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骨子里的溫柔
結婚?你才幾歲,就和我談結婚?
嚴辭第一次遇到這場面,真是離譜他媽給離譜開門,離譜到家了。
他第一反應就是未成年不許談戀愛,接著覺得樂秋恬在耍他玩,惡作劇確實是小魔女會干的事。
不確定樂秋恬是不是玩笑,但顯然年少無知不懂愛情,于是嚴辭說:“樂秋恬,這玩笑一點都不好笑?!?p> 旁邊嚴六堡也被驚到了,不知為何,一想到嚴辭和其他女孩在一塊,心里就莫名有點堵,腮幫子氣鼓鼓的,眼底藏著流螢光芒。
幸好嚴辭并沒有答應,她心里才輕快了起來,可以靜靜地看著嚴辭。
樂秋恬繼續(xù)笑瞇瞇地說:“我沒開玩笑呀,你不想和我結婚嗎?結婚了我們就可以一直在一起玩了,你不愿意嗎?”
嚴辭說:“結婚,沒那么簡單,你小小年紀,能懂什么是結婚?”
樂秋恬輕揚嘴角說:“結婚,不就是變成親人嗎?結婚就是不論生死,不論貧窮富貴,都在身邊呀。”
嚴辭居然挑不出毛病,于是他只能說:
“我們還小,結婚是大人的事,長大事長大后再說吧。”
長大事長大后再說,因為人長大后是會變的。
嚴辭心想他一輩子和樂秋恬都搭不上男女朋友關系,他們兩人沒有任何共同點,做朋友可以,其他就算了吧。
而且他喜歡的是萌妹子,不喜歡女漢子。
樂秋恬豪爽也幼稚,如果不是重活他表現(xiàn)得很突出,和其他小朋友不一樣,樂秋恬也不會和他玩。
這輩子的樂秋恬人生軌跡,因為他發(fā)生了改變,才導致她突然不對勁。
小朋友說要結婚挺好笑,但嚴辭是當事人的話,就笑不出了。
樂秋恬聽了還有點生氣,鼓著嘴說:“嚴辭,你不喜歡和我結婚?”
嚴辭說:“嗯,不喜歡,你想和我結婚,你是喜歡我嗎?”
樂秋恬被嚴辭語氣說急了:“誰喜歡你了?我就只是覺得你人還可以,在一起好玩,當家人更好而已?!?p> 嚴辭說:“那我們結拜吧,這也挺親的,也是家人,我年紀比你大,勉為其難當你大哥吧?!?p> 樂秋恬氣得哆嗦:“神經(jīng)病才要你當大哥,要結拜也是我當你大哥?!?p> 嚴辭說:“那來結拜吧,你當大哥?!?p> 嚴六堡見狀,不禁捂嘴笑。
樂秋恬惱道:“滾呀。我才不要。”
可惡,差點稀里糊涂結了拜,方向性跑偏。
樂秋恬有點不開心。
小時候喜歡和人在一起玩,單純?nèi)缂?,但那時都不懂表達自己的喜歡。
她性格爽快,喜歡單刀直入,交朋友這套可以,談戀愛顯然是行不通。
不過樂秋恬大大咧咧,性格是高山而非溪流,豁達得很,沒事人一樣,也沒再提這件事。
……
小松鼠再度出現(xiàn),在樹枝上竄著。
樂秋恬坐在樹樁上神游天外,發(fā)了好久好久的呆,空靈的眼神像是電影里的小千代,她眼里有秋日雨露,她眼里也有山海相連。
風吹著她的頭發(fā),頭頂是悠遠的天空,憂郁的藍是底色。
那時女孩在想什么,嚴辭一輩子也不知道,可他有一種感覺,是不是不該這么拒絕。
對方只是小孩而已,能有什么壞心思,即便是答應,也是兒時戲言,做不得真,為什么不讓現(xiàn)在的她開心一些?
按照前世軌跡,高中后樂秋恬就轉學去大城市了,此后再無聯(lián)系。不過要是樂秋恬爸爸知道,他怕是得氣死,最后想了想,還是算了吧。
之后樂秋恬和嚴辭告別,騎著女式自行車回去了。
嚴辭和嚴六堡也將撿到的板栗帶給他們的二爺爺。
二爺爺一人住在鄉(xiāng)下老屋子,平時都是獨來獨往,唯獨一頭老牛陪他作伴,見嚴辭給他送板栗,笑得牙齒都快掉沒了,直夸兩人懂事。
老人孤獨,要給兩個小孩做飯吃,不過嚴辭和嚴六堡沒有領會到這層意思,沒有選擇留下來,而是回去陪奶奶。
如果沒有他們兩個小孩,奶奶一個人也是挺孤獨的。
此后幾天上學,樂秋恬雖然有些心情不好,但最后下課后依然和嚴辭一起走,似乎并沒有將嚴辭的拒絕放在心上。
……
秋高氣爽,上溪村漫山紅遍,很適合秋游。
金溪小學這個季節(jié)有安排秋游,今年就是去小仙峰爬山,學生可以帶零食當午餐。
上溪村風景很好,別說是金溪小學,縣城的初中生和高中生都時常來上溪村秋游和春游。
知道要秋游,三年1班的同學們晚上回家興奮得睡不著覺。
因為嚴辭賺了稿費,不愁沒錢買零食,今年妹妹就很開心,帶了很多餅干去,不害怕秋游了。
秋游那一天清晨,同學們一大早就飛奔到學校,興致沖沖,每個人都背著包,包里是餅干、方便面和水。
樂秋恬帶的零食是最多的,她讓狗腿子嚴二順、張濱、張景輝幫忙背,到學校還去附近小賣部買了飲料分給全班同學。
那一天,陽光很好。
林海平先是警告學生不能亂跑,一定要跟著隊伍走,然后帶著整個年級上百人就浩浩蕩蕩地出發(fā)了。
嚴辭和嚴六堡、嚴幼瑩一起走,順著山路走,一面欣賞風景,一面聊天。
樂秋恬也默默走在嚴辭旁邊,聽嚴辭說話,其實她和嚴辭不是同一時間出發(fā),硬生生走到了一塊。
嚴二順,張濱、張景輝跟屁蟲一樣,跟在樂秋恬身后,發(fā)現(xiàn)樂秋恬秋游還跟著嚴辭,就調皮地問老大是不是喜歡嚴辭。
每個人都說她喜歡嚴辭,樂秋恬暗藏的心事被戳破,想著嚴辭不喜歡她,她卻喜歡別人,感覺很丟臉。
樂秋恬自尊心作祟,嘴巴不聽使喚,矢口否認:“我才不喜歡嚴辭那笨蛋?!?p> 年紀小最需要認可,面對眾人的起哄,總覺得是嘲笑,不敢承認自己的情感。
她也是如此。
張濱問:“那老大你喜歡誰?”
樂秋恬違心地說:“我啊,喜歡程秀微,你們都不喜歡他,就我喜歡他,牛吧?”
說時,樂秋恬視線落在嚴辭身上,想看她說喜歡別人,嚴辭有沒有不開心。
可是嚴辭毫無反應,目光望向很遠的地方,漫不經(jīng)心的樣子。
樂秋恬小鼻子皺起,心底無數(shù)遍罵嚴辭可惡。
這時她年紀還小,懵懵懂懂,后來長大她才后悔,不該說自己喜歡程秀微,欺騙別人,更欺騙自己,不是她的作風。
嚴二順聽樂秋恬說喜歡程秀微,頓時大驚:“老大,你為什么喜歡程秀微???”
樂秋恬也不知道為什么,努力想了下程秀微身上特征,于是說:“他身上有男人味。”
嚴辭一直在聽樂秋恬那邊聊天,聽到這里,不由頓了一下,差點沒扛住笑出來。
張濱懵圈了,然后說:“我也可以有男人味?!?p> 嚴二順震驚無比,含淚說:“老大,我以后也不洗澡了,我也可以有男人味?!?p> 樂秋恬皺著眉頭說:“我還喜歡瘦一點的?!?p> 嚴二順和張濱張嘴,憋了半天,他們兩人是班里的大胖和二胖,要他們瘦下來難如登天,不像是程秀微干瘦如柴,起跑線就贏了。
樂秋恬回過神來:“不對,我喜歡誰關你們屁事?你們不會喜歡我吧?”
嚴二順不敢承認,怕被打。
張濱比較喜歡嚴六堡,所以考慮了下,堅定搖了搖頭:“不喜歡。”
樂秋恬認真地說:“喜歡我可不行,你們喜歡我也沒用,我不可能喜歡你們,你們喜歡我,就是癩蛤蟆想吃天鵝肉?!?p> 嚴二順忽然停下腳步,嚎啕不已,哭得撕心裂肺。他在家里嬌寵慣了,得不到東西就會哭,直到初中才改了這壞毛病。
嚴辭見了無語,怎么和小學生一樣愛哭,呃,就是小學生,那沒事了。
樂秋恬問:“你哭什么???”
嚴二順哭得停不下來:“我不是癩蛤蟆!”
樂秋恬惡狠狠地說:“你幾歲了還哭,真討厭?!?p> ……
秋游路上同學們聊天。
樂秋恬忽然跑過去,拿著曲奇餅干給嚴辭:“嚴辭,這給你?!?p> 嚴辭說:“謝謝,但我不餓。”
樂秋恬:“你就收著?!?p> 旁邊的嚴六堡還沒說話,嚴幼瑩就忍不住開口笑著說:“秋恬你是不是喜歡嚴辭?怎么就給他?!?p> 每個人都這樣說,樂秋恬惱道:“神經(jīng)病才喜歡他,明明每個人我都給了!”
嚴幼瑩說:“可嚴辭是你親手給的啊?!?p> 樂秋恬將曲奇餅干整個包裝袋扔在地上:“愛吃不吃,煩死了!”
嚴辭無語了,默默地將地上的曲奇餅干撿起來,朝樂秋恬說:“謝謝你?!?p> 樂秋恬在旁邊慪氣,心底有些后悔,她太任性,總學不會女孩子的恬靜溫柔,不過看嚴辭的樣子,他似乎并沒有在意。
和其他同學不一樣,嚴辭骨子里是溫柔的,不會在意她偶爾的刁蠻。
樂秋恬看著嚴辭撿起餅干,聽著嚴辭的感謝,心里明媚多了。
哼,她喜歡的人就是好。
……
這一次秋游是去小仙峰。
一路路過下橋村,經(jīng)過程秀微家,程秀微家旁邊就是小橋流水。
班長張文航知道程秀微家在哪,又聽說程秀微母親是腦殘,就好奇想去看看。
程秀微是班里最窮的,父親嗜賭成性,時常發(fā)酒瘋,喜歡暴力,對他又打又罵,他母親小時發(fā)燒得了腦膜炎,燒壞了腦子,智商只有三歲,還時不時會發(fā)瘋,有精神問題,別人說她也聽不懂,會隨地大小便,導致家里都是臭味。
程秀微不想讓大家知道他家里情況,連忙攔著張文航說:“我家里沒人?!?p> “沒事,去你家做客嘛?!?p> 張文航推開程秀微,大搖大擺地走進程秀微家。
其他同學也好奇地跟著。
進入程秀微家里,撲面而來就是豬圈一樣的臭味,隨地都是大便,無人打掃,讓同學們眉頭直皺。
“好臭,家里和豬圈一樣。”
“這就是程秀微的家?”
“臭死了?!?p> 程秀微的母親在家,看到一群小朋友,忽然就發(fā)瘋了,拿著掃帚要打小朋友。
小朋友立刻跑開,邊跑邊叫:
“程秀微媽媽是智障!”
“智障!”
程秀微母親追出來,小朋友就拿小石頭就扔,將她又嚇回去。
程秀微在旁看著有點想死,如果人可以選擇自己的出生,他應該不會被生下來。
但他也不關心母親死活,甚至厭惡母親,所以并沒有出手阻攔。
嚴辭經(jīng)過,看到這一幕,感覺驚詫。
樂秋恬看到同學們?nèi)邮^,不爽地說:“你們干嘛欺負別人媽媽?”
張文航說:“這是程秀微的家!他媽媽是智障?!?p> 樂秋恬說:“我看你們才是智障,罵別人就算了,怎么還動起手了,老師沒教你們別欺負殘疾嗎?”
嚴辭見同學們不停手,干脆喊:“別丟了!老師來了。”
同學們聽到老師,果然停止丟石頭,不過并沒有看到老師。
“老師在哪呢?”
“嚴辭,你亂講!”
不過停手后,同學們沒有再扔石頭。
林海平走在隊伍后面,為了負責保證無人落下,最后才姍姍來遲。
知道發(fā)生了什么事,林海平立刻讓同學繼續(xù)走,同時安撫程秀微,不過程秀微不哭也不鬧,可能覺得自己臟,不太敢靠近老師,即便靠近了,也是沉默不語著。
嚴辭說:“六堡,我們走吧。”
嚴六堡蹙著眉頭:“嚴辭,程秀微媽媽沒事吧?!?p> 嚴辭搖頭說:“不要管,只要管好我們自己就好了?!?p> 嚴六堡說:“可是……”
“我們走吧?!眹擂o拉著嚴六堡的手往前走。
嚴辭想起了前世,聽說過程秀微消息,程秀微長大后,父親去世,留下一屁股爛債,程秀微也沒有管他的智障母親,導致母親被餓死。
不過程秀微日子也不好過,14歲他就輟學打工,小地方也不存在不能用童工,因為從小沒好好吃飯,腸胃差,長期營養(yǎng)不良,長大后體弱多病,車間活都做不了,去做最底層的工作,等到他30歲,別說車房,連存款都沒有,這種條件是不可能娶媳婦的。
嚴辭會記得,只因為程秀微是所有小學同學里活得最慘的,小學初中同學會他被提過而已,他也無法做什么,只能說眾生皆苦吧……
嚴格來說,上溪村處在縣城邊緣山脈里,不像其他交通閉塞的山區(qū)那么窮,程秀微這種家庭情況,只能說他父親是罪魁禍首。
這時程秀微家里,傳來女人的嚎哭聲。
嚴六堡聽到了,心里不好受,回想程秀微上下學還去學校垃圾桶撿廢紙和空瓶子,中午就吃饅頭,她眼淚從眼眶冒出來。
之所以她知道程秀微撿廢品,是因為有一段時間她想撿,后來發(fā)現(xiàn)程秀微在撿,就沒去撿了。
這其實也導致程秀微有點喜歡她。
但她不知道而已。
“嚴辭,為什么世上可憐人這么多……”嚴六堡眼神有天真的悲憫。
嚴辭有點沉默,全年級最慘的就是程秀微,有父母還不如沒父母,沒辦法,出生在底層,注定半死不活。
世上還有很多人從土里出生,最后干干凈凈回土里,無父無母只有在起點孤兒院混得好,現(xiàn)實里往往是打工最底層,男孩一個人茍且偷生,未來不敢想,女孩只有子宮值錢,遇到良人還好,遇上人渣生不如死。
嚴辭管不了別人,照顧自己家都很吃力,只能管妹妹和奶奶,而且作為同學,天天見面,幫助別人還會傷害別人自尊,不如各人自掃門前雪,莫管他人瓦上霜。
同情心也不值錢,你同情別人也不領情。
嚴辭想起大學有個同學,他父親突然得了病,當時捐了幾百塊錢,后來卻發(fā)現(xiàn)這同學有蘋果手機,朋友圈還經(jīng)常出去玩,家里有房有車的,讓人捐款和天橋上騙子沒區(qū)別,而他大學勤工儉學,一個月生活費不到八百,還傻乎乎去捐錢。
騙人是作孽,行善是積德。
可嚴辭也沒見那同學有什么報應,都出國留學,瀟灑快活,這曾讓他心堵了一段時間。
樂秋恬皺著眉頭:“真煩人,沒事去程秀微家干嘛?!?p> 為何程秀微身上的衣服,都是怪味道,也有了解釋。
程秀微父親不顧家,母親是智障,程秀微無人照顧,家里連香皂都沒有,衣服自然洗不干凈。
嚴二順還在回想剛才樂秋恬出頭的畫面,說:“老大,程秀微媽媽是智障,他也是智障,成績差死了,你別喜歡他了?!?p> 樂秋恬翻了個白眼道:“二順,你不會說話可以閉嘴,好像你成績多好似的?!?p> 剛轉學來的時候,樂秋恬其實很嫌棄鄉(xiāng)巴佬的粗俗語言,不喜歡鄉(xiāng)下人打量她的眼神。
可她和嚴辭同桌了一段時間,發(fā)現(xiàn)她不討厭窮人,只是討厭粗俗,嚴辭表面桀驁高冷,骨子里卻無比禮貌溫柔自信,這種光是掩蓋不了的。
所以她才喜歡和嚴辭在一塊。
小插曲過去,接著全班同學繼續(xù)秋游,因為程秀微這件事,秋游不是來散心,反而是來添堵的,嚴辭也是無語。
……
……
秋游結束第二天。
程秀微沒來上學,本來他在學校就是被大家欺辱的對象,可那時他還有尊嚴,大家并不知道他家里情況,秋游發(fā)生這件事徹底撕開了他內(nèi)心的保護罩,連最后尊嚴也無。
可能他也知道在學校,會面對謾罵嘲笑,所以不愿意來學校了。
程秀微幸運的是碰到了好老師。林海平?jīng)]讓他逃學多久,幾天后又把他帶回了教室。