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治愈
“為什么不告訴我你的名字?”
“就不告訴你,沒有為什么?!?p> 林初蘿故意不說自己名字,笑意盈盈地等待嚴辭反應。
她這樣子和記憶里一樣的嬌俏可人。
出乎林初蘿意料,嚴辭最后卻笑了一下,不在乎地說:“你不說就算了?!?p> 小孩心智未開,難免會幼稚一些,但嚴辭突然就看到她長大后的樣子,說話時雙眼皮尾端微微翹起,還沒笑就有靈動之意。
林初蘿沒想到嚴辭不感興趣,有點小生氣,稚氣地問:“嚴辭,你怎么這樣說呀,你一點都不想知道我的名字嗎?”
“抱歉呀,完全不想?!眹擂o輕輕搖頭。
“嚴辭,你撒謊了,你明明就想,你的表情都出賣你了?!绷殖跆}說道。
“我什么表情出賣我了?”
“你的眼神,你的耳朵,你的眉毛,都在笑呀,都在說要和我交朋友,就你的嘴巴不想?!?p> 林初蘿調(diào)皮地說,快樂在臉上蕩漾著,清澈的眼底有清泉流動。
她交朋友,一直很簡單快速,熱烈直白,小小年紀也不會有什么城府,覺得喜歡就接近了。
當然,這種喜歡和長大后的喜歡不一樣,更純粹美好。
“我就嘴巴不想?”嚴辭砸了咂嘴。
“對,你就嘴巴不想?!?p> “……”
嚴辭有些無語,不知道她從哪看出的。
在后世林初蘿說出這話,得被說是普信女,可實際上她說的沒錯,想要親近一個人的眼神是藏不住的,她只是靈心淺澈,看到了這一點。
她也有資格被偏愛,此刻嚴辭從兒時的她,已然可以看到白月光的殺傷力,前世的她也是這樣,漂亮又俏皮,赤誠而惹眼,在嚴辭所認識的女孩里,無與倫比。
前世一眼就喜歡上她,是草長鶯飛的四月,初中在學校樓梯口,差點和她撞個滿懷,林初蘿噗嗤笑了下,旖旎如秋水。
恍惚間又回到高中,整個學校都知道她,她是公認的美人胚,每當有晚會,就有許多同學,慕名去看她表演,已經(jīng)出名到這種地步。
嚴辭第一次為女孩的美麗感到驚艷,他少年自卑,卻耿耿于懷,朝思暮想的小太陽。
哪怕大學畢業(yè)后,去演唱會現(xiàn)場見過明星,明星也沒有她有氣質(zhì)。
少年的回憶,仿佛是山間的清泉,少女目光落在上邊,是月光墜落凡間,熠熠生輝,極是溫柔。
嚴辭看著眼前熟悉的林初蘿,心被過去的月光治愈了下。
可是女孩不愿說自己名字,嚴辭不知是什么原因,女孩子的心思,他從來就猜不透。
如何去愛一個人,嚴辭窮盡一生也畢不了業(yè),怕是需要終生學習。
……
屋檐滴著雨,因著風吹,軌跡是斜的。
三個小孩站在屋檐下。
林初蘿沒打算走,只是眼神懵懂地看著嚴辭,總感覺嚴辭很特別。
不像是嚴辭住在農(nóng)家小院,鄰居小朋友都是玩伴,林初蘿居住在城里獨棟自建房,極少和鄰居小孩一起玩,更未近距離接觸過嚴辭這樣的鄉(xiāng)下小孩,所以她看著嚴辭,眼神帶著好奇,好像是天使在注視人間。
嚴辭并不貪玩,寂靜,隱身,目光看著周圍,好像帶著若有若無的笑意,莫名有種瀟灑姿態(tài)。
這種遺世獨立的感覺,是林初蘿從未見過的,和之前看過的鄉(xiāng)下小孩,截然不同,無法用言語形容。
童年時,林初蘿沒有和鄰居小孩一起玩過家家,失去了人和人之間深刻羈絆,幸而家和公園近距離,可以接觸自然,增添人和物的牽連,感覺到萬物生長的趣味,方才有了童年的歡愉。
而此刻嚴辭慢悠悠的,給她感覺和水中望月,天上觀星沒什么不同。
時光倏然慢下來,嚴辭低著頭,撫摸著老舊吉他,輕輕地笑著,笑容有化解距離的魔力,哪怕不說話,也不會讓人感覺尷尬,好像老朋友。
經(jīng)過最初的陌生后,林初蘿適應了嚴辭這種笑。
嚴辭看了眼林初蘿,見林初蘿彎著眼角,又沒忍住微笑了下,然后去找回收站老板,借來扳手和螺絲刀,準備當場調(diào)整下琴鈕。
“嚴辭,你要干嘛?”林初蘿沒有離開,一直觀察嚴辭,此刻更是站在旁邊好奇地問,眸子透亮。
嚴辭坐在地上,扶著吉他,笑著說:“修吉他?!?p> “你這樣就可以修吉他?”
“嗯,這個琴弦擰不動,很好修的?!?p> 嚴辭將吉他放到背面,將琴鈕放松,用十字螺絲刀擰開,小刀刮了生銹的地方,重新裝回去,螺絲刀重新擰緊。
過程說著簡單,但實際操作,也費了不少時間。
林初蘿在天光下靜靜等待,仔細地看著嚴辭的動手。樂秋恬卻有點不耐煩,看嚴辭慢吞吞的,恨不得上手幫忙。
“好了?!?p> 修理完后,嚴辭輕輕撥動了下琴弦,熟悉手感后,怡然彈奏起《蒲公英的約定》前奏。
這是前世林初蘿最喜歡的歌,校園十佳歌手賽她唱的歌,回憶滿滿,是他少數(shù)會彈的曲子,旋律讓嚴辭回到那個自卑的少年時光,有種這輩子來救贖的朦朧體驗。
這一個秋日午后,雨水洗過的世界格外干凈,嚴辭坐在墻角階梯上彈吉他,風是那樣溫柔,吹著女孩的裙角,也吹動著心緒飄零。
林初蘿眼皮跳了下,看著眼前眸子清亮的嚴辭,聆聽著,旋律在腦海里回響,心里不知為何產(chǎn)生強烈的感受。
樂秋恬也驚訝地看著嚴辭,從未看過嚴辭這一面,竟發(fā)現(xiàn)從未了解過嚴辭,正如白日不解夜的黑。
嚴辭隨手一彈,忽然想起這首曲子還沒發(fā)行,立刻就停下手,怕以后說不清楚。
不是當事人,不知曉周董什么時候寫了這首歌,《蒲公英的約定》據(jù)說靈感來自S.E.N.S.的《在輝煌的季節(jié)中》,里面有童年,純凈如泉水。
其實也還好,歌曲幾段旋律一樣,再正常不過,嚴辭先彈奏,也不會認為是周董抄襲。
“嚴辭,你這首是什么歌?”林初蘿喜歡得不行,抓著嚴辭的胳膊,眼里溢滿了歡喜。
兒時對一首曲子的喜歡,最純粹。
嚴辭看著她,想起一段只有讀書,聽歌,青草香氣的時光,那是最好的日子,話到嘴邊就成了:“嗯……我不告訴你。”
“你告訴我嘛。”林初蘿說。
“不行的。”
“為什么不行?”
“就不行,沒有為什么?!?p> 天道好輪回,蒼天饒過誰,剛才嚴辭問她名字,她還這么和嚴辭說,結果很快就反過來。
嚴辭嘴硬不說,林初蘿也沒什么辦法。
林初蘿憋著嘴沉默著,試著回想旋律,卻記不太清晰,思緒一直延伸到無法探究的虛無處。
“嚴辭,你為什么會彈吉他?”旁邊樂秋恬好奇地問。
“天生的,與生俱來的的天賦?!眹擂o笑著說。
“又吹牛。”
樂秋恬根本不信嚴辭鬼話,可卻不得不承認,嚴辭確實總是給她高高在上的感覺,唯獨對她態(tài)度一點沒變,隨性自然。
這時林初蘿看著嚴辭,將腦袋湊近,誠懇地請求:
“嚴辭,你剛才彈的是什么曲子呀?好好聽,能不能教教我?”
嚴辭不想教,看了林初蘿一眼:“你剛才都不肯告訴我你的名字?!?p> 林初蘿愣了一下,小聲解釋:“嚴辭,我說了也是白說,你不會記得的?!?p> “你為什么會這么想,我記憶力很好?!?p> “那你說說,我爸叫什么?上次我爸爸告訴你,他的名字了?!?p> “……”嚴辭不由沉默。
在他心中,林京平就只是林初蘿的父親,僅此而已。
林京平和他沒有任何交集,也只是兩三個月前提起一遍名字,要嚴辭還能記住他的名字,屬實強人所難。
“嚴辭,你還說你記憶好,你看你果然不記得了,我說的沒錯吧。”林初蘿一副果然如此的眼神。
嚴辭有點無語,不知該不該告訴她,早就知道了她名字。
林初蘿說:“媽媽是這樣和我說的——十年不見,路上再遇見還能互相叫出名字,才是朋友,否則都是過客。如果不想做一輩子的好朋友,就沒必要記住名字了?!?p> 嚴辭剛才還在想,林初蘿從哪來的那么多怪道理。
此刻聽完她的話,忽然就明白了,大概她出身書香世家緣故,從小耳濡目染,林初蘿的媽媽年輕時候,不出意外也是文藝少女。
嚴辭無奈說:“可是你怎么知道我不想和你做朋友呢?”
“不是,我們本來就是偶遇,怎么可能成為朋友?你家不在這里,和我又不是同學?!绷殖跆}說。
嚴辭想她還真是很有文藝范,于是說:
“那如果還有下次相遇,就說明我們很有緣,你就要告訴我名字,這樣可以吧?”
林初蘿點了點頭:“好?!?p> 嚴辭忍不住暗笑,想要不再遇見有點難,因為知道她初中在哪個學校,以后必然會遇見的。
其實同窗,就是年少時最大的緣分,可以在校園里,創(chuàng)造出無數(shù)的相遇,所以校園時光才一輩子也難以忘記。
前世他和林初蘿同校,不是同班,只是路上不期而遇幾次,但最后還是相知,變成朋友。
何謂緣分?
相遇即是緣,那時文藝的他覺得能夠和女孩不期而遇,一定是緣分捆綁著。
起先幾乎都是自己在看她,好奇她的名字,從其他同學嘴里打聽到,那已經(jīng)不止是緣分了。
那樣純真的少年,喜歡一個女孩,勇敢去問,去尋,去走向她。
年少時,雖然相信緣分,相信命中注定,卻也知曉人的追求,山海皆可平。
只是那時他心底的自卑已經(jīng)成擎天之山,畢業(yè)前都沒有移開。
但這輩子到底不一樣了。
……
小城里,秋天天氣和少女心情一樣多變,一會哭一會笑,上午還下雨,下午就露出太陽。
近乎透明的藍天,陽光燦爛卻不耀眼,街道上開始覆上橘黃色。
三人從回收站的小巷走了出來,嚴辭拿著吉他,地上有吉他的影子。
林初蘿走路時沒有任何聲音,腳步很輕很輕,陽光下她眼中浮動溫暖的光芒,那溫柔好像將世界包裹起來。
湖水與山城,墻頭垂下的花,路邊挺直的草,和風中頭發(fā)飛揚的女孩,都很干凈,一路上全是風景,于嚴辭而言,所有的畫面都明晰可見,是過去再度出現(xiàn)在身邊,是女孩再次映入眼簾。
抵達路口,風很大,林初蘿指了指旁邊的小區(qū),和嚴辭笑瞇瞇地說:“嚴辭,我家在那邊,我要回家啦?!?p> “喂,這吉他你還是拿走吧?!眹擂o說道。
“不行哦,我本來就要丟了它,不配做它主人的,拜拜?!绷殖跆}不想要決定丟棄的東西。
“那下次見?!眹擂o說道。
林初蘿愣了一下,隨后眼睛彎成一條縫,因為嚴辭說的是下次見,而不是拜拜,似乎篤定會再遇見一樣。
“嗯嗯嗯,下次再見!”
林初蘿忍不住笑出聲來,好像心中某塊雪融化,重新和嚴辭說了再見,聲音宛如天籟。
時光此刻是靜止的,仿佛有什么定格。
風居住的路邊,嚴辭一動不動地站立著,漫不經(jīng)心看著林初蘿走開,走出視線之外。
秋風雖然大,颯颯的,但都在繞著嚴辭走,他好像淪為世界的觀眾。
重活后,想成為另外的人,擁抱不一樣的人生,可是林初蘿的出現(xiàn),召喚回他那些情緒,那些色彩,那些橘黃色的青春。
按原本計劃,嚴辭買完書就會騎車回家,可遇見林初蘿,總讓嚴辭回憶起曾經(jīng)穿著校服,干凈純真的樣子。
嚴辭其實很討厭白月光這個詞,可卻不得不承認白月光的殺傷力,愛而不得,那種陷入悲傷,靈魂失重的感覺,和吸食毒品一樣,是在透支生命。
戒掉年少的喜歡,就像是戒毒,好像身體被截斷一部分,心里會空落落,只是靠習慣這種感覺,來讓自己走出來。
這一世再度遇見,卻好像被治好了癮,回到?jīng)]有中毒之前。
此刻雨停后的下午,兩點半的太陽,川流不息的路人,經(jīng)過風居住的路口,場景猶如在夢中。
樂秋恬看著林初蘿走了,心想總算走了,心情美妙不少,隔著衣服,撫著肚子:“嚴辭,我肚子餓了,能不能先去吃飯?”
嚴辭本來打算中午就回去,因為剛才修理吉他,拖延了下時間,錯過了中午,反而不急著回家。
“你想去哪里吃飯?”嚴辭問道。
“還是剛才那家沙縣小吃吧,味道真挺好的。”樂秋恬說。
嚴辭無語,你還吃上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