的樣子,這還是她為數(shù)不多可愛的表情。
當她離開我的座位時,我半罩著嘴向她說了一句“加油哦~玄音同學~”。而她微笑著向我敬了一個雙指禮。
樓外的日常跑操還未結束,原本刮大風的天變得昏黃。大家急忙把所有窗戶關上,天上甚至還有不知是誰隨手亂扔的塑料袋飄到了我們的四樓,原本嘈雜的教室被這擾得更加雜亂。不過也是一件好事吧,對于他們來說,初中部跑操結束后的我們就只用待在教室里什么都不做。
當老班主任聽到清脆放學鈴聲的不舍表情顯露出時,他們都已經(jīng)按耐不住自己的沖動了。最后她也只能無奈妥協(xié),看著欲動的他們。我完全不知會突發(fā)這樣的天氣,沒有帶雨傘。看著未離去的她,我告訴玄音先走,自己則有些事情需要處理。
真不知是我變了嗎?從那個她再一次進入我的世界范圍的瞬間,我甚至連玄音這個為數(shù)不多能和我融到一起的人都可以拒絕。
或許我也在等著她吧,或想著再一次接近她?我不知道……
走到四樓大廳時,看見公共雨傘處還留有最后一把傘,心想這把傘肯定是不能用才被遺棄在這的。果不其然,傘的傘布已經(jīng)從支架嚴重脫離。嘆了口氣,探頭向窗子外看去,各式各色的花瓣在雨中流動,還有的片片湛藍快步奔跑著。就像是對我們心懷僥幸的懲罰吧。想想之后怎么對玄音才能對這段時間進行彌補。
在街邊的高樹下寸步行走,濕滑的路面還差點滑倒,但最后還是穩(wěn)住了自己。
沿邊的路燈竟然微微現(xiàn)出黃光,我也找到了那座站臺。幸好的是我已經(jīng)錯過了學生和上班族的高峰期,對面的站臺和這邊的人用一只手就可以數(shù)得過來。之前去綜合樓的路上,想著她會不會在之前的地點等我。結果空無一人,樹葉散漫了那里。還是由于那顆大樹,形成的干濕分界線仍然存在。
我竟在陣陣冷風中注意到一絲溫暖的呼氣。我向那個方向望去———
“你,喜歡雨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